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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藤

[狮城随笔] [转帖]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25Apr2005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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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3-2005 19:28:4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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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3-2005 21:23:2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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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到一半,林少阳的手机响了,他出去听电话。张其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凑过来跟我们说,“我看又是他哪个女网友。” 张其馨吵过几次,加上每次林少阳公司组织活动,凡是可以带朋友的,她都积极出席,让大家都知道他已经“名草有主” ,林少阳在生活中收敛了许多,却把拈花惹草的劲头用到了因特网上,并且加倍卖力。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清二楚,不拆穿而已,” 张其馨很不高兴,“他最爱去风骚的那个网站我也看过,肉麻得要命,男的统统标榜帅哥,女的全体自称美女,一天到晚哥哥妹妹,根本就是一帮丑八怪在意淫。”

“他的网名是什么?”我好奇起来。

“‘春风十里’ 。”

郑滢噢哟一声,“这么土的网名能泡到女孩子?”

我问,“林少阳是扬州人?”

“不是,他喜欢小杜的诗。”

“小杜?杜政平?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写诗。” 郑滢一头雾水。也怨不得,念书时她交过很多科目的男朋友,就是没有喜欢古文的;大学语文课上老师慷慨激昂地讲解“将进酒” 和“行路难”时,她正在教室最后一排埋头钻研“鹿鼎记” 里苏北奇男子韦小宝无与伦比的骂人技巧。

张其馨心情不好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是杜牧。比杜政平老了上千年呢。”

郑滢恍然大悟,“我说呢,难怪那么土。”

“网上有个女人看见他叫‘春风十里’ ,就也起个名字叫‘卷上珠帘’ 。够露骨吧?”

郑滢说,“嘿嘿,挺性感。他们勾搭上了?"</P><P>张其馨翻个白眼,“天天调情。那个女人真不要脸,开口闭口‘春风哥哥’ ,他呢,‘珠帘妹妹’ 、‘珠帘妹妹’ 叫得我恨不得把他株连九族。对了,那个女人还关心他有没有老婆。”

“他怎么说?” 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张其馨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这就是我最恨的,他跟人家说‘你发张照片给我我就告诉你’ ,那个女人这下子倒知道摆斯文了,假模假样不肯给他,然后两个人接着网上调情。你们说气不气人?”

“你怎么不跟他讲?”

“跟他讲,他抵赖得比谁都快,还会反过来说我小心眼,因为他们除了敲敲键盘调调情,的确什么都没干,” 张其馨叹了口气,“看得见、摸不着总比看得见、摸得着要好吧。无论如何,网络总还是虚幻的。”

这个时候,林少阳回来了,一脸阳光灿烂,让我想到他那个“春风十里”。他笑眯眯地问,“说什么呢?”

张其馨刹那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和温婉,轻描淡写,“噢,我们在说关璐做手术的事情。” 看得我和郑滢目瞪口呆。我想她过上几年,涵养大概和杨远韬太太有得一拼。

林少阳立刻又体贴入微地为她布菜拿纸巾,完全标准好男朋友的样子。我觉得他是爱其馨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去打野食呢?“窝边草” 被拔光了还要到因特网上去找?难道男人天生就不会专心地爱一个女人?

那一年,因为从九月份开始公司将不再补贴员工的近视矫正手术,好几个同事都在夏天去做了手术。我本来并不特别想做,所以下定决心是因为有一次开会隐形眼镜掉了,半个部门的同事嘻嘻哈哈地钻到会议桌下去帮我找,而且,自从戴隐形眼镜以来,我的近视已经加深了好多,我很怕会接着深下去。

我两个月前去看过医生,做了检查,正式手术定在七月底。我跟程明浩早就说好,到时候他回来陪我一起去,可是,手术前一个多星期,他突然告诉我,可能赶不回来,因为他的一个项目快要结束,时间很紧张。

我很生气,“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说,“临时出了点变化,我也是才知道的。可以改期吗?”

我问医生手术是否可以改期,他说那样的话就要排到十一月份以后。於是我告诉程明浩,“算了,到时候我叫郑滢陪我去。”

他说,“对不起。”

我失望地说,“你说话不算数。”

手术在下午,结束以后,郑滢把蒙上眼罩的我送回家,一路骂骂咧咧程明浩“什么东西” 。她扶我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到厨房去做晚饭。这个时候,程明浩突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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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3-2005 21:25:5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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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滢一看见程明浩,立刻开溜。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说,“前几天把工作赶了一赶,不过还是晚了。”

程明浩走过来,一路凑到我鼻子跟前研究我的眼睛,“你感觉怎么样?”

“比以前不戴眼镜的时候看得稍微清楚一点点,医生说慢慢地会越来越清楚。”

他伸出两个手指,“这是几?”

“三。”

他又伸出三个手指,“这个呢?”

“四。”

他着急了,又伸出四个手指,“那这个呢?”

我笑起来,“第一次是二,第二次是三,这一次是四。刚才是跟你玩的,谁叫你现在才来。”

他舒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他淘好米,把饭锅放上电炉,打开冰箱搜索,“好像没什么东西了。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想吃炖蛋,上面撒一层葱花。”

“有番茄,番茄炒鸡蛋吧。”

“我喜欢吃炖蛋。”

“炖蛋可能对伤口不大好。”

“那也叫伤口?”

“番茄炒鸡蛋,上面撒一层葱花。” 他开始打鸡蛋。

“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他把饭菜端到茶几上,叫我吃饭。

我说,“把勺子给我。”

他说,“我来喂你吧。你这副样子像‘X档案’里跑出来的,我怕你会吃到鼻子里去。”

於是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一盘番茄炒鸡蛋,吃了几口,我问他,“你放了几个鸡蛋?”

“四个。”

“那怎么轮到我全是番茄?”

他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水放少了,鸡蛋有点炒焦了。”

“其实做番茄炒鸡蛋是根本不用放水的,只要早点加盐,把番茄里的水分吊出来就可以。放了水,反而淡了。”

吃完饭,我忍不住问他那个陈词滥调的肉麻问题,“医生说明天应该就可以恢复视力了,假如到时候恢复不了,我的眼睛坏掉怎么办?”

他说,“应该不会。现在这种近视矫正手术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美国医生就怕人告,挑病人的时候也会特别小心,没把握的根本就不会去做,失败机率不到百分之一。即使真的失败,也可以再动手术,不致于造成永久性伤害。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同事前一段时间也做了这种手术,医生发给他一盘资料带,我借来看了一下。本来我挺担心的,看过之后放心了很多。”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因为标准答案好像应该是“如果你眼睛坏掉,我会养你一辈子” ,花色一点的还有“如果你的眼睛坏掉,以后我就得一边开车一边看地图了”,“如果你的眼睛坏掉,吃饭就得我负责看菜单了” ,“如果你的眼睛坏掉,以后看电影我就要一边看一边跟你讲情节了” 等等等等。但是程明浩的那个回答我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因为反过来想,假如我眼睛真的瞎掉,就算他养我一辈子,一边开车一边看地图,吃饭负责看菜单,一边看电影一边跟我讲情节,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幸福可言?

晚上没有什么好的电视节目,我们躺在床上聊天。因为前一晚上心情紧张没有睡好,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中好像看见老处女敲敲我办公室的门告诉我,我某个项目的设计方案有很多问题,她不能批准,我请她再给我一点时间修改,她微笑一下说“不用了,我已经叫 Chris 全部修改好了,以后你就不用管了。”

我“哇” 的大叫一声,坐起来,一身的汗,才意识到那个设计方案其实要下个月才交,Chris 的确曾垂涎三尺,但老处女最终还是决定让我一个人做,而且,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也绝对不会跳过我去找他修改。刚才,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而已。

程明浩不知是一直没睡着还是被我叫醒了,他打开灯,伸过手来替我擦额头上的汗,问我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问他,“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他点点头,“不过,你说的是英语,还特别快,像在跟谁吵架,我没听清楚,好像是有关什么东西通过不通过的。”

我苦笑一下,“那是我在梦里上班呢。公司用我,是不是很合算?现在几点了?”

“才十一点多。” 程明浩给我倒了杯牛奶。

我把牛奶喝完,想起刚才的梦,心里很难过。我问程明浩,“你能不能让我高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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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3-2005 16:12:1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啊,什么时候可以知道结局啊[em04][em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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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4-2005 00:25:4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她的话,我一定会选杜政平的。。。。。如果她再回到程明浩的身边的话,那就有点太过分了。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应该珍惜眼前人,而不是活在过去,或者为过去的遗憾而再回头;因为结果往往还是一样的~!![em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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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4-2005 12:56:2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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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男人和女人,特别是一个善於照顾人的女人同居过之后,独立生活能力会逐渐减弱、退化,直到某一天变得像婴儿一样地依赖那个女人 -- 那个时候,女人就算熬出头了。


张其馨善於照顾人,所以,虽然林少阳离婴儿期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当他把干净内衣裤穿完,冰箱里所有东西、包括囤积的碗面吃完,卫生纸用完的时候,自然而然怀念起张其馨来。


“她说我不重视她,其实,生活本身不就是很平淡的吗?她难道希望我一天三次围着她叫心肝宝贝肉?” 他振振有辞,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女人都这样的吗?”


他那个“你们女人” 激怒了郑滢,她不顾我的眼色,一气之下翻出“卷上珠帘” 去质问林少阳,“你们男人都这样见一根电线杆撒泡尿,然后再去找下一根吗?还‘春风十里’ ,不要脸,想过一回嫖客瘾是吧?”


林少阳愣了足足三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劣迹已经早在张其馨掌握之中,口气一下子软了半截,“那个,那个,唉呀,那个网上的东西,她也当真?真是无聊,无聊…”


这一下,连我也被激怒了。两个义愤填膺的女人不约而同违背早先定下的攻守同盟,把“沧海月明” 的身份揭穿,气得林少阳话也说不出来。


这家伙倒也善於见风使舵,猛吃几只炸虾之后,认清敌我形势,发现主动权根本不在他手上,堆起一脸苦笑,“我看,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吧,都算我不好,你们就帮帮忙,劝劝她,好不好?” 口气还真像贾宝玉偷吃了人家嘴上的胭脂还央求“好姐姐,千万饶了我这一遭吧” 。


“劝什么?劝她回心转意,替你做免费老妈子,让你又好腾出时间花痴你的姐姐妹妹?”


林少阳像所有能言善辩的男人一样开始信誓旦旦,内容无非悬崖勒马、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类,赢回了我和郑滢的同情,那场脱口秀里关键的一句话是“你们大概觉得我很花,我也承认我是有点花,但是,我是一直把其馨当作未来的妻子看待的… 我这个人表面上嘻皮笑脸,认真起来也很认真的,你们别不相信…”。尽管我们想像不出这个一天二十四小时眉花眼笑的小生认真起来是怎么一副样子,他这几句话的确打动了我们的心。那顿饭吃到甜点,我们已经同他狼狈为奸,开始策划如何把那根长了脚的电线杆搬回来。


林少阳没有食言。十月底的一天,他拿出“神风敢死队” 的精神,带上他能买到最贵的一瓶“午夜飞行” ,在张其馨新搬的公寓门口,被她臭骂了三顿并威胁报警之后依然坚持阵地站了足足一个晚上,等张其馨早上起来开门,发现他居然还像只哈巴狗一样忠实而可怜巴巴地蹲在门边,终於心软,红杏和蓝杏热泪盈眶地尽释前嫌,紧紧拥抱在一起。


不仅如此,林少阳趁热打铁,发挥他干事业“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取得最大收益” 的原则,顺手牵羊用一束红玫瑰和一只一克拉钻戒把张其馨彻底套牢了。


后来,张其馨告诉我们,“那天我想,要是他肯等一个晚上,就原谅他;他等不了,就拉倒。”


这句话让我想起那天程明浩在我家门口等我的样子。如果我不回去,他或许也会等一个晚上的吧。我不舍得让他等一个晚上,却又跑回去亲自把他赶走,实在愚蠢。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不如张其馨的地方: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我不知道。这也大概就是程明浩不如林少阳的地方: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厚颜无耻,他不知道。所以我们注定分手。


重新和杜政平谈恋爱之后,生活又变得热闹起来。他对我很好,出差记得给我带礼物,周末会安排节目,时不时还会买一束花送给我。郑滢来我家里,看着杜政平送给我的全套花生漫画玩具,点点头,“这才叫谈恋爱嘛。” 其实我对他也相当好:帮他洗衣服,烫衬衫,做饭,烘各种各样低糖的巧克力饼干让他带去公司分给同事。有一句流行的话叫做“平平淡淡就是真” ,我想,我和杜政平大概就算是找到“真” 了吧。


有一次,杜政平在我那里过夜,无意中看见了书架上的那块银灰色表面的手表。手表上落了一点灰尘,那是五月份我买给程明浩的,那份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我当时以为有的是机会送,结果我错了。他问,“这个表哪里来的?”


我说,“减价时买的,准备送给我爸。”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爸戴这么时髦的款式?”


我笑笑,“你别小看我爸。” 心里面突然有点难受,程明浩如果知道,会不会觉得我水性杨花呢?


他们公司同事好像很喜欢搞活动,而且每次都叫上一大帮人。自从有一次他的几个同事随口说了一句“你女朋友很可爱”之后,他就经常拉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大概觉得我能替他挣点面子吧。有一次,参加完一个烧烤活动回家的时候,他跟我说起有个同事刚刚离婚,那位老兄前两年回国经人介绍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太太,结果人家到美国没多久就另觅高枝,还扔下一句气得人吐血的话“在同一个环境中,其实你是配不上我的” 。


他一面倒车一面说,“小方就是没搞明白一点,好老婆根本不是‘找’ 来的,是‘栽培’ 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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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4-2005 12:58:16|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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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栽培’ ?”


“就是说找老婆不能光看长相,其他方面的素质也很重要,比如脑子好不好使,性情脾气怎么样,生活能力强不强,还有,发展潜力如何。像小方那样,娶个大美女回来供着,好看是好看,太难侍候,什么事都不干,一分钱挣不来还整天冲他发号施令。他们说那时候他对他老婆宝贝得要命,公司里再忙,中午也要回家去给老婆做饭,好到了顶,现在人家还不是一脚把他踢开?所以我刚才就建议他下一次找女朋友,长得不用太触目,脾气好一点,最好自己能挣钱,可塑性强一点,找来了再慢慢照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栽培就可以了。”


我好奇起来,“那我的素质怎么样呢?”


“综合素质一流,没得话讲,” 他嘻皮笑脸地凑过来,“我老婆,能不好吗?”


我在他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那我是你找来的还是栽培出来的?”


“也找也栽培。”


“你什么时候栽培我了?”


“你忘了那时候是谁督促你转学计算机的?谁帮你弄考古题的?谁替你做作业的?” 杜政平脸上泛起几分得意,“那就是我在默默地栽培你。要不然,你现在说不定还在念那个化学博士,辛辛苦苦,毕业了充其量也不过找个博士后做做吧,当然也不错,但肯定没目前好。你知道吗,我们公司里好几个同事都羡慕我女朋友工作好,英语好,性格好,会跟人打交道,他们不知道我下过多少功夫。”


我笑起来,从反光镜里对他敲了个毛栗子,“搞了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欠你这份人情。杜政平,下次你要是再帮我做什么事,先说说清楚,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过三年五载再翻出来说是在栽培我。”


“说着玩玩,” 他也笑了,“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否则,换个别人想我栽培,哼,我还不奉陪呢。”


“那后来我跟你分手,你不是鸡飞蛋打了吗?”


“那没办法,谈恋爱跟做生意的原理一样,首先要看准对象,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旦对象出现,绝对不能犹豫,要舍得下注,以本伤人,否则,机会错过就没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不又是我的女朋友了吗?那说明命里注定,是我的就是我的。” 他突然转过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关璐,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跑掉了,永远都不会。”


“肉麻,开你的车吧。”我笑着摇摇头,拿出CD塞进唱机。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怅惘,原来,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虽然很有道理:这个时代男女平等,女人要嫁得好,男人当然也要娶得好;女人要调教老公,男人自然也想栽培老婆,天经地义。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成长得一帆风顺,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然而,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好像平整的沙发布被拉皱了一块,看不大出,也讲不大出,却感觉得到。


我把杜政平的“栽培” 理论讲给郑滢听,她拍手称快,“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 我和她正坐在上次林少阳请我们去的日本餐馆吃午饭。公司的餐厅质量越来越糟糕,所以我们有时候索性就出去吃饭。


郑滢说,“我有一段时间特别相信柏拉图的什么‘寻找自己的另一半’,现在看看完全就是几千年前的老头子吃饱饭没事做信口开河。根据美国精神,与其去死命的找,还不如自己拿个毛坯来搓搓磨磨,加工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又顺心又方便,这一个跑了也不要紧,有了经验,换个毛坯再搓。找找找,到头来,找没找到,连做毛坯的资格也丢了。”


“你找到毛坯没有?”


“在找。不过,有时候,哼,真说不出是我在挑毛坯还是毛坯在挑我。上次跟一个男人约会,三句两句都开始关心我的经济状况,无聊透顶。现在的男人,都现实得很呢。这么一想,还是张其馨那个喜欢背诗的网友有点味道。”


“他们怎么样了?”


“网络上的露水夫妻还能怎么样?” “沧海月明” 和“蓝田日暖” 很友好地分了手,名副其实的友好 -- 那个男人免费帮张其馨做了一套投资计划,而作为回报,张其馨介绍了两个同事做他的客户。张其馨说,仔细想想,还是林少阳条件更好、更有前途,毕竟,现实生活用不上朦胧诗,在美国的现实生活更加用不上。与此同时,“春风十里” 郑重其事地在网上张贴了一份告示说他于即日“退出网络” ,由於“公务实在太过繁忙” ,并把“卷上珠帘” 的电子邮件地址归入“拒收”。还真应了那一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他们明年初就要结婚了,” 郑滢吃一口饭,“我再不承认,还是有点羡慕。现在我在公司里名声又不好,谁敢来追?” “八卦”是一种国际通行的爱好,无分国籍地域种族,我知道公司里有些男同事背地里议论她“风骚” ,“哼,连本家也不要我这个病人了。” 郑滢刚刚在郑广和的大力推荐下转到一个女医生那里,虽然她早先的确提过这个要求,但是郑广和迟不转早不转,偏偏挑这个时候转,她不由起了身世之感,觉得所有的男人都抛弃了她。


那天,餐馆里推出一款新的甜点,叫“绿茶提拉米苏” ,我们一人要了一客。蛋糕上来了,嫩嫩的淡绿色中间夹一层层咖啡和奶酪,做得赏心悦目,叫人都不舍得下口。


可是,一口下去,我们立即有点失望:味道虽然也不错,但比意大利配方的提拉米苏还是差了一截。分析一番之后,恍然大悟:原来,缺了一味料。餐馆别具匠心地用绿茶入蛋糕,企图做出日本风味,却不知道,一份好吃的提拉米苏,就是离不开那么一丁点儿的 -- 兰姆酒。没有它,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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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4-2005 13:01:16|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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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郑滢吃完饭回到公司,刚坐下,部门里那个长年像花蝴蝶一样在“草丛”( 既然男人叫“花丛” ,换成女人大概就要叫“草丛” 了吧) 里打转的漂亮女孩拉了 Chris 来找我。


她闪身进来,利索地关上门,冲我迷人地一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们两个人核实一下。上个月,你们曾经说过Nancy替你们的项目写测试方案,错误率太高以致事后需要返工?” Nancy是个单身母亲,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忙得焦头烂额,工作中难免有点心力不济,两个月前,她帮我们写的那份测试方案,二十个测试情境里一半有问题,弄得后来我们不得不重新搭起环境,核对修改,加倍费时间。有一次吃午饭,我和Chris随口发发牢骚,让她听见了。


我看看Chris,他也在看我。随后,我们点点头,但不知道她现在翻出这个来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下一个问题逼过来,“如果艾米来问你们,你们也会这么说吗?”


这一下,我们都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她又摆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们:她正在和 Nancy合作一个项目,进展很不顺利,到现在为止,一连几个里程日期都没能按时完工。眼看老处女就要来兴师问罪,她决定“找找原因” ,一找,眼前一亮,原来是合作夥伴太差劲,她再优秀也独木难支。自己明白了这一点不算,她还要让主管也明白,於是正在准备一份书面报告,列出她搜集来Nancy工作中的各种差池,数据翔实,时间地点事件人证物证,还有累计浪费全部门多少时间,拿到法庭上都能用。她说,“我只是希望老板能了解真相,这样对其他人也有好处,一个团队不应该老是包揽工作不力的人。而且,这可能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这份工作未必适合她啊。”

我和 Chris傻眼了,但话已出口,悔之晚矣。后来,我听说,真正驱动她这个动作的是由於公司里传起谣言说年底之前很可能要再度裁员,她去马屁精那里算了一卦,发现自己在部门里的竞争力很弱,情急之下想起这个计策:爬不到别人头上去,就想办法把别人踩在脚下,结果是一样的。

下一个星期一快下班的时候,Chris敲敲我办公室的门,“艾米叫你去。” Chris 穿着鲜红的保罗衬衫--他每周一的制服,脸色却像块铅,我走过他身边时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Damn” ,我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十一月中旬,公司果然再度“资源重组”,好在规模不大,我们部门里只裁掉了一个人,大家事先都多少心里有数,除了 Nancy她自己。想起来实在凄凉,我们每个人都吃过她做的香蕉蛋糕和苹果派,关键时候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相反做了帮凶。她境况不好,很需要工作,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找一份;可是话说回来,哪个人不需要工作呢?已经自顾不暇,还去管别人?黑锅有人背了吗,谢天谢地。


至此,我的职业生涯教给我第三条,足以受用一辈子:狗,改不了吃屎。人都是动物变的,大难临头,自私自利,适者生存。什么“公平地道”,选择还不够严峻而已;什么“众志成城”,利害关系还不够明显而已;什么“光明磊落” ,环境还不够残酷而已。


想不到成长就是这样,真实而令人泄气,毫无诗情画意。


这件事情之后,我和 Chris之间的关系融洽了许多。我依然不喜欢他,觉得他夸夸其谈、贪功好赏;我知道他也还是不喜欢我,大概认为我寸土必争、斤斤计较;但我们都明白了:只要不踩你,不在背后捅刀子的,就已是好人;有人真心愿意帮忙,那叫有贵人相助。老处女有一次问我们要不要让那个挤走Nancy的女孩子来分担一点工作,我和Chris头一次心有灵犀、不费唇舌就达成一致,同仇敌忾,“不要,谢谢。” 自己多辛苦一点,无论如何好过身边有个定时炸弹。后来我们一直合作愉快,年底还联名申报了一项专利。


感恩节周末前的那一天傍晚,我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一边烫一大堆洗好烘干的衬衫。


新闻里放到亚特兰大机场由於发现不明身份的人私闯安全区而关闭,所有航班停飞,我正拿着熨斗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领口上喷水,突然,我发现那件衬衫既不是我的也不是杜政平的。那件衬衫,是我从西雅图带回来的,是程明浩的。我曾经用它当睡衣穿,他曾经轻轻地解开了一颗扣子又小心地把它扣回去,然后怀抱着我睡着。衬衫上融合了他的味道和我的味道,我怎么会把它洗掉了呢?


我拿起衬衫里里外外嗅着,汰渍漂白型洗衣液充分展示了威力,它横扫其它一切味道,只留下无辜而可恶的清香。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屏幕上,数以千计的乘客依然被困在亚特兰大机场,我的心比他们还要惶惑:满心欢喜买了票奔向新的目的地,到最后一刻,却发现无法起飞,而且不知道要在原地滞留多久。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我跑过去接。拿起来,对方却已经挂断。我对着话筒上那些小孔,突然闪起一个念头:这个电话,有没有可能是程明浩打来的?会不会,我在看着一件衬衫没来由的牵挂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想起了我?


假期过后,我马上去装了来电显示。说不出究竟为什么,大概,我希望他万一下一次再打来,不等我接就挂掉,我也可以打回去,“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和杜政平吵了一架,起因是一瓶香水。


杜政平“纽约时代”的印记之一是变得喜欢用香水,他家里的男士香水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靠十种,其中他最喜欢的有三种:一种“最后一层有西瓜的甜味” ,一种“淡淡的麝香味” ,一种“苦苦的草药味” 。所以,他身上的气味大多在西瓜味、麝香味和草药味之间徘徊,并且把那瓶西瓜味的香水放在我的洗手间里。


那天我们正准备去参加一个新年聚会,他对着镜子打扮好之后洒上香水,忍不住又赞扬两句,“这个牌子真不错,一点不张扬,什么时候都能用” 。


我说,“还不张扬呢,几米之外都闻到了。说真的,你弄得像朵花一样干什么?我就不喜欢男人香喷喷的。” 我想起Chris 爱用的那种能让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须后水,摇摇头。


他从镜子里看着我,脸色突然沉下来,“他是不是不用香水?”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你知道我说谁。” 那是我们重新恋爱后他第一次提起程明浩。


“不关他的事。”


“他用不用?” 他又问一遍,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吸口气,“不用。”


他牵起一边嘴角笑笑,“我就知道。”


我有点生气,“知道你还问我。”


我正要转身,突然一声巨响,低头一看,那个装香水的方形磨砂瓶子在我脚边碎成几片,薰蒸的香气腾空而起,直冲进鼻,让我眼睛都有点发痛,一小块碎玻璃溅在我脚上,触目惊心地瞪着我。


他也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好像不相信真的亲手砸碎了他最钟爱的香水瓶。


过了许久,我微微颤抖着说,“你这个习惯不大好。杜政平,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我告诉你,这个瓶子刚才要是砸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报警。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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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4-2005 13:35:1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什么阿,大家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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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4-2005 13:37:1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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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选上的“秀女” 们心情激动地去参加所谓的“部门核心讨论”,也就是关于下半年度工作和人员分派的会议。老处女用投影仪“嗖” 地放出一张标得密密麻麻的箭头图,箭头上烤肉串一样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方格,红方格代表产品新版本当前的重要里程日期,绿方格代表旧版本的各式补丁,方格叠方格,红红绿绿,煞是神气。



老处女把箭头图解释一番,然后巡视一周,“你们有什么想法?”



鸦雀无声。那个烤肉串显示了史无前例的工作量,大家四顾会议桌前的小猫两三只,再把没来开会的小猫凑在一起,实在想不出那些方格怎么搞得定。



老处女一眼洞透小猫们的心思,斩钉截铁地消灭了大家最后一个幻想,“我已经试过去别的部门借人,一个都借不到,现在每个部门都人员短缺;但是,这张图上所有的日期都已经定了下来,除非出现意外,不大可能再改动。也就是说…”



然后她跟我们讲了一通“理想” 和“现实” 的差距,也就是说,我们拼了老命或者小命,也要在年底之前把肉串给烤熟了再抹上点沙爹酱,让她老人家去向上级表功“看,我的部门用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力完成了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工作” 。



当时,所有与会的人已经多多知道自己会负责什么项目,不知道的,是自己会分到什么样的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我和Chris 都颇为沮丧,因为他分到一个实习生和一个由於去年工作表现欠佳而从另一个部门转过来的同事,而我,分到一个实习生和一个怀孕的女同事,预产期就在明年一月份。部门里比较得力的人都被几个资深的项目经理不由分说地瓜分了,就好比他们把比萨饼中间堆满了料的部分吃了,抹抹嘴,然后把帮子推给我们。



我们都做过实习生,也对曾经提携过我们的人心存感谢,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公司景气的时候,人手足,无所谓,到现在已经瘦身瘦得差不多,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实习生相对来说就很不好用了:不在正式编制,公司严格控制加班时间;很多实习生进来的时候对产品一无所知,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训练,等训练好,实习期也快结束了;最要紧的是,这些孩子们关心的是未来的工作 -- 当然应该关心,一旦发现公司不招员工,立刻就松懈下来,惦记着张罗自己的前程,不可能跟你休戚与共,而你又不能逼得太紧,毕竟,人家是来“实习” 的,有三分客人的味道。



Chris 说,“你比我好,轮到一个博士生。” 他分到一个硕士研究生。



我苦笑一下,心想,博士生长两个脑袋四只手吗?



郑滢听了我的“部下” 阵容,立刻一翻眼皮,“你亏大了。想想看,他那个人再不济,还可以管,可以骂,可以告状,出了问题,实在不行就把责任推下去;你呢,不要说骂,讲话都要小心,万一逼狠了,人家搬出‘一尸两命’ 来威胁你,你告到老板那里她都不敢帮你。”



我越听越懊悔,“别说了,谁叫我没用,抢不过人家。狗咬狗,小狗只好啃没肉的骨头。”



郑滢摇摇头,点着我的鼻子,“看好了,你这个‘监工’做得连‘长工’ 也不如。”



七月份,一个大项目收尾,老处女出人意料地弄到一笔钱,组织她手下的几个基层部门的人去一个葡萄园“尝酒”,所谓“尝酒”,其实不过就是大家跑去看看风景,稍微搞点活动,喝几杯当地产的葡萄酒而已。本身并不太稀奇,可这一次大家趋之若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次机会。



那是一个星期五。早上我有点睡过头,又碰到堵车,等开到那个葡萄园,露台前面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车。这个地方我来过两次,知道假如这里没有车位的话就要一直绕到后面山腰上的另一个停车场再走下来;於是我一连转了两圈,希望能有一个空位。



终於,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空车位,可是对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另一辆车也朝它开过去,离得比我近,眼看就要转进去。我恨恨地念了一句倒酶,正要掉头,那辆车却突然调转了方向,车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示意我用那个车位。我喜出望外,以为正好碰到哪个有绅士风度的男同事,立刻二话不说开过去。两辆车缓缓擦过,我隔着车玻璃朝他微笑,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因为,那个人是程明浩。



他来旧金山参加一个会议。他们公司是主办方之一,在会议最后一天邀请一些有长期关系的客户来这儿活动。葡萄园有两个尝酒的大厅,我们包了一个,他们包了另一个,难怪停车场那么挤。



我心不在焉地应酬了一会儿,就到露台上去,他正好站在那儿,而且是一个人。我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他,不知该往脸上摆什么表情。他对着我微笑,很大方地说,“你好。” 他的态度很沉着,仿佛我们以前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程明浩穿一件米色棉衬衫,胸口有他们公司的标记,很配那条咖啡色卡其布裤子。一年没见,他黑了一点,显得比以前更结实、也更精神了;只是他把头发剪得很短,不仅短,而且还用发胶定型,使之一丝不苟,脑门前的几乎根根直竖。现在很多男人留这种发型,也挺好看,但他也“怒发冲冠”,却让我心里生起一份莫名的难过 -- 璐璐再不可能把他的头发弄乱了。



我们开始聊天,名副其实是聊“天”,我们从加州的天气聊到明州的天气,再从明州的天气聊回加州的天气,待所有与天气有关的事情都聊完,终於不可避免地要回到“人”。



“你不如把头发再剪短一点,不像香港特首也像澳门特首。” 我说。



他笑笑,把声音压低一点,“你们公司还好吧?前一阵子我看到好像又裁员了。”



“好,裁归裁,至少现在还能跑来喝酒,” 我抿了一口酒,“不过,说真的,这酒好酸。”

“加州的红酒都偏酸,” 他也抿了一口,“你等一下。”



他走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罐七喜,“其实用雪碧效果会更好,不过七喜也可以。”



我们把七喜打开倒进酒里,果然可口许多。



“人家看见会不会笑我们?”



“笑什么,这样明摆着好喝多了。要是在家里,我会直接往里面加糖。”



“土包子。”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又喝了一口搀了七喜的酒,抬起头,发现他正在凝视着我,眼光很温柔,里面有一些东西,像酒一样让我感到微微的眩晕,本来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我们默默地各自喝酒,过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结婚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8 20:59:5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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