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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法師於2003同淨蘭若佛法度假結業的談話
帶佛法回家
中文翻譯:劉有容
現在,我們的暑期佛法度假已屆尾聲。時光的消逝似乎是一個非常奇妙的現象。一方面光陰倏忽,一週來的佛法度假,似乎是兩天前才開始的;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好像已經共同修學了好幾個月的時光。
今天不但是暑期佛法度假的最後一天,也是我來到同淨蘭若滿一週年的日子。去年七月二十五日我來到此地居住。這段日子也讓我感受到時間的矛盾性:一方面似乎是幾個星期之前我才來到同淨蘭若,但另一方面我卻像是已經來了許多年。我之所以來到此地,是不可思議的巧合與偶遇促成的。去年國慶日的週末假期,我應邀參加莊嚴寺佛學夏令營。我上山是特地去會見我的老朋友性空法師,一位曾在斯里蘭卡多年的捷克籍比丘。在莊嚴寺的齋堂,我被分配到與仁俊法師和智翰師同桌,我立刻覺得與他們二人都很投緣,他們建議我在回紐約途中順道到他們在新澤西的道場參觀。在我想像中,一個位於新澤西的中國道場,一定是設在新州出了名的少數族裔城區中,因此當他們初次提議時,我推辭了。不過再次考慮後,當我們來到這個道場,我看到它座落在一個幽美的所在,非常的寧靜安詳,有鹿在草坪上吃草,而且道場的生活非常清淨,我就想:這是一個結夏安居的好地方。
我來到這兒時,原本打算在美國待上幾個月,然後就回斯里蘭卡。但是待了一段時間後,我感到與此地,以及此地持為宗本的、所理解的佛法,有濃厚的因緣。因此我便決定無限期地住下來。
住在這兒深深地影響了我自己對佛法的理解,尤其是透過印順法師思想的衝擊。我特別能領會印順法師所說的,他自認不是一宗一派的徒裔,他主要的意趣和動機是要認識整體佛法;我欣賞他嘗試去探究佛法的種種表詮是如何因回應歷史和文化的因緣而產生的;我認同他所主張,佛法的種種表詮都必須能通過嚴格判攝地檢驗與評量,將有真實價值的從有週邊價值的當中抉擇出來,將佛法本質的從文化適應的當中抉擇出來。
我自己的性向與這樣的心態方法起了強烈的共鳴,我開始感到需要在我的思想與實修上進行〔兩股力量的〕整合,將我所修學的南傳的行解,與我稱之為初期古典印度大乘佛教的理想,融合在一起。 〔所謂初期古典印度大乘佛教的理想,〕 思想上是中觀系,精神上是菩薩的廣行大願 ── 我現在認為這是佛陀教化原始道德推動力的實踐。
度假就要結束了,你們即將要回家了。但是,你們回到家中,不要以為你已經把佛法的修學留在這兒,不到明年不能再接著修。不要把你的生命分隔為兩部分 ── 修習佛法的部分是在道場作的;世俗生活的部分則是從〔車子〕開進〔家門口的〕車道上,從口袋中取出鑰匙,從一打開你家大門開始面對的。你要將佛法的修習和你的生活結合在一起:當你能作到生活的本身就是豐富濃醇的修行,而你的修行也表現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時,你便真正踏入了最高意義的佛法修行之路。
過去這一星期來,你們都學了不少,也希望你們從各種不同方式中 ── 聽講、小組討論、禪坐、出坡、以及與法友的交談 ── 有所得益。佛陀像是一朵雨雲,佛陀教導的法就像是豐沛的雨水,雨水對花、草、樹、木的滋潤各各不同。同樣地,依個人的興趣和根器,在這樣一個多元化的佛法度假中,我們也各各不同地獲利。有些人對聽課比較感興趣,有些是禪坐,有些是小組討論。但不論你得到的是什麼樣的利益,你回家以後都應該下決心努力保持它,不要讓它像流水般從指縫間流逝。
就思想上而言,佛教對生死與涅槃有所分別。當佛陀以太子之身離開皇宮的生活,他就是因為看到了生死的苦痛缺憾和涅槃的利益〔而出家的〕。因此,我們以為涅槃是自在而究竟安樂的出世間境界,而生死是侷限苦痛之境、是世俗生活的繫縛。本著這樣的認識,我們將佛法度假當作是一個放下世俗牽絆、往涅槃趨近一兩步的機會。我們把度假中的自己,看作是奮發精進於從生死趣向涅槃、從世俗生活的繫縛趣向解脫出世境界者。透過度假〔中的進修〕,我們期望擺脫煩惱,達到少分的清淨,並消除些許的無明,得到真正的智慧。
如果你們把這樣的分別看作是絕對的,那麼,當你必須離開道場和度假〔淨修〕的環境,回到日常的生活中,你可能會覺得悲哀,近乎絕望,不願意面對世俗繁瑣的壓迫和居家的責任義務。不過,有另外一種方式〔可用〕來看待我們所處的情境。佛教常用蓮花出於污泥的景象來展現說明心靈成長的歷程。蓮花是完滿莊嚴清淨的表徵,但它卻生長於池塘底的污泥中。沒有污泥,蓮花就無法生長;蓮花是無法在旱地上精緻修墾的花園中成長的。唯有在污泥中,在池塘底的困境中,蓮花才能向下紮根,穿過池塘,一吋一吋地,直到它到達池塘水面,綻放它的美麗芬芳與大家分享。
蓮花從污泥中生長,在池塘中步步昇高直到到達池塘水面的影像,象徵著人間佛子的生活。蓮花從蓮子中長成;而你們心靈成長的種子,則是對歸依三寶 ── 佛、法、僧 ── 的高度信仰。這信仰的種子有成長為美麗蓮花的潛能,〔能綻放〕正覺的花朵。而滋養種子的,就是你們在世間中的生活、日常的體驗,也可說是正覺種子長成覺悟清淨心的花朵所需的污泥。如果沒有法的導引,世俗的生活會把你壓垮、創傷;就像是污泥和〔污〕水會敗壞其他花木的種子一般。有了法的導引,你就能學會一套將日常生活與正覺解脫之道融合在一起的本領。
在某堂討論課中,我們談到「生命的意義」。議題為:從佛教徒的觀點來看,什麼是生命的意義?我們的結論是:佛教不認為這是一個可以成立的問題,因為問題的本身似乎預設了生命的意義是由造物者上帝所賦予的。不過,即使佛教不承認賦予生命目的的上帝,我們仍然可以分辨什麼是有意義的生命,什麼是無意義的生命。或許當今許多人最主要的「苦」,尤其在北美和西歐等富有的國家,是他們對自己的生命已完全失去了客觀價值。當人們不再相信生命有任何真正的、來自事物本身的價值時,他們就會迷失在對自己生命意義盲目徒勞地尋覓中,而追逐一些在自我上打轉的目標,如感官之樂,財富的累積,權力鬥爭,崇高的地位,主宰掌控等等。凡此種種的經營造作,終究要落空而無意義,因為它們無法帶領我們到達有意義生活的真正源頭。
巴利文和梵文的「意義」、「利益」、「目標」 是用同一個字來表達的:即巴利文的attha和梵文的artha。換句話說,當我們追求一個真正有「利益」的「目標」時,生活就有了「意義」。佛經中也說到兩種利益:自己的利益和他人的利益。經上說,最有意義的生命,真正富饒的人生,是當我們奉獻自己的力量來成就這雙重利益時出現的。因此,在你的日常生活中,你必須首先著重從佛法的修習中實現自己的利益,然後提升他人的利益。
在始業式後第一場的演講中,我說到讀書研究與禪修兼備的必要性。然而,隨著度假活動的開展,我發覺應該再擴大範圍,在讀書與禪修之外加上第三項 ── 信仰。所以,佛教的修行有三要項:信仰、讀書、與禪修。信仰是我們生命中感性層面的開發,將情感導向有益心性的管道;它啟發意志,激起願力、堅定我們的決心。信仰就像是車子的燃料,車子要能跑,一定要有汽油。沒有汽油的車子只是一堆金屬。信仰提供了燃料與動力,讓讀書和禪修成為在法中行進的交通工具。但是,要對佛法的認識更加敏銳就必須要讀書,佛陀的教導終究要求般若(智慧、認識、觀)的開發,而要學到那些依智慧來理解通透的根本法理,首先就得靠著對法的研讀究察。解而無行不能得證;所以,要能將讀書所學轉化成真正的證悟,就必須修行(禪修)。禪修使心純淨,訓練意根,讓我們能直觀法的真諦,一切法的真理。
因此,你們居家生活,擔負家庭的責任,也應該每天空出一段固定的時間專作培養信仰的功課,最低限度每天必須誦三歸五戒,最好每天誦完整的定課,即使二十分鐘也好,每天在莊嚴佛像的佛壇前誦念固定的經文。將你的心專注在佛像上,禮拜它。你不是膜拜偶像,而是禮拜代表正覺法理的佛像。作課結束後,花一段時間禪修, 如果你負責的事情多,也許每天只能作半個鐘頭; 如果你負責的事情少,或許可以延長到一個鐘頭。最好是早上一個鐘頭,晚上再一個鐘頭,作佛法的修習,包括作課及禪修。這會使心靈成長的機會更多。然後,你應該設法每天留下一小時,最好在晚上,坐在佛書前研讀,最好是讀佛教的原典,仔細地研讀;不是泛泛地翻閱,而是要研究它。用作筆記的方式幫助你理解佛陀教說的道理,並思惟這些各個局部的[教說]如何能組成整體的[佛法]。這樣作能使慧根成熟。
這就是你們在居家生活中自我進修的方法,而你們也要與佛教道場定期保持聯繫。這聽起來好像我在推銷什麼,不是的。是為了你們自身的利益,才要你們跟好的、有智慧的老師們保持定期聯繫,他們在佛法中導引你, 答疑解難,並幫助你修道。尤其是組成學團共同修習,成員們就能彼此互相鼓勵。佛陀常常強調親近善知識的重要性,所以蘭若的比丘們樂意作你們的法友,鼓勵、幫助你們修習佛道。
我說到實現雙重的利益:首先是自己的利益,其次是他人的利益。以上談到的是實現自己的利益,但你們也要注意到實現他人的利益。方法之一就是修行布施,我不是指僅僅對僧伽的供養。要知道,我們住在美國,是一個非常富裕的地方;要想到世界上有數十億的人口生活在悲慘、絕望的邊緣,餓死的邊緣,嚴重的貧窮、苦惱的邊緣。我們應該盡己所能,幫助減輕貧窮,應該以悲心掛念著他們,並對於解決他們的困苦貢獻一己之力。
你也可以以協助道場的方式來貢獻利他。住在這裡的比丘們,希望利用他們的時間更深入地研究佛法,以便能與他人分享佛法,與你們分享,使你們〔修學〕成熟後,也能在佛法上教導他人。但是,為了有時間和機會能深入鑽研佛法,我們真的需要大量的協助 ──實質的協助和精神的支持。
我認為同淨蘭若有潛力,能在美國為傳播佛法作強力有效的貢獻。但是,為了蘭若的成功,我們需要僧俗二眾密切而和諧地合作。讓我們一同攜手,使同淨蘭若成為一個研究、修行、實證佛陀教說的真道場。
非常感謝你們的聆聽,祝福你們大家滿載參加法會的福澤,願佛、法、僧三寶的庇護與你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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