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雨』——一个与之有关的故事。

っ塞塞纳。 · 发表于 4-5-2010 02:37:05|来自：新加坡

本帖最后由っ塞塞纳。于 4-5-2010 13:57 编辑

本文是根据周杰伦的新歌《伽蓝雨》创作的。初听这首歌，就被它微妙的变调与曲风所吸引，别样的卷舌花腔，有种在耳畔低吟诉说的感觉。没有古典乐器的加入，却只凭着歌喉就有了浓郁的中国风。方文山的词也颇显功力，歌词中有“魏书洛阳城”，我就此查了相关历史，把诸多历史事件与人物串联在了一起，加之想象，改编成了一个故事。

（PS：发在本帖里的整篇文字都是一次成型的，没有腹稿，没有润色，难免诸多错漏。）

（听青春，迎来笑声，羡煞许多人。）

北魏永熙三年（公元 534 年），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两国皇帝皆为傀儡，朝政大权分掌在各自的丞相高欢、宇文泰的手中。双方都想统一北方，由此，两国之间开始了连年的兼并战争。

史称“东西分裂，连年战争，河南诸郡鞠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饿死。”

洛阳城。

韦孝宽、青梅二人，便是出生于战火之中的两个孩子。

他曾说要做个将军，保家卫国，还有保护她。

她只是笑，眉目如画，自顾自地抚琴，半晌抬首望他一眼。

“那，我就做记录你丰功伟绩的史官。”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犹记得离别的那场夜晚。竹林间，月光洒落，勾勒出两个明朗的轮廓。

“青梅，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韦孝宽禁不住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只是凭着感觉说出。

她一定是在想着什么，她一定有着什么话藏在心里。

“你要走了，那你有牵挂的人吗？” 青梅几乎是在他问话的一瞬间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如同一直积蓄已久的潮水，不得涨起，只在那一刻有了缺口，就奔腾而出。她顿时感到很轻松，可随后而来的是一阵阵担忧。

从来没问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而面对眼前这个最重要的男子的离开，她第一次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韦孝宽的唇微微张开，她几乎产生了一种自己不敢相信的错觉，他的声音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是在颤抖？抑或是恐惧？

——“没有。不，我也不知道……”

韦孝宽突然转过脸去，身子侧对着她，一时间，竹林里弥漫着的淡淡月光在一瞬间黯了下去。

他在颤抖着，因为他像她一样，从来没有说出过藏在心里的话。

青梅似乎又听见自己在心里说——怎么会呢？我不是吗？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好了，我该走了。”韦孝宽顺着自己的意识转过了身子，正准备迈出步子。

然而他突然感到一阵温暖传来，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低下头，发丝被风拂到了脸上，他看见青梅的手挽在自己腰间，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一段白皙的臂膀环绕在他身上，他顿时不知所措了。

仅仅觉得好温暖，很让人依赖的感觉……她的呼吸吹在他的耳畔，安静而祥和。

“你在颤抖，是不是很冷？”青梅也无法理解自己刚才的冲动，现在的行动与话语完全是出自于下意识。

“你的心是不是很冷？”她又重复了一遍。

韦孝宽侧过脸，就对上她绝世倾城的容貌。一阵心颤。

蓦然，韦孝宽也直望向青梅，本如秋水一般波澜不惊的冷清双眸，忽然竟似烟花一样绽放出流光异彩。

“青梅，我喜欢你。你能等我回来吗？”

天地间仿佛之有竹叶间的轻微的摩挲声，还有鸟儿踏在枝干上又离去的声音。他们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一切静得出奇，静得可怕。

“你是认真的吗？韦孝宽，你知道的，我从小都很执著。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青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韦孝宽，凝视着他情深的眼眸。

这句诗源自苏武的《留别妻》，全句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有他这句话，她愿意等，等到他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也许，情债就在此刻深深埋下，这次的离别是否就注定了以后的悲伤，青梅不知道。可是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她只知道，她是喜欢韦孝宽的，辗转一生，都不会改变。

那一年她十六岁，正值豆蔻年华。

っ塞塞纳。 · 发表于 4-5-2010 02:37:37|来自：新加坡

本帖最后由っ塞塞纳。于 4-5-2010 03:01 编辑

（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武定四年（公元 546 年）八月，东魏高欢亲率 10 万大军自晋阳南下，向西魏发动进攻。镇守玉璧的是西魏名将韦孝宽，东魏来攻，韦孝宽率部下坚守不出。这就是史上著名的“玉璧之战”。

韦孝宽执起一卷书册，眉上一蹙，随即又放下。

“来人。”言语淡漠，声音寒彻透骨，俨如尖冰堕地，四溅冷水。

不久，副将推门而入，俯首答道：“将军。”

韦孝宽昂首望天，云若游丝，舒卷如缎，那几缕清清浅浅的痕迹，仿佛飞鸟所为。

“明天是什么日子？”

听不出的语气，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九月初八。” 副将答完，停顿顷刻，不敢言，只是良久才道，“将军，敌军已经围困我城五十日之久，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默不作声。只是目光瞬间黯然，俊朗的面容上不由几分苍白乍现。

原来是九月初八。

一年了，时光消逝得这般迅速。那时曾是如何的心情，该早就忘了。

自从那日以来，他就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那些鲜红的血液，凄厉的嚎叫，低沉的悲鸣，以及夕阳清冷的余辉。

都在硝烟之中定格为过往，沉沉陷落，不再浮出。

一年之前，东魏开始大举进攻，成为了西魏历史上最惨烈的伤痕。那时将士们奋力拼搏，无奈敌国势力强大，双方死伤不可计数。

而青梅也在那天与他断了书信。

——“韦孝宽，不要放弃，你身上担负着一个国家的命运，守住城池，不要放弃……”

这是青梅留给他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那日，九月初八。

然而，韦孝宽始终坚信着青梅会再次出现，纵使时光流转，一去不复，他总会记得他们的约定。

总会有一个人，为了一件事，愿意用一生去铭记。

因为他们的缘分早已注定，落地生根。

韦孝宽终于回过神来，副将依旧站着待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缓缓道：“吩咐下去，从即日起，每日两餐稀饭，一定要坚持到援兵到来。”

“是。”副将不知为何，语气也同样冰冷。

或许是因为那场战争，让所有人的心上都留下不可治愈的伤痛。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梁武帝萧衍，字叔达，汉代名相萧何第二十五代世孙。建立梁朝，是为高祖、武帝。

“韦孝宽。”

青梅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

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日子，当飞花落地成泥，当清风拂动柳絮，当流云悠悠划过天际。

当一年前自己被俘虏到了梁朝，成为了敌国的王妃。

这一年里，她是如何活过来的，是如何痛恨的。这些，她都不愿意记得。

她只是想保留着最后的幸福，等待韦孝宽将她从这里救出——那个她从小就一直相信着的人。

——如果，可以有那样一个选择的话。

韦孝宽，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包括痛苦，包括死亡。

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那么即便我化作烟花，我也不会哭泣。

青梅独自坐在湖的一旁，呆呆望着水波潋滟。

宫深似海，这里的糊永远都是这么安静，仿佛与世隔绝，透出静谧的气息，让人心神安宁。

青梅随手朝湖里扔了一块石子，她根本没有使上力气。但是平静的湖面还是泛起涟漪，缓缓荡漾开来，蔓延向四方。

然而，腾地一瞬，那些涟漪不知为何突然平息，湖面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四下安谧，青梅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

可是，连自己的呼吸中都有他的声音。

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缓慢而均匀。

这一刻，仿佛天地不复在，流光不复在。只有两个彼此相映的呼吸声。

青梅不敢抬头，只是静静望着湖水，生平第一次刻意地去倾听自己的呼吸。

然而就是眼波转动的一刻，她看到了了湖中倒映出的身影。

那种遗世的孤独。

——如果那个时候我留住你。

如果那个时候我和你一块儿走。

现在会是怎么样的呢？

故事中的情节会发生如何的转变？我还会在想念你的时候看见你眼中流动的涟漪么？

不知什么时候，青梅身旁出现了一个男子。

男子看见她慢慢抬起头，对视的一瞬间，只觉心里翻起一波莫名的滋味。

男子轻轻拂起金色的袍子，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流淌着霸气，面无神情，冷若冰霜。

青梅惊愕了一刹，顿不知如何动作，诧异地看着敌国的皇帝——梁武帝，萧衍。

萧衍蹙了蹙眉：“青梅，你又在想那位韦孝宽将军了么？”

她没有做声，伸手抚弄着水波，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伤感。

“青梅。”萧衍又唤了她一声。似乎是陈述，又似乎是在疑问——

你的心里只有他。你的心里只有他？

っ塞塞纳。 · 发表于 4-5-2010 02:45:53|来自：新加坡

本帖最后由っ塞塞纳。于 4-5-2010 03:05 编辑

（那史册温柔不肯下笔都太狠）

西魏文帝元宝炬特派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前去慰问，并晋升韦孝宽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建忠郡公爵，以奖其守玉壁之功。

血色浸染的盔甲之下，是一张清冷坚毅的脸庞，只剩下冷酷。
冲杀的间歇中，韦孝宽会偶尔抬起头望向南方，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这次是敌人集结了所有兵力的进攻，双方都是不遗余力的最后一搏。如果这次战争失败，敌军占领了玉璧，唇亡齿寒，西魏将面临灭国的险境。为了能够守住险要之地，韦孝宽将军集中了最后的兵力，本人也亲自上阵，和敌人做最后的决一死战。
而在今天，一切都会有分晓。
嗯。等一切结束了后，我就去洛阳找你。等你，等你为我弹一曲古筝。
韦孝宽紧握着刀，这样想着。
他疲惫地看了血流成河的战场一眼，转身怒吼着向密集的敌军冲去。冰冷的剑锋粉碎着挡在他前面的一切，身上不断加深的伤势却让他的步伐越来越艰难。
无法抵挡了么？
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好似大雪后的春天。
就这样，我就要这样，离开你了么？
一切的一切，失去了声响。
青梅，我要，离开你了……我，真的，舍不得……
想看你最后一眼，想听完那曲古筝后再安心离去。
韦孝宽抬起头的时候，想象着青梅温柔的笑容，想象着如果他们重逢青梅会有多么的高兴。
当他抬起头。他吃惊，他诧异。
青梅竟然出现在了眼前！这是真实的吗？还是死前的幻觉？……不管了，在临死前能再见你一面，这是上天的恩赐……那就够了。
你在哭泣，你的身体不停的瑟抖。
青梅，为什么？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悲哀？看见你的痛楚，我更加难过。
“韦孝宽……”
安静的呼唤。湮灭了世界的声音。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云影轻摇。鸟鸣风清。
青梅抱住了韦孝宽，紧紧地。
“韦孝宽……韦孝宽……”我听见你的呼唤。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韦孝宽，我不要你死……”你说着，我就一点不觉得痛苦。
青梅……你要……好好活下去……记录下这一切……完成你的梦想……做个成功的史官。你的快乐，就是我一生……唯一的幸福……
我要离开你了。
但愿，没有我的日子，你不会哭泣。你会像我爱着你那样，想起我，想起某片静谧的竹林中，我抱着你，轻轻的抱着你……
金戈相交，战马嘶嚎，血色的夕阳铺满了城墙，刀从他的手中掉落。
今生之缘，唯有，来生再续。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这便是战争。
人的生命在其中显得异常的脆弱与廉价。
“要你死，我就是要你死！”
——因为你让我爱的人爱上了你！
萧衍的脸上毫无表情，残酷冷漠，似是冷冷张望着血战的孤城。
于是在旁的青梅动了动嘴角，笑出了声来。
萧衍略略诧异地看着她，看着她将笑声渐次放大，直到天地间回荡着都是她轻快明朗的笑声。轻蔑，嘲讽，还有无奈。
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萧，衍，你，听，着。”青梅一字一顿，说得极为响亮，“他若死了，我则与他生死相随！”
萧衍的眼角不停抽动，眼前的这位弱女子怎会如此倔强？
他一直以为，他甚至一直以为，他既然是个可以得到天下的人，那他便可得到一切，包括她。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此刻的心情会是这样。
这一刻，他甚至想用天下来换取一个女子的爱了。
“萧衍……”青梅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
“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她的笑容极端苦涩，“他不会死的，我会等他。我不愿意死，我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么……”
萧衍的眼中闪过疼痛的神色——只有他看得见，看得见她如此难过的表情。
她以为他会杀了她，她以为她要死了，她以为她和她爱的人没有时光可以一起分享了。
她在为她爱的人伤心痛苦难过。
而他，只能看着她的眼泪，却永远也进不到她的心里。
——青梅，为什么？
萧衍也突然放声地大笑，那些士兵看着他，似乎有了些动容。
或许他们曾经听过的主上的笑是狂欢恣意的胜利，是掌握天下的骄傲之声。
而此刻，那是饱含着绝望与痛苦的咆哮。
“朕不会杀了你，青梅。”萧衍在一瞬间猛地托起她的下巴，邪意地笑着，“你是那么的美，青梅，朕要你陪在朕的身边，用你的笔记录下有关朕的一切……”
“我要你死！韦孝宽！”萧衍在此刻已经变得咬牙切齿。
然而萧衍正准备下令出兵援助东魏时，突然口吐黑血，撑手俯地。
“陛下！”士兵皆大惊失色，纷纷奔向萧衍。
萧衍的胸口剧烈疼痛，却不明所以：难道……是毒性发作……
“想不到你居然对朕下毒！”
数声兵刃相拼的声响过后，萧衍惊讶地抬头，只见护卫们全都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呻吟。
“啪、啪、啪，”接连三声掌声在耳畔响起，随后是一声冷笑——“参加陛下。”
萧衍一回头，只见，一人只影独立在最前面，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亲信，侯景。
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你们！竟敢联手背叛朕！为什么！”萧衍擦去嘴角的黑血，一脸愤怒。
“哼，如今两魏之间战事激烈，而陛下则一直按兵不动。臣以为，陛下气志早退，不思进取，难当一国之君。”侯景步步相逼。
萧衍笑得很轻蔑：“你想造反？你以为这点人就可以么？”
“陛下如此精明，怎么就料不到臣会造反呢？更何况——。”侯景冷笑起来，“如陛下所言，只有这点人就可以造反么？”
话音一落，侯景身后腾地出现了近千名士兵，千人之阵，顿时骇得萧衍不知所措。

っ塞塞纳。 · 发表于 4-5-2010 02:46:12|来自：新加坡

本帖最后由っ塞塞纳。于 4-5-2010 03:03 编辑

（伽蓝寺听雨声盼，永恒。）

梁武帝太清二年(548年)八月至三年三月，梁南豫州牧侯景率诸军在寿阳起兵叛梁，攻陷台城。史称“侯景之乱”。

青梅帮助了侯景叛乱，生擒了梁武帝萧衍。作为交换条件，她获得了自由。

之后，如她所愿，她成为了一个伟大的史官。因为她是最接近历史，也是最了解真相的人。

只是有关韦孝宽将军的事迹，她只字不提。因为她仍相信着，相信着他会回来。

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

青梅衣衫翩然，伫立在窗前。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青梅撑起了伞，踏着潮湿的地面，在洛阳城门口徘徊。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洛阳人烟稀少，凄凉的街道充斥着鲜血的余味，一派萧条难以言尽。

纵然战事已去，也难磨灭以刀深刻的伤痕。

她在等着那个说要归来的人，为他弹一曲古筝，为他温一壶好酒。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各样的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听说，洛阳陷落。听说，换了朝代。听说，他……

这一等，便是多少年。容我再等，历史转身，等酒香醇。

青梅多次拒绝了朝廷的邀请，终于决定常伴青灯古佛，直至终老。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珈蓝寺的晨钟悠悠，现如今，连它也是满目疮痍。

天空中栖息着悲凉。雨纷纷、雨纷纷……

佛曰：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而她，为了一份缘，却守望了千年。

千年后累世情深，还有谁在等？

——而你说过，烟花只会冷，不会谢。

青梅拿起了笔，又放下。那支雕着竹叶花纹的笔，最终还是被她折断了。

现在，她如何写得出？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还是长命无绝，漫漫无际的等待。

当初说要一直到永远的人是你，当初选择离开的人也是你。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没有你的历史，我不想再去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