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眨着惺忪的睡眼,月儿在云朵里穿行。
赵老憨嘴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夜色朦胧,照在老憨灰突突的脸上。老憨一生辛苦,尤其到了老年,力不从心,生活颠簸,五味俱全。他有时抬头看看明月,有时低着头瞅瞅窗棂,一脸愁容。心里就像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这不,眼看到手的钱,一连下了三四天暴雨,西瓜泡在地里,明天能否从西瓜地里拉出来,还是个未知数,真愁死人了。
赵老憨的老伴郝春花翻个身,打个呵欠,喃喃说道:深更半夜,像个夜猫子,你不死觉,还不让人家睡觉,真缺德!
赵老憨斜一眼老伴,几天来被大雨困扰的愁苦和疲惫似乎消失。他把烟袋磕磕炕边,噗哧一声乐了。他冲郝春花吐个烟圈,撅起皱巴巴的嘴,慢慢俯下身,轻轻给老伴来个吻。
郝春花本来觉就轻,加上赵老憨这一呛,一吻,睡意皆无,起身骂道:老该死的,得瑟啥子呀!你不睡,还不让俺睡。缺八辈子德了。
赵老憨嘴上不说,心里乐坏了。几天来的苦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从明天起,就好像会出现转机,背运要转到好运。“叭!”的一吻,赵老憨过过嘴瘾,也就心满满足了。他弄醒了老伴,抓不着狐狸惹一屁股骚。
“缺德,谁让你像狗似的偷口。老该死的。”郝春花索性坐起身,冲着老头子说:我说孩他爹,看来天要放晴,明天咱们想办法,把西瓜从地理拽出来,今年行好,说不定能挣个大钱。
“嘿嘿我说老(方言:爱称,老伴),常言说的好,莫道春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我赵老憨不能总走‘背‘字,万一时来运转,西瓜掏个好价钱。我赵老憨也能成一万富翁。”
“嗻,嗻,可不是咋的,去年土豆丰收,然而丰收不赚钱,能咋的。土豆毛钱一斤,本钱都得毛来钱,赔一半,种一年的地,不但不挣钱,还得陪个万八千块。老百姓难活呀!幸亏现在政策好,种地不要税,还给咱补钱。否则老百姓就没活路啦。”
深更半夜,老俩口子睡不着觉,在月夜下说着悄悄话。
赵老憨想起去年,也是下大雨,东邻王老二家的损失比他们惨重,土豆没起出来,全泡汤了,赵老憨种的苞米,虽然遇到大风,玉米倒不少,可是还挣点。王老二家的土豆和西瓜烂在地里。老憨成天帮王老二家忙乎,就因为这件事引起了郝春花的怀疑,怀疑赵老憨和王老二媳妇那个,于是对老憨暗中跟踪,私下调查,老憨就是不承认,无果而终。
有一天,郝春花手指着老憨的鼻子问:“我说,老憨,你是不是看上王老二的媳妇了,要不成天往她家跑。小美人长得年轻,人也俊儿,细皮嫩肉;不像我黑了八区,又老又丑。”
赵老憨为人憨厚,他哪敢有非分之想,就是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况且,王老二媳妇也不是那种人。女人嘛,就爱猜疑,刀子嘴,豆腐心。嘴很硬,心很软。郝春花的防备之心有增无减。有一回,郝春花冲着老憨说:“我告诉你老憨,你别像猫一样闻腥,吃里扒外,我绝不饶你!”
老憨嘿嘿傻笑,自我解嘲说:“你说啥子啊。我怎么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俺长得啥样你还不知道啊,黑不溜秋,谁能相中我。再者说,你再不好,也是丑妻近地家中宝。你长得再丑,你也是俺的贴心肉。”
赵老憨虽然左嘴笨腮,但是偶尔甜言蜜语,说得老伴万朵桃花,心里美滋滋的。
郝春花想起去年的往事。去年下大暴雨时,王老二的媳妇小美人一大早就下地,把自己家的水往外放。王老二家的地和赵老憨家地紧挨着。老王家的水没处排水,只好往下游放水。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老二家的水一直灌到赵老憨家。正赶上赵老憨的媳妇郝春花也下地放水,看到小美人往自己家地排水就火了,上前喊道:“我说小美人,欺负人咋的?你也不能这样,往人家头顶上拉屎啊。你家地水满了,往俺家地放水,这是哪门子道理?”
王老二媳妇也不示弱,反驳道:“你家地在下游就有理啦。谁让你家地在下游。再者说,我往道上放水,管你屁事!”
郝春花气急了,骂道:“我说小美人,你能不能说点养儿生孙的话,别做绝户事儿,你家地在上游,水就应往我家排。怎么不往你家炕上排水。”
小美人说道:“你说我往哪里排水?我往道上放水,流进你家地,活该!能眼睁睁我家地里的秧稞淹死吗?”
郝春花骂道:“你家地不能受淹,俺家地就可以受淹。我看你是瞎了狗眼,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我不管你是老娘还是老狼,你堵水,我就给你拆开。”
“你给我拆开,我再给你堵上!”
小美人拿着铁锹,气愤愤弯下腰掘开水口。赵老憨的媳妇郝春花拿着铁锹别住。二人你来我往,嘴上骂着,手上叫着劲。一场战争马上就要爆发。小美人越发生气,嘴里还骂着:“我看你能把我怎的,我就往你家地里放水,你他妈爱受不受。”郝春花也不让份:“小美人,你不得好死,淹俺家地,你他妈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战争逐步升级。小美人停住一只手,一把抓住郝春花的头发。郝春花也放下铁锹,一把抓住小美人的衣襟。二人在地里僵持着,谁也不肯松手。就像两只斗架的公鸡。
早晨的太阳香喷喷的,露气也很温馨。地面脚脖子深水,劈头盖脑往南流。水面上映着两个女人的身影,支着黄瓜架子。一会往左,一会往右,你推我一把,我拽你一下,一身泥,一身水,谁也不肯让步。
幸好,赵老憨赶来。他一看这架势,跑上前赶紧抱住媳妇,让小美人松手快跑。可是,小美人有心松手,郝春花死活拽住小美人的胸前衣襟,绝不撒手。松手又怕吃亏,不松手又走不掉,所以两个女人在晨曦的雾气中展开角斗。
赵老憨喊道:“你两个赶快松手。咱们是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咱们可不能撕破脸皮打断筋。
说来也巧,王老二开着抓购机也来了。从老远处就看见有三个人纠集在一起。他走近一看,只见赵老憨用手别住两个女人。王老二心里一切都明白了。王老二下了抓购机,一把抱住自己的媳妇小美人,喊道:“你松开手,打什么架,真是吃饱了撑的!赵老哥、老嫂子都是好人。”王老二一边吵吵,一边用力往后拽自己的媳妇。可能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只听“咔嚓!”一声,小美人的衣襟被郝春花撕开,露出颤颠颠两只大奶头,就像刚出锅热气腾腾雪白的大馒头。别看小美人人小,可是奶头个大。白白的嫩嫩的,明晃晃露在外面。
小美人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嚎。嘴里骂些不干不净的话。“王老二,你吃里扒外,自己媳妇不向子,还向着郝春花。你跟那个老刁婆子有啥关系。你给我说说。”小美人嘴上一边骂,脚下一边踢,手还一边划拉。说来也巧,小美人一手抓住郝春花的裤子,使劲一拽,就把郝春花的裤裆撕开了,大裤衩子好悬没掉下来。裤衩掉下来那可羞死人了。赵老憨赶紧抱住媳妇郝春花。左劝右劝,好说歹说,才打住郝春花的骂声。
王老二年轻,轮年纪,比赵老憨小。他打趣地说:“老嫂子,快起来,别像猪打蜜似的,让人家看了多笑话。
赵老憨也走到王老二媳妇小美人跟前,说道:“我说妹子,咱可是借光亲家。从孩子老丈爷那论咱们是亲戚。别让人家看笑话不成。瞅你那个大奶头,割下来够我们哥俩喝一壶的了。”
小美人不再做声,赶紧把两个大奶头遮上。郝春花也不再骂赵老憨是窝囊废。王老二笑着对郝春花说:“我说大嫂子,别扯蛋了。咱们是屯里屯戚的,山不亲水亲,住的没隔,闹腾啥。我这厢给你赔礼了。再者,还没有吃饭,赶紧回家填肚子吧,免得裤裆开了受了风。”
赵老憨笑了,王老二也笑了,两个大老爷们笑两个女人。两个男人嘿嘿、哈哈笑声在空中飘荡。两个女人傻傻的,蔫蔫戳在哪里。
王老二用抓购机挖开排水沟,致使两家都减少到最低损失
就因为这件事,郝春花总是疑神疑鬼,怀疑男人看见女人的奶头就不会失去印象。她怀疑的念头萦绕心头,今天赵老憨又说起王老二媳妇,自然心中留下纠结。
赵老憨为人憨厚,从不咬尖。这不,前几天又赶上下大暴雨,他起早就把王老二家的水给放了。然后又放自己家地里的水。虽然自己家多淹几稞瓜秧,但是总算平安无事。
夜色越来越深,月亮时隐时现。郝春花冲着老憨说道:“我说老憨,今年西瓜长得又大又圆,拽出去就可以卖个好捡钱。可是老天爷不开晴,一会阴,一会雨,地里汪着水,可怎么办啊?”
老憨又点着一袋烟。说不愁那是瞎话。可是愁又有什么办法。眼看到手的钱卖不出去,搁谁谁不愁。但是愁又不当用。作为男人,就应挺起腰板,顶天立地。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暴雨过后,整个空气中湿漉漉的。麦子的清香,香瓜的甜香绕在村庄。
星星眨着惺忪的睡眼,月儿在云朵里穿行。
天快亮了,老两口子就是睡不着啊!连续三四天的大暴雨,西瓜地汪满水,西瓜躺在水里。她想:如果用四不像拖拉机往外拽,到集上或许还能卖上价;如果就这么搁在地里,恐怕西瓜就会漏眼,泡汤。老两口一筹莫展。
突然,郝春花说:“我说老憨,你能不能顾王老二家的四不像四轮车,听说那玩意可有劲了,不怕泥水道,咱给钱,再求几个人帮着下瓜,不就行了吗。”
老憨吸一口旱烟,又吐了出来,憨声憨气地说:“我说老,你别忘了,去年你把小美人家的水口子堵上了,把人家都得罪了,现在知道用人了,晚了。当时,我抱住你,不让你和人家打架,你就是不听,还骂我吃里扒外,现在知道求人难了。你有钱,人家不一定给你干。你呀,就知道现用人现交。”
郝春花说道:“唉!我说老憨,你也别忘了,王老二家的牛去年冬天黑灯瞎火跑了,小美人追也追不上,是我一口气把牛追上的。那头该死的牛还顶了我一下,差点儿把我顶趴下,幸亏小美人和王老二俩口子及时赶到。才把我从牛蹄子底下救出来。要是踩我的胸上,还不得把我踩死。我也不欠他家的人情了。”
老憨点点头回答道:“人啊,不能现用现交。你帮人家找牛,人家感谢你。王老二俩口子挺够意思,开春,咱家的地是王老二的拖拉机给豁的。当时,咱家给不上钱,别人家都一把一利索,而王老二没怕咱穷。还说多展有钱多展给。人家王老二别看年轻,肯心眼儿好,乐于助人,这样的人,明年选村长,我一定选他。”
噹!噹!时钟敲了四下,天快亮了。星星隐去了影子,月亮也藏起了笑脸。天又暗了下来。雾气昭昭。噼里啪啦,外边又下起了雨。
赵老憨放下烟袋,躺下身子,他实在睡不着啊!老百姓一年的辛苦想换几个钱,可是到头来还是两手抓白鱼。看来靠天吃饭真难啊。老百姓没有什么办法,谁能一手遮个天,不让下暴雨;谁能立一堵墙把风挡住,不让大风把玉米刮倒;谁能遮块布把冰雹接住,不让雹子打在西瓜上。
赵老憨和媳妇翻来覆去睡不着,像烙饼似的。西瓜,西瓜,我的西瓜,我怎么能从泥水地里把西瓜拉出来。他们心焦似火。
天渐渐放亮,雨也住了。云彩渐渐散去,露出蓝天。可是,赵老憨的心还是提在嗓子眼儿。就在这时,狗旺旺直叫,紧接着大门哐哐敲响。肯定有人来了。赵老憨一骨碌翻起身,披上衣服去开大门。老憨的媳妇也爬起来。她心底嘀咕,是不是王老二来了。可是,希望的火花似乎瞬间熄灭。只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不是别人,正是王老二的媳妇小美人。小美人来干什么,她一个女人顶个屁用。然而,当打开大门,往外一看,她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正是王老二。王老二身后还有四五个男男女女,他们都来了。
赵老憨明白了一切。郝春花似乎也懂得了怎样为人相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