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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4-2013 08:08:53|来自: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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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女孩时,她已经是个三十一岁的女人。美兰(本书使用的化名)六年前逃出北韩,现在在南韩生活。我为了撰写有关脱北者的文章,所以才向她提出采访的要求。
二零零四年,我担任《洛杉矶时报》驻首尔新闻处处长。我负责报道的范围涵盖整个朝鲜半岛。南韩的采访工作相当容易。南韩是世界第十二大经济体,是个繁荣而偶有混乱的民龘主国家,而且拥有亚洲最具攻击性的记者群。南韩政龘府官员会告诉记者自己的手机号码,而且不介意记者在非办公时间打电话给他。北韩则是另一个极端。北韩与外界的联系主要仰赖朝鲜中央通讯社(Korean Central News Agency)提供的连篇辱骂,该社有个诨名,叫“大辱骂者”(Great Vituperator),以为它总是以荒谬浮夸的言辞痛骂“帝国主义的美佬杂碎”。美国为协助南韩而参与韩战(一九五零年到一九五三年),这场战争是冷战的第一场战火,至今美国仍在该国屯驻四万士兵。对北韩而言,这场战争仿佛从未结束,它对美国的恨意仍相当直接而鲜明。
美国公民罕能获准进入北韩,美国记者入境的可能性更低。二零零五年,当我终于获得签证造访平壤时,我与一名同事被引领沿着一条制式的参观路线游览,我们参观的主题是金正日以及他去世的父亲金日成的辉煌事迹。陪伴我们的是两名身穿深色西装的瘦削男子,两人都叫朴先生。北韩特地为外国访客拍了两名“看管者”,目的是让这两人彼此监视,以免他们遭到收买。两名看管者异口同声的复诵官方新闻媒体的夸大辞藻。(“感谢我们亲爱的领袖金正日”,他们对话时总是突兀而固定的插进这句话。)他们跟我们说话时总是将目光别开,我怀疑他们是否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他们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们是否真如自己所言那样敬爱他们的领袖?他们是否有充足的粮食可吃?他们下班回家从事什么活动?生活在世上最[关键词屏蔽]的政权底下是什么感觉?
显然,要在北韩京内得到答案是不可能的。我必须与离开北韩的人交谈,也就是那些脱北者。
二零零四年,美兰在位于首尔南方二十英里的水原,这是一座充满活力儿噪杂的城市。水原是三星电子总部与许多制造业群聚设厂的所在地,这些公司的产品是绝对大多数北韩人难以想象的——电脑荧幕、CD-ROM、数位电视、快闪记忆卡。(有一份经常饮用的数据指出,两韩的经济差异至少是统一时两德差距的四倍。)这座城市充满噪音与杂乱,各种颜色与声响不协调地凑合在一起。与绝大多数南韩城市一样,水原的建筑物是一群丑陋水泥箱子拼凑而成的,上面还装饰着各种俗不可耐的招牌。高层公寓从拥挤的闹区往外延伸数英里,街上到处可见Dunkin Donuts、必胜客以及许多贩卖韩国仿冒品的商店。后街充斥着宾馆,招牌上写的不外乎[关键词屏蔽]魔铁与爱情小栈等用来宣传计时休息的文字。交通堵塞已成常态,经常可见数千辆现代汽车——经济奇迹的另一项成果——在自宅与购物中心之间吃力的前进。由于水原经常塞车,所以我选择从首尔搭火车前往该地,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然后转搭计程车缓慢地朝水原少有的一处宁静地点移动,这是一间坐落在十八世纪古城对面的烤牛肋排餐厅。
起初我认不出美兰。她看起来完全不像印象中的北韩人。当时南韩约有六千名脱北者,从他们身上很容易看出与南韩社会格格不入的特征,例如裙子穿得极为破旧以及新衣服上未剪的标签,但美兰外表却与其他南韩人没什么两样。她穿着时髦的棕色毛衣配搭针织裤,并且给了我一种羞怯的印象(但就像其他人一样,这种印象证明是错的)。她的头发往后梳,整齐地以莱茵石发夹固定。她的外表无可挑剔,除了下巴涨了几颗痘子以及肚子些微隆起,她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一年前她嫁给南韩人,一名民间的军方雇员,他们即将迎来第一个孩子。
在此之前我已与美兰约好共进午餐,藉此多了解一点北韩的学校制度。她在逃离北韩之前曾有几年时间在一座煤矿城镇担任幼稚园老师。现在她则在南韩攻读教育硕士学位。这是一场严肃的对话,有时还相当沉重。当她提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五、六岁的孩子饿死时,我们望着桌上的菜肴难以下咽。她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而她只能教导他们身为北韩人是幸福的。金日成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两韩分裂开始后开始统治,直到一九九四年去世为止。金日成死后被尊奉为神,他的儿子暨继承人金正日则是神的儿子,就像基督一样。美兰从此成为北韩洗脑体系的严厉批判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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