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新加坡出生长大,即将在今年庆祝20岁生日的女生,最大的愿望是成为新加坡公民。1993年11月5日,她在本地的伊丽莎白医院出世。父母对她出生那天印象深刻,曾告诉她,她是婴儿室里唯一的女婴,被其他男婴包围着。不过,那喜悦的一天,却成为记住困扰她已久的身份问题的开端。《新汇点》述说这名从小生活在本地,却背着“外国人”身份的女生的故事。
▊过去近20年,吴翊瑄都在新加坡生活和受教育,童年和少年时期在培同小学和岗丽中学度过,最近她刚从新加坡理工学院应用化学与制药科学文凭课程毕业,目前在一家国际石油公司上班。但是,她一直持着菲律宾护照,是一名菲律宾公民。 吴翊瑄对记者苦笑说:“我还没出生前就被命运捉弄。” 原来,她的新加坡籍父亲和菲律宾籍母亲原本打算在她出生前结婚,让她“名正言顺”成为一名新加坡公民,不过,父亲和第一任妻子的离婚手续却因为法官生病住院而展期,所以父母只有在她出生第19天才能注册结婚。 根据移民与关卡局网站的资料显示,如果双亲当中,只有父亲是新加坡公民,孩子必须在合法婚姻下诞生,才符合资格成为新加坡公民。孩子的公民身份不是根据出生的国家获得的。 屡次申请公民却不成功 吴翊瑄出生后,父母赶紧处理她的出生证明,结婚后父亲也着手为妻女申请成为公民,可是不成功。他再为女儿单独申请,结果还是一样。 当她两岁时,父亲决定再尝试为她和母亲申请公民身份,又再次失败。吴翊瑄说,父亲最担心的是她的居留权,所以后来又为她申请一次,可惜还是不通过。 吴翊瑄说:“我如果成为新加坡公民,就可以减轻爸爸的经济负担。我显然是生错时代,物价一直不断上涨。因为申请一直失败,生活态度相当豁达的爸爸就想干脆算了,倒不如随遇而安,想办法赚更多钱,让我和妈妈的生活可以过得舒适。”她的父亲从事石油业,月薪约四五千元,应付生活开销没多大问题。 她说,因为父亲是新加坡人,她的中学学费享有津贴,可是还是比新加坡籍学生高。“上理工学院时,学费更是惊人,我要支付比新加坡人多至少一倍的学费。虽然可以申请政府为学生提供的学费津贴,可是有附带条件,规定必须在新加坡工作来偿还,这就难免觉得委屈,因为我认为自己是个新加坡人,不管怎样我原本都会留在这里的。” 吴翊瑄不讳言,“外国人”的标签让她感到厌恶。“你在这个国家出生,把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家,可是却被当作是外国人,好像受到排挤一样。” 自认从里到外都像个新加坡人 吴翊瑄也说:“别人如果只看我的外表,也不会认为我是外国人。当他们知道我不是新加坡籍时,都非常惊讶,因为从我身上看不到任何菲律宾人的特质。我根本不像个外国人,我就如其他土生土长的新加坡小孩一样。我一直都对自己这‘外国’身份感到奇怪。” 笑声爽朗的吴翊瑄自豪地说,每逢国庆日,她其实比其他国人更能感受到那份爱国精神。她说,小学五年级时,因为外国人的身份,曾让她错失观赏国庆庆典国民教育演出的机会。“老师说我不能去后,同学们都笑我。后来有一名女同学说,她的父母有拿到国庆庆典的入门票,她可以随父母去,老师才把名额给了我,我当时真的是超级开心!” 看见一些口操外国腔调的人都已成为新加坡公民,而她自认从里到外都像个新加坡人,根本没有任何融合问题,可是却不是新加坡公民,她对于身份的困惑在这般比较之下感觉更为浓烈。她虽然身为菲律宾公民,却从来没去过菲律宾,也不会说当地的语言。 母亲因准证到期必须回国 考完O水准后,吴翊瑄决定去申请成为永久居民。那次申请又失败了。别无他法之下,她曾找议员帮忙,这次尝试申请成为公民,还是不得要领。 没想到,接踵而来却有更大的障碍,吴翊瑄的父亲在2011年5月突然因病过世。“爸爸的离开对妈妈的影响最大,她必须求姑姑作为赞助人帮她申请延长长期探访准证(Long-Term Visit Pass),让她可以留下来继续照顾我,直到我毕业为止。她当然想在新加坡待久一点,可是再申请时却被拒绝了。”因为长期探访准证到期,母亲只好在今年1月飞回菲律宾,投靠亲戚。庆幸的是,当地的亲戚都相当欢迎和善待她。 因为身份问题求职不容易 在这里,吴翊瑄也陷入经济拮据,必须半工半读来偿还学费和应付日常开销。因为她是外国人,不符合申请援助金的资格,加上成绩不够优秀,无法申请奖学金。 好不容易要毕业了,她眼前的路一点也不好走。“我当时希望先找到工作,申请S准证,然后在最短时间内申请成为永久居民。申请的其中一个条件是财务状况稳定,眼下我要好好工作,才可以申请到永久居留权,留在新加坡。之后我就有机会找到更好的工作,可以把母亲接回新加坡。” 可是她找工作的过程一点也不顺遂,找工作的一个月内,每天会寄出至少6封求职信,参加了13到14次面试都不成功。虽然她愿意领取较少薪水,可是S准证的底薪要求是2000元,并不是很多公司愿意支付这么高的薪金给刚毕业的理工生。她还必须赶在今年7月S准证的底薪要求上调至2200元以前找到工作,否则往后可能更困难。“我真的很担心找不到工作,不能留在新加坡。” 吴翊瑄笑说,自己曾梦想当新航空姐。找工作时,也尝试参加新航旗下的廉价航空公司酷航(Scoot)的面试,她几乎通过所有面试,却在最后关头因她的菲律宾国籍而没有被录取。 本地其他媒体早前曾报道过类似吴翊瑄的个案,有网友提出质问,在新加坡出生并不代表应当是新加坡人,也要看那个人是否为国家做出贡献。 吴翊瑄激动地说:“我甚至愿意服兵役,为国家效力,来换取公民权。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我当然愿意回馈社会,可是即使我自愿效劳,却因为身份而不被批准。” 居留问题明朗化之前 随时可能必须离开 吴翊瑄的男友蔡显研(21岁,学生)直言,他刚认识她时,没想过吴翊瑄会是菲律宾人。他们在理工学院读同一个文凭课程,因此结识。他说:“相处久了,我觉得她唯一像菲律宾人的地方,就是她很能吃,吃的分量很大。” 他们两人一起在一家连锁餐饮店打兼职工时,也认识其他来自菲律宾的职员,从他们口中听到有关当地的生活习惯与文化。“听他们说,那里的罪案率相对比较高,当地人的警觉高,会把包包背在前面。我看,她是走在路上被打抢都不知道的人。” 女友为留在新加坡所做出的努力,蔡显研都看在眼里。最让他心疼的是女友每次工作面试后的沮丧样子。面试通不过,主要原因是因为国籍,吴翊瑄即使符合资格,往往因为这因素而被拒绝。 问及是否担心有一天女友无法在这里居留而必须“回国”,他说不担心,因为即使她找不到工作,他们原来打工的老板也愿意聘请她。 他也说:“就算只是朋友,她回去时当然会感到难过。可是现在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情感的牵挂肯定更多。” 蔡显研和他的其他新加坡朋友,得知吴翊瑄的身份,都觉得无法理解。不过,他相信只要女友尽力而为,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立足之处。 他说:“她的生活即使不顺遂,可是还过得去,这会让她成为更好更独立的女生,这也是我欣赏她的地方。妈妈曾说我挑女友的眼光很特别。我想感情就是这样,喜欢上就喜欢上。她非常坚强,哭过了,还会爬起来继续奋斗。” 蔡显研也说:“我们毕竟不是她,无法设身处地完全地体会她的感受。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我们父母都在这里,就算没有工作,怎样都还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翊瑄却不一样,在居留问题明朗化之前,她随时都可能因为无法继续在这里居留而被迫去到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国家。” “我甚至愿意服兵役,为国家效力,来换取公民权。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我当然愿意回馈社会,可是即使我自愿效劳,却因为身份而不被批准。” ——吴翊瑄 吴翊瑄:不希望最后得回到 完全不熟悉的国家 吴翊瑄的母亲特立尼达(58岁)是在1988年在菲律宾马尼拉当歌唱艺人时,认识年长她两岁的丈夫。直到1992年,两人才开始交往,后来得知小生命即将来临,男方决定把她带回新加坡,准备结婚。 家人并不赞成他们在一起,希望吴翊瑄的父亲不要同第一任妻子离婚。吴翊瑄说:“当他们知道母亲怀了我后,想花5万元把我买下来,视如己出地抚养,让妈妈独自回去菲律宾。妈妈当然不愿意。” 两人虽然好不容易结婚,却因为女儿的身份问题而关系闹僵,过后分开住,女儿交由妻子照顾。 吴翊瑄说,父亲经常到印尼公干,回国时不是住酒店,就是朋友家留宿。“我们一年只见五六次面,偶尔他会传短信给我,问我够钱花吗?”虽然如此,她依然以父亲为榜样,选择上同一所理工学院,选修类似的课程。 妈妈为她做的最好决定 特立尼达希望女儿从小就适应本地生活,不让她学菲律宾的语言,在学校学的母语自然是中文。“这或许是妈妈为我做过最好的决定。” 吴翊瑄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希望她参加华族舞蹈团,可是她被舞蹈员的动作吓坏,觉得劈叉动作很不自然,所以选择参加合唱团。 到了中学,吴翊瑄被安排参加合唱团,虽然这时的她想参加舞蹈团。 升上理工学院时,她终于决定离开舒适的音乐室,开始接触户外运动,曾参加龙舟队一年,把自己晒得黝黑。但为应付训练,学业成绩不好,她决定退出,尝试其他运动,最近一个月开始尝试攀岩活动。她认为,这项运动令人很有成就感,不断游说记者也去尝试。 体谅母亲的情绪 访问进行到一半,身在菲律宾的母亲突然打电话给女儿,吴翊瑄一脸无奈地接电话,然后在一阵嚷嚷下结束通话。 吴翊瑄对记者说,父亲过世后,母亲非常沮丧,常常埋怨自怜。“我尝试体谅母亲的情绪,可是有时她会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来,问我过得怎样。我了解她是爱我,关心我的。可每当她打来,我的自卫意识会立即上升,因为我最不希望努力到最后,还是得去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国家。” 特立尼达在本地时,会定期去天主教会。去年底接近回国的日子时,她非常着急,担心女儿自己在新加坡没有人照顾。教会的一名职员得知她的困境,介绍她去新加坡总教区移民与旅者牧民委员会(ACMI)。 患上青光眼,几乎是半个瞎子的她和女儿在大雨下,从她们在先驱北路一带以600元租下的住所,前去该委员会位于高文一带的办事处寻求帮助。吴翊瑄现在的工作也是委员会的职员牵线搭桥。 特立尼达目前住在菲律宾比科尔(Bicol)区内的一个小乡村,下个月初回来新加坡。她在今年1月飞往故乡后,曾在3月至5月间以旅客的身份回来新加坡。 她生下女儿后就没回过菲律宾,所以一直被水土不服的问题困扰,常常腹泻。她说:“我很想留在女儿的身边,而且两国生活环境很不一样,我已经适应新加坡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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