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早点回家_12166

valw46

yayacui
爸，早点回家
                        　　      我的记忆，到将来的深处，会怀念今天。
      这个没有夕霞的傍晚，灰色的云堆静垂低空。天黑前的路口，人们不约而同的晚归造就了它最后一场的热闹。我笔直的走在道上，目光里打量着那些关于朱红色的车型，或者说是寻找。我想我是盼望着遇见他。
      看吧，在流金广场的出口，人群不断的涌出。奔跑的孩童后面，紧跟着张牙舞足的大人，他们这样珍惜着他们的未来。灰尘很自在，车轮下漫无目的算是旅行，而同样轻松的是左前方的巷口，烧烤的清烟已经淡淡的飘起。我的眼睛带给我的清晰，让我足够看见城市的混杂，各种生活的会聚，各样幕场的演绎，都聚到了这个拥有一条河流的南垂小城。人来人往，结伴而行。我不愿碰见从前的面孔，很不愿歇丝底里的叙旧，但内心却渴望着。而没有我熟悉脸孔一个，我的心里又难以抑制的孤独。我想遇见他。
      我知道他还在街上，我可以遇见他。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暮色渐重，不打算开夜市的门脸都打了烊，拉起了各式的卷连门。路上能看见一些身着西装的下班族，匆忙赶过。出租车在路上经常被招停，没有固定的所在，然后搭客就原地转弯，交通也就时常因此停滞几分。但似乎没有人埋怨这些，或是不关心，或是关乎自己。
       漫步里，远远的看见，那个熟悉的丁字路口，算的上城里的中心地带。熙攘的人群，复综错杂的表情，没有红绿灯而拥挤的马路。在这一切的旁边，我望见一道熟悉的风景：那一道深深的朱红，我生活里很重要的颜色。视野的斜面使我看清附在车前的牌号，让我知道，那是我的父亲。我欣喜。
       我心里泛过熟悉的知遇感动，脸上也闪过我自己才察觉到的笑，漫漫的加快了步伐......
　　车上落了一层散黄的尘土，隔近了越清楚，在黑色的车窗上更加的明显。暗黄的土色作旧了朱红带给我的醒目，想必是跑了远路。父亲每早都开着洗净擦亮的车出门，为了招揽生意，他对车的爱护，像是在爱护这个家。我从车前绕过，想去与他打招呼，我的手掌低低的掠过车盖，感受到来自发动机的热量。透过挡风玻璃，一个身影静静的坐在驾驶位，尽管玻璃上反着光，我还是能确定那是父亲。不过，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我就摇下车窗，我心里一阵莫明。　
　　这辆车的四扇窗，惟独驾驶位旁的这扇玻璃没有装上黑色太阳膜。虽然不怎么协调，但我理解父亲的用意，他这扇透明的玻璃是留给熟人和交警的。这是父亲的精明之处，他善于和这一带的交警建立良好的关系，也因为热情的交涉有了很多常客。他希望那些不知道他车牌号的朋友可以看到他。我理解这层透明的味道，也渐渐的理解我的父亲。他就这样没有隐拦的为着这个家。
　　人流稍减，天在一点点的呈黑，树叶的摇曳让我感觉有些冷，挨近那扇透明的车窗，而父亲依然没有动静，没摇下车窗，也未开车门，我有些心急。想自己拉开车门。而瞬间的发现，我的心如落叶脱枝般的不忍。我伸出去的手在半秒之后，轰然静止，有一种感情在驱使着我。刹那间的窥看填满我的不忍。那些周围的喧闹再也容不进我的眼里......
　　我看着父亲依靠车座，左手搭进方向盘里，指头弯曲的朝下；衣领口短而直的耸着他已经略显苍老的面容，他已经有了很重的抬头纹，眉毛也不再年轻时的浓密，而窄窄的护着父亲那双凹陷的眼圈。他闭着眼，微张的嘴唇呼吸着。头仰起的角度露出他平日里不轻易能见到的喉结。衣服的拉链敞开到了肚子，并没有完全拉开，即使这样，他的右手也能得以自然的落在挡位旁,美国大片。我半躬着腰，与父亲在这层透明里间隔起来。而忽然的沉重我难以拒绝，看来他睡的正着，我并非惊讶于此。只是记起父亲常年因为睡眠不好而痛苦，此刻却在车水马龙里酣睡了。天空的黑云正越发的低沉，压迫着我，逼问着我。是怎样大的疲惫让这个年近五旬的男人累困在如此嘈杂的街头啊？
　　他就在我的跟前，不顾所以，莫深的睡着。我回想起这个男人的壮年，火气很大，为九叔分地的事在大队里和村里人干架，如今留下负伤后的泪眼，以至于小时候我常难解的看他扯过衣领擦拭眼角。父亲的一辈子在磨练里度过，我想那是艰难的。父亲在煤井里做过矿工，那些春夏之交的日子，总是见他扛着黑黑的沉甸甸的工具，拖着黑黑的疲惫的身子，手里拿着银色发白的饭盒，递到我的手里，里面放着他在路上摘下的野果。他年轻时的力量是惊人的，这也是他如今常常以为荣耀的事。而后来他身体的垮拖，不是岁月太过的成果，九八年，我们举家迁往江西，他在当地的石采场又干起了力气活，那是相当耗体力的工事，他经常在同事们因天气不好而休息的日子，独自一人装满一车的石头。这份苦差事在当地几乎没有人能干上两年，而我的父亲，一干就是五年。零三年，我们回来老家，再也没有高高厚厚的石山，没有蓝的发青的卡车，也没有三十余亩的稻田。而父亲，像一杯透支过的水，干涸了一生的力气。他不再拥有四十岁男人该有的英气，母亲不让他在下煤矿，曾经在远山深处烧木炭的营生他也已担待不起。为了把我放在城里读书，他找了一处租房，自己买了车跑起了接人待客的生意。从三轮到小轿车，他日夜不停的转着，而他的暴脾气也继续着，并没有因为年龄和体力的缘故变温和些，家里人都不敢招惹他，甚至有点不喜欢了。另一方面，他的睡眠因为身体的差降变的亏缺，在深夜常听他辗转反侧。这是母亲和我在“痛恨”他的同时，不得不心疼的地方。我们常劝他要宽心，少发脾气少喝酒，而他的固执和怒瞪的双眼让我们无奈。直到去年，他住进了医院，到了要割胃的地步，所以医生的嘱咐起了作用，他忽然间变像个听话的孩子，不再碰酒，也少吃了辣椒。少了这些稀有而又简单的嗜好，父亲的生活就只剩下奔波，风风雨雨的早出晚归。
　　我呆呆的伫立在了车旁，望着里面我那疲惫而沉睡的父亲，彷徨，感动，伤心，焦灼......五味杂沉。“父亲”的力量让我在繁华里想要逃避，我忽然强烈的厌倦我所追求的一切，它无情的疏漏了那些不曾表达的该有的爱。父亲一生的劳碌竟只能在疲惫里得到这样片刻的安歇。我缓缓退步，我怎么忍心喊醒他。
　　城市的热闹渐渐散去，父亲还在那睡着，我的心澎湃在了路边。我守望着父亲，像守住这世上最难得的宝，那让我可怜而又震撼的父亲。
　　撒水车缓缓的冲刷过路面，霓虹灯也就有了些粗糙的倒影，那些都是风干后就不见的痕迹。而我的双眼，在泪里弥漫，渗进我情感的深处，在心里更深的印下我的父亲。我搭上开往终点站的公交，车上没开灯，暗暗的角落掩饰着我的抽泣，我回首那道沉睡的风景，在心中呐喊：“爸,最新大片，早点回家啊！”
                       
yayac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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