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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就打算写这样一篇文章了,但是每每要下笔的时候都被不流畅的思维和不自信的汉语所打断,为什么会这样,那都要归因于两年的海外工作生活经历,很多人一定想笑,出去才两年就不会汉语了?你去的不是华人社会新加坡吗?是的,大多数人觉得只是出去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你二十多年都在国内活的好好的。
但是很少有人理解,一个纯粹在儒家社会接受正统中国式教育下长大的人,在三观已经定型之后,突然有一天直接面对自由资本主义的西方价值观时那种精神碰撞所带来的冲击,我只不过提着行李箱坐了10多个小时的飞机来到地球的另一端--世界贸易中心伦敦,还来不及感受诸如资本主义,自由经济那些抽象的概念,语言已经构成了第一重屏障,除了熟悉的专业之外,只能进行一些初级的沟通交流,一个原因是词汇量短缺不可能在任意场景下随意说出某个实物,二是文化背景迥异不可能轻易理解对方的幽默或是隐喻,因此我没办法自由的表达深邃的思想,只能让它们在心里默默发酵,再用大多数时间来倾听,说倾听也过了,应该说是听力练习。
硬着头皮顶着语言障碍去与红眉毛绿眼睛的同事们工作,很多细节开始刷新我的传统价值观:一个芬兰妞告诉我们共同的领导:”我今天上午听培训累了,下午听不进去吸收不了,改明天吧“,我下巴都要掉了,还有员工敢用这样的理由来改领导安排的日程?相比之下,我老老实实的拿着笔记本认真听讲的画面有多顺从;还有一次部门最大的领导一个英国绅士帅哥和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吃午饭,期间我刚想说话发现另外两人谈别的话题还没结束,于是就闭嘴接着吃饭,没想到绅士的一幕发生了,等他们聊完,那个领导特意转向我问到:“对不起,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 要知道我只是欲言又止并且过去几分钟了,这种始料未及的”尊重和礼貌“我应该是第一次经历,否则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坐标移到新加坡,毕竟去伦敦只是偶尔的事情,这个热带岛国才是彻底冲刷我三观的地方。去宜家采购生活用品出门打车,长长的队伍等起来好慢,我看到一个空着的出租车停在那里没人过去,于是拎着大包小包冲过去就要上,这在北京很普遍好吗,但是那个本土司机问是你电话叫车吗,我说没有啊,他立刻说那你不是我的客户,好吧,不是只要付钱就有服务的,要排队的。公寓里的灯泡坏了,打电话叫中介来帮忙,他反复的强调这是义务帮忙,要是你找维修人员要50块新币的,我当时非常不理解,你就给我换个灯泡值50块吗,打劫吧!还像复读机一样重复,像是吃了多大亏一样,我们中国小区里随便找个物业都免费帮我安上好吗。事实却如他所说,后来换个门把手100,换了窗户把手50,人工人力比较贵,反复说想告诉我这些维修人员的价值。
除了这种生活小点滴之外,更多的是工作环境,来自十几种国籍的50多个不同背景的人,想要达到其乐融融的工作氛围是不太可操作的,人们会自动按照种族,肤色,地域来寻找同类同伴们玩耍,其中只有四个纯种中国人,”金钱尚夏“,这四个姓氏所带来的笑点只有几个熟悉华语的新加坡人才能懂得其中的内涵,所以这种涉及深入本土文化的东西是很难互通的,反之亦然,当那些英国人法国人拿二战德国的故事开玩笑时,我只能看着他们激动的拍着大腿却完全领悟不到一点幽默元素。
这种割裂感同样体现在饮食中,如果把我和一个法国女人的食谱互换吃一个星期,估计都要哭着回家找妈妈的味道了,这也就导致我不可能像跟中国同事那样,凭借无数次的共进午餐来闲谈建立友谊和情感,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把这种沟通挪到晚上的酒吧里,在一片嘈杂的音乐背景中,大家端着加冰的各种酒干聊,如果我想融入其中就要穿着夏天的裙子,克服18度的冷气,喝着冰凉的怪味酒精,姿势么?最好是穿着高跟鞋站立或斜倚着,尼玛,这些都是痛苦而不是乐趣。就像让他们融入我们去乱嗡嗡脏兮兮的唐人街吃露天街角的麻辣烫,酸爽之际冒着鼻涕泡还发出吱吱的喝汤的声音一样,彼此都会被初始的印象所吓到,进而退却,这不是我们熟悉的生活,这不是我们喜欢的调调。我想能冲破第一层障碍的人并且用心去体会形式之外的美好和意味,才算是迈开了接纳异类的脚步。对于我,前半场的一年里完全是排斥的,后半场才逐渐的想要去接触而已,直到最后也没完全接受。与此雷同的还有。阿三和阿三一起手抓印度咖喱饭是互high, 你让我和三哥或者三嫂去抓饭,那就需要一种豁出去的架势和一种吃不饱的后果去体验人生而已。
再有一种天然的分别来自于基因,对于外貌党尤甚,160的亚洲标准身高在电梯里PK180的欧洲女人,即使踩上高跟鞋加上5cm依然无济于事,同时请脑补170的男同胞遭遇190的欧洲型男围攻的画面,本能的仰望和俯视制造了阶级感,即使他们都很彬彬有礼。高度普遍没戏的同时是不是可以靠颜值扳回一局,当我认为最美丽的亚洲姑娘可以推出去迎战的时候,俄罗斯天然优质美女不需要任何妆容完胜,我只觉得需要什么颜色,她就已经长成什么颜色,再施任何粉黛都嫌过了,零成本啊。至于什么皮肤白皙,修长美腿,34D cup,在她们那里都算基础配置了,人均可得。最不能落下的是男人篇,看惯了技术男,宅男的懒散混搭犀利哥风情,还有CCTV里面一九分发型的领导们,频道直接切换到干净整齐的修身衬衫,西裤,尖头皮鞋,屈膝时露出的纯黑色棉袜,只觉得画风更美更愿意多看几眼,男色也是用来欣赏的。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媒体网络的解禁,自由的登录YouTube,facebook, 搜出来那些被禁的反中国的言论言行,带着八卦的心态看外媒怎么黑祖国,结果是看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被控制了,不论这些言论的真假,就连让我知道事情的另一面的权利也没有,叛逆心理你懂的,越是有意隐瞒的越是有猫腻,当这些材料以黑白虚晃的镜头播放出来时就显得那么真实可靠,再加上旅行中的遇到的人文史料交叉验证,我再也不能淡定了,于是对所有历史书上的结论和意义产生了质疑,进而怀疑了自己曾经接受了二十多年的过滤网中的生活。
统统这些,都令我感知了另外一种或多种形态,没有百分百融入但是已是赶不走的一部分了,时不时的还是会用他们的角度来重新审视和观察我们的一切,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所收获的一种看问题的视角吧。
古人云,有得必有失,那么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我也经常觉得若有所失,但是却不能具体描摹到底是啥东西没了。应该也是一种观念吧,比如全国都在为泰囧疯狂的时候,我特意找来看了一遍,完全笑不起来,我只觉得编剧和导演很努力的在挠你痒处使你发笑,挠的次数多了就造成了连续大笑的假象,可能是接地气吧,大家觉得可以跟身边的人对上号,有谈资。比如办理准生证时繁复的手续几乎引爆我孕期抑郁证的时候,弟弟用一张真实的假证迅速的搞定了一切,并且教育我在中国就得这样才好使,那一刻真的不想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高效便捷的“对策”,枉费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用来研究“政策”。比如二人转故乡出来的东北妹子,曾经在寝室里跟姐妹们胡侃开黄腔乐的前仰后合,现在再看到拿妹子在酒桌上当娱乐工具开玩笑的时候,更多了一种对女性不尊重的不满。比如去任何服务类的窗口办事时,见到态度不好的服务人员就想动手去把那张扭曲的面孔拉扯平整,事实却是每次都会以暴制暴的大喊几句了事。还有很多很多,一时也说不清,总之我失去了与大多数人同笑的能力,失去了想出灵活对策时的得意心情,失去了对现场版”康熙来了“的娱乐趣味,失去了对不礼貌业务人员的浮云心态。所以,有时候我活的比较拧巴,在这个赖以生存的国度,又想像从前一样跟所有人嘻哈怒骂,傻乐傻乐的,又总会跳出来另外一种思维来旁观这种逆来顺受,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唯一能聊以自慰的也只是偶尔去翻翻欧洲简史看看封建制度是怎样消亡的,搜一搜文艺复兴看看色彩是怎么搭配的,关注一下穆斯林看看多元文明是如何共存的,亦或是在小区里遛娃时偶遇些波兰,香港妈妈,台湾太太们,因为和她们聊天更容易找到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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