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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整天的商老汉终于可以休息了。他一边往茶碗里倒水,一边吩咐老婆说,你去用辣椒炒个鸡蛋。妻子笑了笑说,是不是又想喝几盅。
这是商老汉多年养成的习惯。但凡疲惫了或是遇到高兴的事,他都喜欢喝上几口。虽然经常喝,但商老汉的酒量并不大。如果是白酒的话,他每次最多喝上三酒盅,每酒盅倒满正好三钱;倘若是啤酒,他一瓶都喝不上。商老汉深深地喝了口茶水,看看钟表快到天气预报的时间,他旋即打开电视,这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今年,商老汉老两口种了九亩多春小麦,其中三亩是自己的口粮地,另外六亩多是大儿子一家的。大儿子这几年一直在济南做生意,买卖很红火就是缺人手,曾经和父亲商量把田地包给别人,全家一块儿去济南,这样相互还能有个照应。商量了多少次,父亲坚决说,土地是我的命根子,我那里都不去。万般无奈,大儿子便将媳妇孩子接到自己身边,自己的承包田也就送给了父亲。人勤地不懒,商老汉是村里种地的好把式,舍得上肥水又浇得足,麦子不但穗大而且颗粒饱满,无论谁走过麦田,无不羡慕地夸赞两句,老汉也便乐呵呵地接受着。
一连几天的晴朗天气,正是收割麦子的好机会。要知道,收麦子是不等人的,在乎的就是天气的好坏。跟着村里请来的联合收割机,又有邻居小伙子的热心帮忙,商老汉忙活了一上午,整袋整袋的麦粒儿便运到村头马路的边上。商家的村头紧靠着镇,镇政府去年刚拓宽了马路,曾三令五申地不允许在路边晾晒的。但村民不听这一套,每到晾晒的时候依然把马路两边占得满满的,好在经过镇里的车辆不是很多,经多次劝说无效也就作罢。妻子将早早占上的一段马路打扫干净,一边替老伴擦拭着满头的汗水,一边帮着把整袋小麦摊晒开来。商老汉一边摊晒着麦粒儿,一边兴奋地说,今年小麦丰收亩产怎么也得超过一千二。妻子则心疼地说,你就知道种种种,看把你累得像老牛似的,还说呢。商老汉虽然住了嘴,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灿烂了。
商老汉不断唏嘘着冒着热气的茶水,眼见天气预报前几分钟的广告已经播完,便动作迅速地放下茶杯。顺着主持人云图的指引,商老汉眼睛一下便跳到山东的位置。按主持人的讲解,山东近几天天气只是多云,降水概率不大。一听到无雨,商老汉刚刚还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里,本想晚上堆一堆麦子的想法也放弃了。
不一会儿功夫,妻子便做好了辣椒炒鸡蛋,动作麻利地摆到小炕桌上。家里有现成的咸鸡蛋,油炸花生米是早上从村里小超市买的。一个热菜两个凉菜,商老汉不是十分挑剔酒肴的好坏,用手随便抓起几个花生米,便将妻子刚刚倒满的一盅白酒一仰脖喝了个精光。妻子唠叨着说,时间有的是,你慢点喝不行。我今天高兴,要不你也陪我喝一盅?老汉反击道。我才不稀罕你那些驴马尿呢,妻子不屑地说。老汉也不生气,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妻子什么性格脾气,只有自己最了解,他夹了一口菜又轻轻泯了一小口酒。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天气燥热的缘故,商老汉睡了一觉后渐渐感觉闷得喘不过气来。他侧过身来悄悄推了推妻子问,现在几点了?妻子朦朦胧胧地用手灯照了照钟表说,才四点多你就醒了,赶快再睡一会儿,天亮了太阳会叫你。商老汉还是不放心,趿拉上鞋子走到窗前。还好,天上的星星还没完全隐去,月亮早已转到西边,天气要比预报的好。于是商老汉又轻轻走回炕边缩进被子里。
商老汉躺在炕上,两眼静静地望着黝黑的屋顶,耳边接二连三地传来公鸡的鸣叫。他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儿,终于一阵睡意袭来,不自觉地进入甜美的梦乡。梦里,他来到了村南边蓄满水的老龙湾,因为天气太热,他便脱光衣服纵身一跃跳进两米多深的水里,任自己在水里游玩一番后,整个身体便浸泡在清凉的水里。累了,他就将整个身体仰浮在水面,自己的思想瞬间便像波纹一样,一圈一圈地向水的周围荡漾开去。静静的夜里,他仿佛听到水底下有气泡向外挤的声音,耳朵贴近水面的时候,那声音仿佛又大了许多,像石子等硬物砸在水面上的的声音。他想找出声音的来源,而自己的身体又仿佛被谁推了几把,推完几下便又被不停地摇晃起来,接着便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他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只听见妻子喊着,快起来老头子,外边下雨了。
一听说下雨,商老汉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外冲去。他边跑边系着衣服扣子,任大而且急的雨滴砸在自己的头上脸上。他看到路边已经生长两三年法桐树,被风活生生地从地下连根拔起,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悲惨;他看到瞬间聚集的雨水冲击着路沿石的肆无忌惮。那他的那堆麦子呢。他连想都不敢想,只是一个劲地向村头疯跑,要知道那可是他辛苦一年的劳动啊。商老汉不免责怪起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不是自己心存侥幸多喝那几盅酒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哪怕多留心一丁点,将堆好的麦子用篷布稍微盖盖,也不会造成自己此时的手忙脚乱。其实像他一样的大有人在,如右邻居顺儿一家,如屋后的张老头一家,还有前街大帅小两口儿,他们有的堆麦子,有的装袋子,有的则在盖篷布,早已路边忙活起来。
商老汉来到自家麦堆旁,麦粒已被冲的到处都是。万幸的是,商老汉堆麦子的前边有一个排水口,大部分雨水都钻进地下,从而减少了水流下泄的力量,只有一部分雨水沿着排水口的外边一直流淌下来,将麦堆周围的麦粒冲走一些 。可雨势仍没有减小的症状,商老汉一边忙活着一边不停地想着办法,可能有什么法子呢?
就在商老汉因无计可施近乎绝望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一个个身着迷彩的小伙子,他们是驻扎在镇上武警七中队的战士。他们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一所省级机关的保卫工作,今天原本是进行一次常规的雨中防脱逃演练,恰巧赶上商老汉因抢收麦子在着急。危机时刻,只听七中队刘排长一声令下,几十个小战士便迅即投入到雨中抢收麦子的伟大而壮观的战争中。事情本来就很突然,现场用来抢收麦子的工具也少,可战士们已经顾不了这些。铁锨木锨少,他们就用手捧;簸箕袋子少,他们干脆就脱下衣服装麦子。瓢泼的雨水打湿了战士的头发,又不断顺着裤脚往下流,瞬间便灌进战士的训练鞋里,跑起来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商老汉一边忙活着,一边招呼着这些兵娃子,他担心这些战士们被雨水激着,他还担心这些战士们在雨中滑倒摔伤。他分明看到了有战士摔倒,他还分明看到有战士的手指已滴下血水,感激的泪水早已伴着雨水顺着商老汉古铜色的脸颊流淌下来。
商老汉开始在心里咒骂这不通情理的老天爷,慢慢地他又仿佛在心里祈求起老天爷来。也许老天爷本来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一件错事,只是自己控制的不好;也许老天爷也是被人们抢收麦子的宏大场面所感动,即便是对某些人的警告也应该收场了。这麦子快要收完的时候,太阳已悄悄从东南方向露出笑脸。在太阳公公面前,刚才还撒着泼的雨婆婆,此时算彻底没了脾气,又洋洋洒洒了些便彻底收兵了。
商老汉看着这一袋袋、一堆堆被抢回的麦子,心潮自然是汹涌澎湃。当他想对战士们表达一下感激的时候,我们的战士早已集合完毕迅速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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