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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我在印度出差。从4月份炎热的夏季直到11月份所谓冬天的开始，整整7个月里，我呆在印度那个连鬼都怕热的地方活活地受着不分季节的日日高温的煎熬。 7个月里，我住在公司给我租的一套公寓里。印度的公寓都是每层楼两个电梯，四个住户，左右电梯两边各守两家住户。印度的天热，公寓住户的主妇们天天都大敞着门既通风乘凉又可随时和对面左右邻居唠嗑，一举两得。我刚搬进这座公寓时还不习惯开门就看到对门邻居吃饭，看电视，聊天和睡午觉，别人家的生活尽收眼底，自己很难为情。 但印度的天气实在是太热，白天夜里地开空调让我的头很痛，没办法，最后我也把家门大敞和对面的邻居“交换”一下空气。 伊拉是我的正对门邻居。我住进公寓的第一天，伊拉手捧一个装了四五块点心的不锈钢大盘子敲开了我家的门。看我一副迷惑不解对陌生人高度戒备的样子，伊拉噗嗤一笑，她说印度的风俗是老邻居给新邻居送点心，以表示对新邻居的欢迎。啊，原来是这样，我很高兴地收下了伊拉的点心并邀请她喝杯茶，伊拉以家务事为由客气地拒绝了我的邀请，并承诺她下次有空时再来和我喝茶。送走伊拉，我看着诺大的一个不锈钢盘子里，零零散散地躺着的四五块点心，心下想这印度人真是热情之余还不禁有点小气：中国人的风俗，送点心要送一整盒的，哪里有只给四五块的？ 后来，印度同事告诉我，根据印度风俗，那天其实是我应该给邻居们送点心，新邻居以这种方式来向老邻居介绍自己，同时要求老邻居的关照。给邻居们的点心不必多，四块或五块，代表心意就可以了。还有，那个装点心的不锈钢大盘子，叫thali，是印度人吃饭用的。thali一般直径约莫１０几个厘米，里面放几张烙饼，一小撮米饭，两三样小菜和一碗咖喱汤，这就是印度人普普通通的一餐饭。同事说，伊拉用那么大的一个盘子给我送点心真的是很搞笑，家里不至于穷到连个小盘子都没有吧，要么就是她等着你给她送盘子的时候把中国的东东给她装上满满的一盘！ 伊拉登门拜访后的第二天，我把她的盘子还了回去。按我们中国人的风俗，一定要礼尚往来，我把她的盘子装满了我从国内带来的小零食，什么山楂片，话梅，瓜子和奶糖之类的和肉类不沾边的小食品，我知道印度人大多都不吃荤的。 渐渐地，我和我的邻居们都互相熟悉了。三家邻居里，我和伊拉的关系最好；一来是伊拉和我年纪相仿，二来是三家的主妇里只有伊拉的英语最流利。伊拉很健谈，她在这栋公寓里的人缘也不错，我经常看见她把大半个身子靠在楼梯扶手上或仰脖子或低头大声地和楼上楼下的其他主妇们聊天，什么ｒａｉｔａ ｂｅｎ呀，ｄｉｓｈａ ｄｉｄｉ的，我都是通过伊拉认识的。 我一直都觉得印度主妇们真的是世界上最三八的女人了，别人家里的事她们比谁都清楚，清楚到就好像别人的事都发生在她们自己家里一样！ 我住进这个公寓不出三天，楼上楼下的人都知道我叫什么，从哪里来，呆在印度做什么，他们甚至都知道我昨天的晚餐吃了些什么！！ 当然，这些信息的来源都从伊拉那里来。起初，我不习惯敞开家门通风，不到两天我的脑袋被空调吹出了毛病后，我就也只好除睡觉时间外把门大敞着。唉唉，我这大门一开，伊拉的脑袋便伸了过来，我在家里的走走动动，她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只要我在家，伊拉都会站在她的门口伸长着脖子和我聊个半个钟头一个小时的。 伊拉大学毕业那年便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一个同种姓的婆罗门男子——如今的丈夫，两人结婚快五年了，育有一对四岁的双胞胎儿子，丈夫在印度有名的电讯公司ｒｅｌｉａｎｃｅ做业务经理而且收入不菲，一家人的生活看上去过得很和美。 伊拉很健谈，但她的丈夫却很少讲话的样子，我一直都很奇怪：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怎么能成为业务经理？伊拉和同龄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看电影，喜欢逛街，喜欢一切时尚的东西。虽然伊拉是一个忙碌的家庭主妇，她每天的日子就是围着丈夫和两个孩子团团转，但她对自己的外表却很不马虎，每天都要花上一些时间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光鲜，就是去菜市场也不能含糊。伊拉说，她喜欢被人们注意的感觉，那种感觉总是把她带回到快乐的大学时代，那时候她是大学里最美的女生。 伊拉拥有一个商学士学位，伊拉前脚迈出大学的门后脚就跨进了婚姻的殿堂。她从未工作过，也从来没有去尝试过找份工作来做。伊拉说，她的工作就是照顾好她的家庭。唉唉，我这个事业型的女人可真是不能理解她，就如她不能理解我一样：女孩家家，老大了还不嫁人满世界乱跑，真是不安分。 伊拉说，她与丈夫第一次见面时，他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类型男人——风趣幽默而且高大帅气。伊拉的丈夫长得不高大，不帅气，更不风趣幽默，整个人很沉闷，甚至还有点忧郁。我问伊拉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嫁他。伊拉说，父母给她找了好几家的对象，只有这一家明确说出不要女方的任何嫁妆。伊拉家六个女孩子，她排行最小；前面五个姐姐一个个地嫁出去，花掉了父母大辈子的积蓄，轮到她的婚礼，父母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伊拉的丈夫虽然寡言少语，冰冰冷冷的样子，但他还是很爱自己的妻子，比如说，他的工资全部都交给伊拉打理，每个周末都要带全家出去看电影，下馆子。。。 伊拉的生日礼物，新年的莎丽和首饰，他总是去最好的店里买最好的。 伊拉说，她并不象爱情人般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她爱他，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这种爱是忠于婚姻道德的没有激情的爱。我责怪伊拉是个被丈夫宠坏的小女人，生在福中不知福。伊拉笑笑，反问我，不如我嫁给她的丈夫，还她一个自由身去嫁自己爱的人怎么样？哈哈，伊拉讲疯话了。 伊拉是快乐的，起码外表看上去一直是快乐的。然而有一天，快乐的伊拉却做了一件让所有的人都想不通的事情——伊拉用纱丽把自己活活地吊死在客厅里，红色的结婚时穿过的纱丽在天花板的吊扇柄上打个死结，伊拉的身子就那么不摆不动地沉沉地吊在半空中。 对伊拉的死因，邻居间有多个版本。邻居Ａ说，伊拉婚后一直和大学里的情人有书信来往，后来情人在车祸里丧生了，伊拉痛苦万分便在情人尸体被火化那天悬梁自尽了。邻居Ｂ说，情况不是那样的，伊拉的情人根本没死，他写信让伊拉离婚和他过，不然他就自杀；可伊拉丢不下自己的孩子又不愿意背叛疼爱自己的丈夫，婚是万万不能离的，可情人那边却要死不活的。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伊拉选择自杀来寻求精神摆脱。邻居Ｃ说．．．．． 印度女人，是世界上最热情可爱的女人同时也是最无情恶毒的三八婆，不管伊拉为什么原因而死，你们作为昔日的好邻居应该伤心才是，哪里有站在死者家门外，左一堆，右一拨儿地说闲话，没有根据地风言风语的！ 伊拉的丈夫在伊拉的整个丧事期间忙里忙外的，一刻也没见他休息过。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那张脸冰冷的好像要冻结，全无表情。我感觉他不过是一架空荡荡的躯体在那里有目的地晃动而已，他的目的就是安排好妻子的丧事。 按照印度的风俗，七天丧事过后，伊拉的遗体被抬到恒河火化了。那天火化完妻子的尸体回来，伊拉的丈夫在电梯口碰到了正要出门的我。我问他：全都完了？他点点头：完了，全都完了。我强忍眼里的泪水就盼电梯快点上来，不要让我在这个男人面前掉泪以免惹他更加伤心难过。电梯好不容易慢慢地从楼下爬上来，就在电梯门开的一刹那，伊拉的丈夫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失身痛哭了起来，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他哭了起来。伊拉的丈夫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地说：＂我该死呀，她只是想看场电影呀。。。一场电影呀。。。。 我，我，我只是，只是说她几句。。 我没有时间。。。只是一场电影呀。。。” 伊拉是想看场电影的，一部由印度当红明星ＳＨＡＲＵＫＨＡＮ 主演的爱情电影。伊拉要求丈夫在下班后领她去看那部电影，丈夫答应了。那天丈夫公司开会，他不仅晚回家，而且还忘了通知伊拉公司有事要加班，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机那天下午没电了。伊拉照顾两个儿子吃完午饭后就开始对镜梳妆打扮，做在家里痴痴地等丈夫下班回来陪她看电影。等啊，等啊，从下午的２点等到了夜里的１１点，原本要看电影的快乐心情渐渐地被漫长的等待吞吃了个干净，最后变成了愤怒了。丈夫终于回来了，伊拉一反往日谦顺的好太太形象，劈头盖脸质问丈夫为什么欺骗她，为什么加班也不打电话和她说一声。丈夫突然想起早上答应陪伊拉看电影的事，于是连忙赔罪，可伊拉正是伤心的时候哪里还听他讲话。最后丈夫撂给伊拉一句：你要求的太多了，我太宠你了！！ 他说完便气冲冲地回卧室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伊拉的丈夫走进客厅的那一瞬间便感觉他的世界彻底崩溃了，伊拉的身体静静地吊在半空中。。。。。 伊拉就那么死了，什么情人之说都是那栋公寓里的八婆的胡编乱造。我说过了，印度的女人对发生在别人家的事情永远比自家的更清楚，印度的女人是生来就会臆测所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的。 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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