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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5月19日深夜,34岁的海宁市周王庙镇石井村6组村民吕海翔在漆黑的夜永远闭上了他漆黑的眼睛。
<P>作为一个卑微的草民,他的死并不惊天动地,甚至很不光彩。因为据说此前"吕海翔在娱乐中心内确有淫亵行为";据说他"企图跳河逃逸,属溺水身亡"。所有的"据说"来自三位执行任务的民警,我们不敢妄加怀疑,因为同样是来自他们的"据说",他们事发时"采取的措施是及时的、积极的。吕海翔跳入河后,公安当事民警也跳入河中进行救援,并及时报告上级,进行救援、打捞"。这样的好同志,他们的"据说"能怀疑吗?但是为什么身在现场的民警"全力抢救"竟未成功,我们却得不到他们的"据说"。</P>
<P>然而,"流言"仍在民间传播:与吕海翔同在包厢的姚姓村民证实他们当时并未有淫亵行为;村邻证实吕海翔游泳技术娴熟;家属证实公安部门急于将遗体火化并不惜动用大批警力硬抢那个正蜷缩在自家冰柜里的吕海翔遗体,此时遗体的鼻孔、口腔流血,身上有多处淤血……。</P>
<P>我不知道吕海翔死前是一种什么感受?他鼻孔、口腔的血痕,身上的多处淤血,以及黑洞洞的眼眶似乎诉说著不甘心失去的生命......;我不知道吕海翔的家人现在是一种什么感受?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子、女儿、兄弟和姐妹,他们可感觉到吕海翔曾经的凄厉惨叫和哀求声?他们能安然入睡吗?他们是否害怕在梦中重见吕海翔黑夜中的冤魂?</P>
<P>许多原因我们永远无法知晓,但吕海翔的死因我们一清二楚。因为他是一个卑微的草民,他是一颗任人践踏的小草。吕海翔不是一个人,你,我,他――在这苍茫大地上,有无数颗幽怨的小草正在风中呻吟。</P>
<P>在中国的历史上,人民被称为“草民”,他们如同稗草一样的多,如同野草一样的低贱。在集权国家里,草民对于国家机器而言是如此微不足道。引申开去,草民个人的生命和尊严是卑微的,草民和社会精英阶层的区别是巨大的。“君子不器”,宣布了社会中的官僚和附庸知识阶层都是特殊的人群。我们可以因此推断一下,草民是什么呢?作为社会的一般大众,当以个人出现的时候,他就被物化了,也就是非人了;他就是东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他就是任由某些滥用权力的部门践踏的野草。吕海翔,就是一颗风中呻吟、任人践踏的小草。</P>
<P>我只是一株野草,低贱而卑微的草,任人弋割践踏的野草。谁都可以以任何神圣的名义把我粉碎了做饲料。</P>
<P>所以,我们可以看见历史上随处可见的“坑之”,动辄就是四十万人以上;我们可以看见中国的公民孙志刚因为在中国的土地上暂住被打死;我们可以看见居住在祖传旧宅里的居民一夜间因拆迁而无家可归。我们的文明里完全漠视个人的生命和尊严,完全无视草民的公正和权利。在所谓的国家利益、集团利益、家族利益之下,个人仅只作为胜利的筹码,可以简单的被放弃和牺牲掉。
我依然记得令我胆寒的一段对话,有人曾经豪迈地说:“我们不怕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国有六亿人口,死了三亿还有三亿,算不得什么”。第一次看见这段话的时候,我觉得全身冰凉、血液凝固、毛发倒竖……,然后就是觉得深深的屈辱,因为我只是个数字,一个以亿为单位的数目中的一个“1”。是可以被随便放弃,如同过期的罐头,破烂的抹布一样随意被处置的“物品”。我的生命和命运不是在自己的手里,我是任人摆布却无力反抗的机器。即使我拥有广博的学识、哲人的智慧,我的命运依然没有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要做什么,我去哪里,甚至我应该如何地去死掉,也必须听从安排,等待通知。</P>
<P>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我不知道我被越南人抓去了会不会有耗资巨大的拯救行动;我不知道我成为俘虏回到祖国时,机场有没有声势浩大的欢迎活动,我能不能作为一个英雄而被邀请到国会山演讲;我不知道我的家人,我的房子,我的地位,我的财产是否会在一夜之间被剥夺一空,因为我只是个草民。</P>
<P>草民是如此的卑微,以致可以被某些滥用权力的败类随意地剥夺生命、剥夺财产.所以我们也可以看见许多其它惊人的事实:</P>
<P>在很多年前,有人许诺草民以更好的生活,条件是集中所有的物质力量,统一管理。所以当时草民的工资非常低,他创造的财富更多的是被集中起来,成为国家的财富,由国家负责他的医疗、住房、子女教育。我想这是合理的,因为集中起来的财富给了他们公费医疗、子女教育、免费住房。这是低工资换取来的,虽然不能很灵活的选择,但是一切毕竟是免费的,而且据说是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宝贵的资源。
接下来的事就奇怪了,又一次有人说要有更好的生活出现,我们要走向市场了!所以我们要改革了,房子要卖给个人,医疗要自己交保险,巨额的子女义务教育学费要自己出,榨干油水的职工必须下岗。我奇怪的是,一个工人,忍受了40年的低收入,原来是他创造的大部分价值被国家统一征收,已经变成了他的住房、医疗费用等,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现在凭什么要他去用自己嘴里、身上一点点扣出来、省下来的钱去把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再买回来?!而更惨的是农民,他们几十年承担着国家的公粮和税收义务,却至今没有享受到与城市人同等的公民权利。终于有一天"专家、精英"们出来解疑了,说这叫改革的阵痛,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我顿时明白了,一代人对于我们的整体,也是野草,所以也是可以被牺牲的。</P>
<P>有一种势力打著“人民**人民建,建好**为人民”的口号,向所有的人收钱;有一些公仆打著“为人民服务”的口号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为福;有一些媒介以“**的喉舌”名义来欺骗和愚弄人民;还有一些无耻的人打著“学者”和“专家”招牌,喊著“为民请命”的口号来强奸民意。
我的一位好友曾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国有企业的另一个名称叫“全民所有制”企业。这家企业今年上半年被当地政府卖出,有一半职工包括我的这位朋友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就下岗回家了。
我母校的一位老师月工资只有600多元,但平均每年要强迫拿出1000多元用来缴纳各种捐款和赞助费。而他9岁的女儿为了补贴家用,每个寒冷的晚上都要拿著成扎的玫瑰在这个城市的广场和电影院兜售。</P>
<P>在我每天上下班路过的菜市场里有一个卖菜的小贩仅仅因为他的板车撞上了警车的车门,被车上的两位公安打断了右腿,在家里躺了3个月(住不起医院),却处处求告无门,光景凄惨。</P>
<P>我再次拿出了宪法,看见了“尊重”这个单词。当一个国家对哪怕是个体的生命和尊严表示出充分尊重的时候,当一个国家承诺了人民并勇敢承担了对人民的诺言的时候,它就为人民所尊重。只有当吕海翔们不是被当成草、而是一个人那样被尊重的时候,我才会有为这个国家去死的冲动;我才会在国家艰难的时候,向国家银行捐献自己的金银,作为国家的硬通货储备;我才会在所有的社会活动中坚持我的原则,保证我的信用,努力地工作而不是消极怠工,诚实的纳税而不是拼命逃税。因为我的国家关心我,尊重我,所以我也关心它,尊重它,并且愿意将我的命运和它息息相关,愿意为了它而去牺牲自己。
草民其实需要的很少很少,只需要你把他当个人看,尊重他而不是轻视他。当社会的每个个体都如同外国元首一样受尊敬的时候,这个国家将是伟大的,不可战胜的。
吕海翔们处在这个社会的底层,如果他们的遭遇无人关注,他们的声音没人愿听,他们的痛苦无人给与哪怕只是最廉价的慰藉,那么野草下的地火就会升腾,毁灭所有我们对未来的梦想。
也许每个人都会有烦恼。领导要为每天喝不完的革命小酒烦恼;明星们要为怎样出名赚钱烦恼;款爷要为到处找不到处女烦恼;上海宝贝们要为中国男人的阳痿烦恼。这是一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冷酷无情的社会,因为草民们已经丧失烦恼的资本。</P>
<P>我每天下班都很晚,常常会买个烧饼回家,虽然我并不喜欢吃。卖烧饼的是个瞎了右眼的老太婆,因为没有路灯,她在摊上挂了个手电筒照明,一个饼只卖0.5元。我住在一个小城市,冬天的晚上非常冷。可从晚上7点一直到12点整,都会有无数年龄不超过10岁的小女孩在卖花。每次看到她们,我常常会想起上学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卖火柴的小女孩”。</P>
<P>吕海翔,你只是一株野草,低贱而卑微的草,任人弋割践踏的野草。谁都可以以任何神圣的名义把你粉碎了做饲料。</P>
<P>我的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同胞啊!我如同野草般低贱,如野草般被弋割、践踏,如野草般被轻视的同胞啊!我如何能将你们忘记?!我被刀割破皮肤的鲜血正汩汩流出,我在微凉的清晨感觉风的存在,我因为爱而听到野草的呻吟。</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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