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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的苦恶鸟
闻雪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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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哦,苦哦,苦哦,苦哦,苦哦,苦哦……”
那一声声清晰嘹亮的鸣唳在寥廓的空中惆怅,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凄凉,仿佛正遭受难忍的煎熬,仿佛心怀有无尽的冤枉。在雾气朦胧的清晨,在夕阳彷徨的傍晚,在凄风苦雨的深夜,能把人叫得心里汩汩汩汩的,无限的苍凉,无限的迷惘。
人说,那鸣叫的是苦恶鸟,学名白腹秧鸡、白胸秧鸡、白面鸡。古人称它为苦鸟,也叫“姑恶”。北方民间俗称苦娃子,岭南人称为水鸡。百姓传说,苦恶鸟本是一美丽善良的媳妇,因不堪忍受婆家恶姑的凌辱折磨自尽,死后冤魂化为此鸟,鸣声依然凄婉。
我查了一下相关文籍典章,姑者,可谓丈夫的姐妹,也可谓丈夫的母亲。宋朝著名诗人范成大、苏东坡、陆游都有诗词咏唱。范成大在诗序曰:“姑恶,水禽,以其声得名。世传姑虐其妇,妇死所化。” 苏东坡诗云:“姑恶,姑恶,姑不要,妾命薄。”陆游诗题名为:“《夏夜,舟中闻水鸟,声甚哀,若曰姑恶,感而作诗》,诗云:女生藏深闺,未省窥墙藩。上车移所天,父母为它门。妾身虽甚愚,亦知君姑尊。下床头鸡鸣,梳髻着襦裙。堂上奉洒扫,厨中具盘飧。青青摘葵苋,恨不美熊蹯。姑色稍不怡,衣袂湿泪痕。所冀妾生男,庶几姑弄孙。此志竟蹉跎,薄命来谗言。放弃不敢怨,所悲孤大恩。古路傍陂泽,微雨鬼火昏。君听姑恶声,无乃谴妇魂。”“姑恶”也是“苦哦”的谐音。姑,应该是婆婆,也就是丈夫的娘。
“姑恶、姑恶”,控诉的是封建婚姻的阴暗;“苦哦、苦哦”,诉说的是妇女命运的苦难。诗人的诗词,证明苦恶鸟的故事,早在宋朝就已经广泛流传。可我对于苦恶鸟,却是久闻其声,始终未能见其真容模样。每次下乡,在禾苗青青的稻田,在波光粼粼的池塘,在长满草丛竹丛芦苇丛灌木丛的洼地,不时传来苦恶鸟声声凄恻的音嗓。望之不见其影,觅之不见其踪,常让我面对泱泱清水荡漾,孑然孤立,望波兴叹,独自怏怏。
乡里朋友安慰我说,苦恶鸟生性机警,善行走,能游泳,却很少飞翔。虽鸣声远扬,但稍微风吹草动,即潜伏隐藏。入冬还要躲进洞穴冬眠一场。难得相见本是平常,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相逢不相识。”为此耿耿,不值,不当。
鸟也会冬眠?没听错吧,这更是匪夷所闻,不亚于天方夜谭。朋友却言之凿凿地说,苦恶鸟羽绒薄,翼翅短,不耐寒,也无法远走高飞。冬季时它们往往钻进干燥的洞穴冬眠,不吃不动,凭借体内脂肪维持生命,直到来年春暖花香。
我很快就相信了朋友的话,因为他给我发来一张苦恶鸟的网络图片,我一眼就认出,这鸟我曾经相遇过。在云淡风柔的清晨,在炊烟袅袅的村边,在露珠晶莹的莲塘,我就看到这样的一只鸟。如雌鸡般大小,比雌鸡稍高,比雌鸡瘦削。黑白分明:后背全黑,黑头黑颈黑背黑翼;前面全白,白脸白脖白胸白腹。黄喙黄脚黄爪,嘴基殷红,腿脚修长。站立娉婷,行动轻盈,正在左顾右盼,寻觅食物。它看到我,延颈伸腿,拍搧翅膀飞了几米,落入田田莲叶之中不见了。它没叫唤,我也不知道它就是我正在寻觅的苦恶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相逢不相识。”
唉,无妨,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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