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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桢居士讲述
本文作者沈先生早年攻读科学,慧根深厚,近年在美经营企业,现为航业界钜子。从宾州大学张澄基教授共研佛学,过往甚密,对禅密二宗造诸均深。此文为沈先生在纽约大觉寺之讲词,内容精辟、创新,特为再版流通、俾能共尝法味!
编者
佛法的目的,在于解除一切众生的痛苦。苦痛中最普遍的为生老病死。当婴孩初生时,呱呱大哭,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笑的,可知生的过程原是苦痛的。年轻时不能了解老的苦痛,年纪一大,便齿牙摇动,老眼昏花,行走艰难,种种衰老的痛苦,大凡身受者都很知道。病的痛苦,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死的经验,虽则我们还没有;可是从耳闻目见的情形来推测,很少人会感到死是快乐的;因为死不但使人完全放弃所喜爱,所依靠的一切,而且将人带入一个渺茫不知的前途。其他如和亲人分离;想见的人不容易见面,而憎厌的人却又偏偏碰头;要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这些情况在佛家中称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都是人生的苦痛。在人生的过程中,快乐并不是没有,但往往是很短暂的;有时因这些暂时的快乐,反而引起相对的更大更久的苦痛。高楼巨厦,美女情男,富贵荣华,没有一样是能够持久的。所以佛法中除了上述的七种苦痛外,“无常”也是苦痛之一。
如果佛家把人生看得如此苦痛,岂不是相信佛法会令人消沉悲观吗?其实这正好相反。这里我们得提到佛法的认识。佛法说:人生的一切苦痛,都是因妄想执着而来,因为妄想执着,妄生分别,认妄作真,将原有的永远真乐的本性湮没了,所以才有苦痛。每个人原都具有圆满真乐的本性,倘能认清妄想执着是什么,使妄想执着,烟消云散,则一切苦痛,亦随之而去。
那么妄想执着究竟能否消除呢?佛家的答案是肯定的。佛法可并不叫人只求神拜佛,或祈求上帝赐以恩典,因为这些虽然可以助人获得精神上的寄托及安慰,但不能使人彻底消除妄想执着,因之也不能彻底解脱人生的苦痛。
释迦牟尼佛凭他亲身证悟的经验,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榜样;今天我们要说的观世音菩萨,也是一个好榜样。这些经验告诉我们,凭自身的努力,本性可以显发;妄想执着—这一切苦痛的根源可以彻底消除。这犹如一间多年无光的暗室。明灯一亮,黑暗全消。释迦佛的榜样及以后历史上很多依照他的方法而得显发本性的成功者,为人类树立了对于佛家的认识。因为有了这个认识,它给人类的苦痛带来了可以解脱的希望。释迦佛并且强调:如果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像任何有大成就的科学家、哲学家等一样,废寝忘食,精益求精,即在此生,不必等到死后,自会那么一天,机缘成熟,妄想执着全消,苦痛永远解脱。因此,学习佛法,才是真正的有胆量面对现实,真正的有办法、有毅力、乐观、积极。他的胸襟,不仅是追求自己苦痛的解脱,而且是为了求全人类的永远真乐;最低限度,也是可以减轻人类的各种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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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进一步问:既然佛家有这个苦痛可以解脱的认识,其中有什么具体可行的方法,使我们能够消除妄想执着,显发原有的常乐本性呢?答案是方法极多,在无数的方法中,布施及禅定可算是两种最普通而基本的修法,何谓布施?简单的讲,这就是把你所喜爱的送给别人。这里我们得先认清:一切你所喜爱的,舍不得的,原来即是你的执着。执着愈深,你就愈舍不得送给别人。所以布施实在是一种去掉妄想执着的最好的训练。何谓禅定?定是一种境界,在这种境界中,妄想就像镜子裹的影像,对镜子生不起作用一样。禅则是方法,禅(Dhyana)字中文也译作“静虑”,那是一种集中心力便生理心理都逐渐起变化以达到定的境界的训练。所以禅定并不是叫人像木头石块一样呆坐,而是要训练心力的集中;这裹面包含着一层层的深入,所谓过了一重山,又是一重山,要到那么一天,妄想执着,犹如捕风捉影,连名相都不存在时,方才有个消息。
刚才乐渡法师说:我们人是顶幸运的,是顶有希望消除妄想执着,显发本性的。因为上了天堂,太快乐了,玩也忙不过来,还那里想得到修行,等到天福享尽,要想修时,就已经来不及了。做了畜生,在地狱里的,则没有机会听到佛法,不晓得怎样修行。唯有人,他有苦痛的刺激,使他想到修行;他有机缘听到佛法,使他知道如何修行。像在座的各位,不但获得人身,而且得闻佛法,真是万千众生中最幸运的,可见各位已经是多世勤修,有此一天,决非偶然。
上面说了一个引子,简略的提到了佛法的目的,佛法的认识:
也提到布施及禅定这两个修行的名词;顺便更提醒各位,不要错过这难得的做人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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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今天要介绍观世音菩萨的修行方法呢?这裹有两个原因:第一,观世音对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发有极大的愿心,所以与我们有极深的渊源。知道观世音菩萨这个名号的人,也多得不可计数;因为有这样深的因缘,所以学习观世音所采取的修行方法,依之实行,顶容易收效。观世音是在布施及禅定两修持上,有登峰造极的成就的。他的布施,不但包括一切人们能够想像得到的财施,法施,而且能解除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一切畏惧恐怖,所以人们又尊称他为“施无畏者”。今天我要介绍的,则是着重于观世音菩萨修禅定的过程。第二,这条禅定的过程,是观世音菩萨在楞严会上,应释迦牟尼佛的建议而向大众报告的。那次会上,一共有二十五位修行极有造诣的提出他们的修行方法及心得。之后,释迦佛叫文殊菩萨作个结论。文殊菩萨就特别指出,观世音由耳根修禅定的法门,是最适合于这个世界人类的修行方法。因为上述的二个原因,乐渡法师选择了“观音圆通”这个题目,叫我来把我所了解的,贡献给各位,以供大家参考及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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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提到“观音圆通”是楞严经上记载观世音菩萨所讲述他用耳根修禅定的过程。现在我先将楞严经上的这段原文写在黑板上,那是:
初于闻中 入流亡研 所入既寂 动静二相
了然不生 如是渐增 闻所闻尽 尽闻不住
觉所觉空 空觉极圆 空所空灭 生灭既灭
寂灭现前 忽然超越 世出世间 十方圆明
各位请记住:一、观世音修行用的是耳根,因此我们所讲的,都以听闻为主体。二、观世音菩萨所说的是他修行的过程,因此是由浅入深。我们大多数人都只能说是在修行的初期,因此关于观世音的初期修行经验,特别对我们有用。我将尽可能解释得详尽些,希望各位能够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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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究观世音的修行过程中,对“我”、“闻性”、“闻”、“听”及“声”这五个名词,有先认识清楚的必要。这五个名词,实际上也代表妄想执着的五个层次。“声”是最浅最粗的妄想执着,而“我”则是最深最细也是最难消除的妄想执着。下面我当一一指出观世音菩萨如何一层层地消除妄想执着,来完成本性显现的修持。
“声”、“听”、“闻”及“闻性”通常容易混作一谈,其实其中有很重要及根本的区别。观世音的初期修行,即是从认识这种区别开始。据传说观世音是在海滩边习禅定的,他每天听到海潮声音的来去。清晨醒来,万籁俱寂,潮声远来,打破了清静;不久潮声退去,耳边又恢复清静。随后潮声再来,静又消失了。观世音研究这潮声的来去,发觉潮声及清静这两个对象,在听觉(指所闻的闻性)中是此起彼伏的;潮声生,清静灭;潮声灭,清静生。可是两者有一相同之点,即是都不久存,都有生灭;而听觉则不然,它却老是在那儿。因为有听觉,所以能听到潮声,潮声去了,听觉并不随之而去;因为那时听到的是静。如果听觉随潮声而去,则不但分不出静,而且潮声再来时,又何能再听到次一个潮声,因此潮声有来有去生灭,而听觉则并无来去生灭。(注一)
这个“声音”有来去生灭的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世人的妄想执着,实在是因为“跟追”这暂时生灭的声音而来。为使各位得一深刻的印象起见,我再举一个例:
我现在打一下钟,“当—”我问:“有钟声没有?”大家回答:有钟声。”待钟声过去,我又问:“现在有钟声没有?”大家回答:“钟声没有了。”这答得很对,钟声是来了又去,也可以说是有生有灭。可是现在让我再打钟一下,“当——”而我问:“各位听见吗?”各位都说:“听见。”一回儿钟声消失,我又问:“各位听见吗?”有人答:“听不见了。”这话可有语病,好比盲人说不能看见一样,为什么呢?因为盲人并不是看不见,不过所看见的是黑暗而已。我们现在并不是听不见,不过听见的不是钟声而是静或其他声音而已。试想如果你的听觉没有了,你怎能知道钟声已息。又如果听觉没有了,你又怎能现在还听到我说话。可见消失的只是钟声,而不是你能听的听觉。钟声有来去,有生灭,而听觉则老是在那儿,并无来去,也没有生灭。这不动而能听的听觉,佛法中叫它为“闻性”。
上面的二个例子,说明“闻性”和“声”的区别。一天到晚,在我们耳边忽上忽灭,一刻不留的是“声”。一直在那儿,不生不灭的是“闻性”。聋子也一样有“闻性”,但是听不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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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什么叫做“听”?而“听”和“闻”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家都晓得,耳朵是听声音的。说得更详尽些,外面的波动震动耳膜,因此传达到脑子裹的听神经,就听到声音。所以“听”是“闻性”经耳及脑两器官而生声音感觉的一种作用。可是各位可晓得,发生有声音的感觉,却并不一定需要耳朵。十多年前,在加拿大的蒙得里城(Montreal)有一位范宣德(Vincent)博士用电极接触着人的脑子来做实验。他将一位女太太的脑壳打开一部分,当一对极细的电棒微触脑子的某一点时,这位太太忽然说她听到了某种熟悉的歌声。但当时并没有人在唱歌,而当电棒移开时,歌声亦即终止;电棒再触此点时,同样的歌声却又重来,她这个有歌声的感觉,显而易见,是只用了脑子,并未用到耳朵;我们叫这种作用为“闻”。正如梦中听人说话,也没有用耳朵,所以也只是“闻”,而不是“听”。
现在我们对这四个名词:应该已有比较清楚的概念了。让我再来总结一下:“闻性”是人一直有的听的本能;它无来去,也没有生灭。闻性由脑子及耳而起的闻的作用称为“听”;其单由脑子而起闻的作用称为“闻”。“声音”则是听或闻的对象,它是有来去,有生灭的。事实上,每一个单独的声音,都是刹那生灭的。对此四个名词有了认识之后,我们就比较容易了解观世音所讲的修行过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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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世音说:
“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注二)。
“初于闻中”,是说:“我在修行的初期,运用听觉。”这里我要请各位特别注意,在这修行的初期,观世音菩萨也是和我们一样:一、有“我”的强烈观念;二、知道运用“闻性”;三、有“闻”及“听”的作用;及四、听到“声音”,譬如上面所讲的潮声。为什么我在此处要强调观世音在修行的初期,也像我们凡夫一样,有“我”、“闻性”、“闻”、“听”及“声”等妄想执着呢?这是因为要反映以后观世音怎样逐一消除这种妄想执着。
上面已说过,观世音是在海滩边修禅定的,因听潮声的来去,悟到声音在闻性中刹那生灭,并非永久的,实有的;而人之妄想烦恼,却都因执着这声音而来。所以观世音采用“入流亡所”的方法,使声音不再成为烦恼的根源。
“入流亡所”应该分开来研究,现在我们先讨论“入流”。“入”是佛法中的一个专有名词,是表示人的各器官与外界接触的现象,所以佛法中有所谓“六入”,那是眼、耳、鼻、舌、身五外部器官与外界的接触,及脑意识与外界思想的接触的总称。此处的“入”则是“耳入”,是外界的波动震着耳膜,使人发生有声音的感觉的现象。
“流”的意义是“不住”。金刚经里常提到“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不住”即是说不要将“入”留停下来,而要让它一接“即流”。所以观世音所说的“入流”,即是金刚经中的“不住声生心”。
再说得详细些,“入流”就是说不要停留每一个因耳朵与外界接触所感到的单独的声音(单音),而要让每个单音像流水般的继续不绝的流去。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很容易,实则很难。我们人的毛病,就是在留住这种单音,而将它们连贯起来,于是组成名词,连成句子,产生意义;妄想执着由此而生,烦恼苦痛由此而来。各位不信,让我们来试一试。
现在我请智海法师发三个单音,各位听着。
“观”。—“世”。—“音”。
现在我问:“各位听到智海法师说了什么”?很多人答:“观世音”。诸位答“观世音”的,就没有做到“入流”。因为你们没有让“观”“世”“音”三个单音一“入”即“流”,而是将这三个单音都留住了下来,连贯了起来,组成“观世音”这个名词;并且很多位的脑子里,将平时所知关于观世音菩萨的一切,都连想了起来,这就是妄想执着啊!各位,不论“观世音”这个名词是好是坏,它一样的是妄想执着;所以要去掉妄想执着,就得“入流”。
这样一试,各位也许反过来要说,那倒真不容易,人的脑子中就有这么的机能,将单音留住下来,连贯起来,叫我们怎能“不住”而让它“流”呢?这话也不尽然。我们仔细想一想,“入流”也并不这么难。此刻各位的耳朵和外界接触而产生的音声实在多得很:有汽车经过的声音,有小孩在外面吵闹的声音,有邻座呼吸的声音,还有很多其他的声音。可是各位很自然地将这些声音都“流”而“不住”。所“不流”的只是我在讲的声音。为什么呢?因为各位在注意我讲的话,要想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因此不让这些“入”流去,而将这些“入”留住,因此就听见我的话,也因此就产生许多思想上的反应。又譬如智海法师的三个单音,如果各位不将它们留住,每个单音都任它一触即流,单独的一个“观”声,一个“世”声,或一个“音”声,都产生不出观世音这个名词及因之而有的一切意义。各位自己可以将这个道理推面广之,自会觉得“入流”这个办法,确是很妙。
“亡所”的亡是“亡失”、“消除”的意思;“所”是所听到的对象及因听到而引起的一切对象的简称。在佛学经书里常提到“能”“所”两个名词,“能”是指能起作用的主体,譬如能听的我,能看的我。“所”是指作用所及的对象,譬如所听到的声音,所看到的色彩。世界上有许多现象,都由此相对的“能、所”观念造成,是妄想执着的主要形态。所以“亡所”是说在修行中“亡失了听到的对象及因此对象而产生的一切对象。”让我来举一例子:
记得有一次有一位居士说:“地下车(指纽约的Subway)的声音真闹,一坐进地下车,就被这乱烘烘的闹声音弄得心烦”。当我们分析这句话的时候,就会发现下列的层次:
一、坐进地下车,耳朵与外界接触;(“入”)
二、将每个单音留住了下来(不流而住),及发觉有声音;(听到的对象—这是第一个“所”)
三、这声音是轰轰轰的;(单音连贯了起来,造成有意义的对象—这是第二个“所”)
四、这轰轰的声音是地下车的声音;(联想起其他的对象—这是第三个“所”)
五、地下车的闹声真烦心。(又联想起以往的经验而引起烦心的对象 这是第四个“所”)
现在让我们将这些对象一层层的反推回去。
一、尽管知道是地下车的闹声,但不去联想起以往因听到地下车闹声而烦心的经验—“亡”第四个“所”;
二、尽管听到轰轰的声音,但不去管它是飞机的轰轰声呢,还是地下车的轰轰声,还是其他的轰轰声—“亡”第三个“所”;
三、尽管听到有声音,可是不去分别它是轰轰声呢,还是吱吱声,还是其他各种的声音—“亡”第二个“所”;
四、每个单音,任它一触即流(入流),不予留住连贯,闻性中不起有声音的感觉。“亡”第一个“所”。
到此阶段,所有的“所”—对象,都已亡失,此种境界,便是“入流亡所”。
各位现在明白了“入流亡所”的整个意义。观世音菩萨在他修行的初期,即是用的这个方法:在闻性中,耳入不住,亡失对象。这方法还可以分开来实行。根基较厚的可以单刀直入,迳从“入流”下手。烦恼较重的则逐步的从“亡所”修进,易收成效。譬如前面所说地下车闹声的例子。根基较厚的可以生进地下车后,心中仍清清净净,没有受到闹声的影响,这就是“入流”。烦恼较重的则可以先训练自己便不因此闹声而烦心,再训练自己不去分别这是何种声音,如是渐渐进步,以达到“亡所”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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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世音接下去说:
“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这三句是说因“入流亡所”的不断训练。功夫渐深,在闻性中此时已没有任何可听的对象(“所已寂”),也没有了耳根和外界接触的现象(“入已寂”);闻性中清清净净,但并不昏沉或木然而无知觉(因此说“了然”,此时感觉到的既没有动的形相(声因动而来),也没有“静”的形相(与动相对的静)。在这个阶段,已经是“定”的境界了。不过“定”有程度的深浅,要一层层的深入,现在还只能说是初定的境界。在这境界中,前面指出的五项妄想执着—“我”、“闻性”、“闻”、“听”及“声”,还只能说去掉了“声”及“听”。可是因为去掉了“声”“听”这两妄想执着,人类的许多苦痛,已经可以减去很多。世人能到此境界,已能够有很多的快乐自在的受用。此时脑子中“闻”的作用还在。观世音到此境界,并不停止,而是努力深入推究,使“定”的程度日益加深,所以说:
“如是渐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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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此处,我想说一个寓言。因为在这以前的修行境界,有很多位可能已经达到。但自此以后,则都是定中用功夫,不容易为一般人所了解。先说一个寓言,不但希望增加各位的兴趣,也藉此说明我本人的立场。
各位知道青蛙在它生足之前,只能在水中生活,要等长大,足生出来后,才能到岸上去。有一天一只母蛙从岸滩上回来,对一群只能在水中过活的小蛙说:“孩子们呀!那岸上可真舒服啊!阳光是这样的温暖,微风吹来,又是那么地凉爽!”各位,小蛙可能体会到此中的滋味?小蛙们吵着要叫母蛙解释得更清楚些,可是母蛙用尽它所能想像得到的形容词,无法使小蛙了解真滋味。一直要等到小蛙自己长出脚来时,一跳上岸,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母蛙所讲的是如此如此。
在座的可能有母蛙在。但我本人却只是小蛙。因此我所讲的,只算是小蛙传述母蛙的话。如果各位中有的也是小蛙,那么我们只能说小蛙和小蛙瞎猜瞎摸一番;但希望我们这群小蛙,有那么一天,大家长出脚来,跳上岸去,那时才能真正了解观世音菩萨所讲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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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世音菩萨接下去请:
“闻所闻尽,尽闻不住”
因为在此阶段,“闻”及“闻性”还在,观世音在定中,继续深入推究这“能闻的我”和“所闻的对象”究竟有什么区别?推究来,推究去,推到尽头,才恍然大悟,原来“能闻的我”和“所闻的对象”,其中并无分别。因此说“闻所闻尽”。第一个“闻”,是说“能闻”,也即是指“能闻的我”或“能闻的闻性”;接下去“所闻”即是“所闻的对象”。推到尽头,觉悟并无分别可求,所以说“尽”。这时因“闻性”及“闻”的观念已不存在,心中自在净乐,一般的苦痛,除生死外,可谓已完全消除;可是观世音并不以达到此境界为满足,也不停止,再继续深入推究,所以“尽闻不住”。就是说,能闻所闻,推到尽头,了知一无分别,但仍不停止,于是又接下去是:
“觉所觉空,空觉极圆”
定的境界,再深一层。在此境界,已只有一种“觉”在定中。
但是什么人在“觉”呢?是“我”在觉。因此只要有觉的念头存在,还是有一个“我”。观世音再深入推究,观察这“能觉的我”及“所觉的对象”究有什么区别呢?研来研去,研到尽头,原来“能觉的我”与;“所觉的对象—觉”也没有分别,同是不可捉摸的“空”,因此说“觉所觉空”。
在这个定的境界中,不复有肉体的我的存在,生死的苦痛,至此解脱。而这“空”的感觉,则是穷极三界,没有时间的限制;圆偏一切,也没有空间的边际。所以观世音菩萨说,他在这个阶段的境界是“空觉极圆”。但是这境界还没有到圆满的地位,观世音在空中继续修进,接下去是:
“空所空灭”
这时定的境界,自又更深一层。可是在这境界中,仍有一个空的感觉存在。是什么人在空中感到空呢?此时虽已没有肉体的我的存在,可是意识中的“我”还很微细的隐隐存在;也就是说,还有极轻微的妄想执着,没有除净。这时的境界,很容易被误解而认为已到修行的顶峰,其实还差最重要的一个最后关键,所以切不可停止,要百尺竿头,更上一级,加紧推究这“能空的我”和“所空的对象—空”又有什么区别呢?推究到头,不但“能空”“所空”原无分别,忽然连“空”也失其所在,因此说:“空所空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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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境界,一切有生有灭,可生可灭的念头、感觉、观照,如“闻”、如“觉”、如“空”、如“我”,都完全解寂灭……妄想执着已一丝不存,人生的一切苦痛,都已解脱;正如黑暗消灭,所有的全是光明,所以说:
“生灭既灭,寂灭现前”
这已经是母蛙上岸的景象,所以“寂灭现前”切不可误作“现”在“我”的面“前”解。六祖慧能为防人误解,曾特别指出(坛经机缘品):“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此时已没有“我”的观念,所以“现前”是整体充满的意思。并没有前后、多少的比较观念。因此接下去说:
“忽然超越世出世间”
所有人世界的一切妄想执着,以及在禅定中所经过的层层深入的一切境界,统统不再留碍,也再没有本体或对象可以留碍。本性显现,这时观世音菩萨所能描写的只是:
“十方圆明”
“十方”者,指没有一个固定的中心点,(没有“我”,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圆”是圆满不缺,无所不及,无有边际;而“明”则是无有障碍。这是用人类的语言文字,勉强表达本性的境界。“十方圆明”不但说明在本性之外,再找不到任何一物;没有佛,没有众生,而且连虚空也找不到。这就是佛学经书里的所谓“本性”,所谓“体”;也叫做“佛性”、“如来藏”、“真如”都代表这同一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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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楞严经上记载着观世音菩萨接下去又讲了两句,那是说的由“体”起“用”。是证悟后,在本体空性中,自动显起的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作用。这时的境界:烦恼即是菩提,菩提即是烦恼,一切法不离本性,一切法即是本性。可是这种境界,以我们凡夫俗子的执着心理来思维度量,很容易和世间的妄想混为一谈,如若执着了“用”,反会妨碍禅定的进修,所以这两句就留下不解说了。好在各位知能悟“体”,“用”自然会有。这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我这样的小蛙,还得先好好的在“入流亡所”上痛下功夫,至少可以去掉一些人间的执着烦恼;也希望大家的烦恼苦痛,可以因为学习观世音菩萨的修法而为之减轻。
注一:此处所谓“听觉”(闻性)并无来去生灭,是与声音及静比较而言。倘依真如本性来讲,则听觉(闻性)仍旧是生灭法。再讲得彻底些,凡是一有名相,就有生灭,连“本性”这个名相,也是生灭法。只有“生灭两圆离”,到不可说不可说的境界,方才算真实。
注二:楞严经历代疏解甚多,对“入流”多作逆流讲,即须陀洹果。意思是说众生循声流转,谓之为出;观世音反闻自性,谓
之为入。这襄的讲法,和前人的注解,并不完全相同,是想用最浅而易懂的说法,使初期修行的学人,容易了解实行,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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