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无题

冷面人生

我想知道，那些纠结在心中割舍不下的结，究竟是我们坚持着不愿放下，还是它已融入血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part 1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叶晓踢开宿舍的门，对着上铺的皓舒喊，“皓舒，我受不了啦，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怎么？”
　　“皓舒，你不知道她们又在背后说你，说你看上去一本正经清高得像个公主，背后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好了叶晓，她们说的那些话我不用听也知道了，随她们说去吧。”
　　“嘿，我还奇怪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呢？就那么乐意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我可都是为你气成这样的，你倒好，满不在乎。敢情是我自作多情呵。”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也不能拿着胶布去把它们的嘴一张张的给封上吧？”
　　“那至少你也辩解一下啊！”
　　“我辩解什么？本来就是些无中生有的事，我有什么好辩解的？她们说够了，觉得没趣了，自然就会停止了。我要是再一张口，反倒又激起她们的兴趣了。”
　　“嗯，你说得也又道理，可是……”叶晓托着头，沉思起来。
　　皓舒看着叶晓，微微一笑，翻过身去。
　　叶晓是皓舒在这所大学里唯一的朋友，皓舒常常会想她怎么会和叶晓这样的女孩成为朋友呢？她一直是言语极少的女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样子，而叶晓她是那么活泼直率，仿若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尚不懂得怎样隐藏自己的心事，喜怒哀乐都表现得这样明显。大概是自己寂寞了太久，而叶晓就成了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
　　寂寞，从什么时候开始，如影随行。
　　皓舒闭上眼，看见莫辰穿着那件白色衬衣，微笑着向她走来。五月的风中，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清爽。他说，皓舒，来，我带你去看最美的风景。皓舒握住莫辰伸过来的手，幸福的脸上扬起甜美的微笑，跟随着莫辰奔跑在风中，路的尽头，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像极冬日里洁白的雪花。
　　可是莫辰，我们分别了那么久，为什么你还是没有回来？你可知道花开花谢已几何？

　　part 2
　　那年皓舒十岁，跟着父母从很远的地方搬到这个南方城市。与莫辰家成为门对门邻居。皓舒的父亲与莫辰的父亲是旧识，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莫辰的父母在家为皓舒一家接风。席间，莫辰的父亲说，莫辰，你比皓舒大一岁，以后你就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莫辰看着皓舒，点点头。皓舒对“照顾”这个词很不以为然，亦抬起头打量着莫辰，他还没我高呢，皓舒这样想着。
　　饭后，两个父亲回忆着过去的时光，谈笑风生；两个母亲亦在互诉家中琐事，皓舒百无聊赖得坐在沙发上，绞着手指，直到一个小人儿站在她面前，他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着就拉起皓舒跑到阳台上，在皓舒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
　　“呀！”皓舒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那是萤火虫在飞舞，一闪一闪的，犹如黑暗里闪亮的星。莫辰的手在黑暗中划过，然后对皓舒说把手伸过来。皓舒乖乖的伸过手去，手心中立刻有了一个闪亮的点。皓舒看着手心里正闪烁着亮光的小虫开心的笑了。她带着崇拜的语气对莫辰说，小哥哥，你好厉害啊！以后你每天都给我捉萤火虫好吗？莫辰自豪的说，没问题，谁让我是哥哥呢？得到许诺后的皓舒又沉浸到看到萤火虫的喜悦中。
　　以后的日子里，莫辰俨然成了皓舒皆保护神。皓舒亦在莫辰为她撑起的保护伞里怡然自得的慢慢长大，安静，美丽。

　　part 3
　　皓舒十六岁那年的冬天，那个南方城市下了很大的雪，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了三天，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莫辰敲开皓舒家的门，他说，皓舒，我堆了一个雪人，我带你去看。雪地里，一个可爱的雪人站在那儿，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它的身边落下。皓舒回过头，微笑着对莫辰说，莫辰，它好可爱。莫辰用他大耳温暖的手捧起皓舒的脸说，皓舒，我会努力让你这幸福的微笑持续一辈子。
　　莫辰，你怎么能食言？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快乐，为什么你还不来给我温暖，给我安慰？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的时候，皓舒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回忆中去了。宿舍里一片漆黑，不知什么时候叶晓已出去。皓舒从上铺上下来，走到阳台上，窗外是一片的灯火辉煌，她却再也看不到萤火虫在空中萦绕。
　　皓舒拿起手机拨电话给叶晓，叶晓，你在哪，我们出去走走可好？叶晓在电话的那一头说，皓舒你醒啦？我怕吵醒你就出来了，你等着我，我马上回去。

　　part 4　
　　早春的风仍是凛冽。
　　她们在沙滩上坐下来，沉默无言。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撞击着皓舒的内心，听起来好似一场绵长的诉说。她想起莫辰去大学报到的剏一天，她在莫辰的怀里一直哭，一直哭。莫辰抚着她的脸对她说，皓舒乖，再过一年，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到那时我天天都带你去看海，你不是最喜欢海吗？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好好吃饭，看书不要看得太久。还有，不准随便和别的男孩子在一起，否则我会生气。如果你离开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知道吗？皓舒，你要记得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个人。要坚强勇敢的走过这一年，要相信我一直都在。
　　恩，我知道。我会乖乖的在这努力的学习，不和别的男孩子说话，只等着明年七月考进你的大学，然后我们就真的永远在一起了，好不好？
　　可是永远究竟是多远的距离？我想你我都不够清楚。但莫辰你要明白，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我的永远。你要相信，它们决不会像承诺与誓言那般脆弱，因为它们都是深深刻在我心里的记忆，一点一滴，早已融入我的血液，若是流失，我亦会死去。

　　part 5
　　“皓舒”，许久之后，叶晓打破了沉默，将皓舒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皓舒，我觉得你真的是谜一样的女子，你那么安静却能给人以安定的力量。眼神淡定，似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又似对一切都早有把握。皓舒，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你原本并不是冷漠的女子，对么？”
　　“叶晓，你看这海，风平浪静的一派安宁祥和，谁能看清藏匿其中的波涛汹涌？　任何人都不会毫无缘由的故作冷漠，所有的发生都会有一个原因……”皓舒开始对叶晓说起莫辰，从他们的童年说起，诉说的时候，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叶晓，你知道吗？常常，我看书或电视的时候就会哭起来，但却很少为自己流泪，妈妈说自我长大后就再未见我哭过。可是在莫辰的面前，我的泪总是这样多，好像泪道失去了控制似的。那时，莫辰总是手足无措的站在我的面前，用手指擦掉我的眼泪，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虽然很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有些时候并不是他的错。可是他说我看着你难过我就心疼啊，我没能让你快乐就是我的错啊。叶晓，有时我想他就是存心要把我宠坏，就是想让我离不开他。”
　　“那后来呢？　莫辰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怎么呢？　是他喜欢上别的女孩了，还是出国了？”
　　皓舒摇摇头，“不是，都不是，在我高考的前一天，他从学校回去想陪我考试，在机场高速上发生车祸，他的头部受了重伤，中枢神经受损，虽然救了过来，却变成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他的人仍在，可思想却已游离在别处。爸爸妈妈一直瞒着我，说莫辰去北京参加比赛，不能给我打电话，我就相信了。直到考完最后一科爸爸才告诉我真相。我不相信，去医院看他，可他妈妈一见到我就冲上来打我，她说莫辰都是因为我变成这样的，他们不让我见他，爸爸把我从医院拖走的时候，我看见莫辰头上缠了好多纱布，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我想叫醒他，想和他说话，想对他说我考得很好，想对他说九月我就能和他在一个学校里生活了，想对他说我们要一起去看海，可是他们不让，他们不让＊＊＊近他……”皓舒用双手环着膝盖，头埋在里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打湿了衣服，打湿了那些过往，打湿了她和叶晓的心。
　　“后来，医生说莫辰可以出院的时候，莫辰的父母就搬了家。他们这样恨我，不想再见到我，可是我多想看看莫辰，多想陪在他身边。九月，我来到这个城市，三年了，我没有回去过。我不知道莫辰怎样了，可我记得莫辰要我坚强勇敢的走下去，莫辰不喜欢我和别的男孩子太过热络。所以，我要在莫辰曾经生活过的城市里做我们曾经幻想着要一起做的事，要在莫辰曾经走过的校园里做得出色。我等待着有一天莫辰会好起来；会看到我的美好；会重新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皓舒，你很听话；会牵起我的手去看潮起潮落，去看日升月沉。”
　　叶晓用力握了握皓舒的手，说：“皓舒，我明癿你心里有多痛，可你是否明白这定然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
　　“我明白，可我愿意这样，纵使希望渺茫，我也绝不放弃。我不能让莫辰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已不在，那他该有多难过。”
　　“那么，你就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进去吗？　你该知道人的痛苦往往来自于对过去的那些快乐时光的念念不忘，于是失掉了感受现实中的美好的能力。皓舒，你该尝试着去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其实有很多人从未拥有过爱，可他们仍在积极努力的生活着。”
　　“从未拥有过，总比得到后又失去要来得好一些。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有那么多关于美好的记忆。就如一个天生就看不见的人和一个在成长中突然失明的人的感受总是不一样的。前者从未见过光明，充其量只是想像世界的美好，而后者却会沉浸在无限的回忆之中。”
　　“你怎知前者就只会想像而不会想要拥有？　皓舒，你一直是在家人朋友的宠爱中长大的，所以你无法体会从未拥有过爱的疼痛。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有过一天的安宁，父母整日争吵，摔打东西，完全不管不顾缩在墙角的恐惧的我。小的时候，班上的孩子上学放学都有父母接送，他们的父母总是把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到学校来，六一节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会坐在学校的礼堂里充满爱意的看着自己的孩孒在舞台上表演。而我只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没有漂亮衣服，没有洋娃娃，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老师也不会让我去表演节目，因为他们都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平日里邋遢，学习不好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过快乐的童年，那段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快乐回忆的时光对我来说只是一片狼籍。母亲常常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早就和父亲离婚了，其实我知道他们其实只是没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害怕新的生活仍是一片混乱，于是这样勉强的维持着。我恨他们的虚伪，恨他们借着我的名义做着伤害我的事，恨他们生了我却不爱我。我不愿意回家，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于是每天放学我都去书店看书，直到书店关门休业，回到家他们亦不会关心我去了哪里。直到初三，我在一次很难的历史考试中很偶然的考了最高分，说是偶然，其实也应有必然的成分，因为我在书店只看文学类的书和历史传记。那一次历史老师给了我很高的评价，看着我的时候眼中亦是赞赏和笑意，只是那一瞬让我感到这世间还有温暖与美好。日后，历史成为我最喜欢的学科，每次考试亦是高分。我很难说清那时对历史老师是怎样的感情，但我已然把他的话，他的眼神当成了动力，当成了希望，我告诉自己我要努力，我要让自己变得优秀，我要为自己赢得更多的爱。然后，就慢慢变成了佢现在所看到的我。皓舒，你要明白幸福与快乐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世间之事，并非总能如愿，但你不付出，就永不会得到。”
　　那晚回去，皓舒想着叶晓的话。莫辰，我真的应该忘记你吗？我该怎么去忘记？她想起那次她为了一件她已想不起来的琐事和莫辰生气，和解之后，莫辰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说，皓舒，你要知道，我这样爱你，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也不会忘记你。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做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原谅我，叶晓，我始终没有决绝的勇气，所以我还是走不出过去的世界。可是莫辰，我始终在这里，为何，你却要离开？你说就算你死了也不会忘记我，但我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你还是不来？是否，你已将我忘却？

　　part 6
　　转眼已是冬天，叶已落尽，独留树干在寒风中挺立。
　　叶晓的身边已有了一个疼爱她的男友，笑容干净温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满是疼惜。
　　皓舒仍是学校里出色的女子，身边亦无他人，待人对事依旧是冷漠。流言飞语仍会在身后响起，说她虽然成绩优秀，似乎任何工作都可以胜任，实际上是有人在帮她，别看她平日里清高孤傲，但曾有人亲眼看到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出入高级场所。皓舒听到这些话仍是不作任何回应，很多人就是生活得太过闲适才会编造一些谈资作为无聊的消遣。唯有叶晓，仍是在听到这些话语之后气愤不已，担心皓舒听到之后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会难过。
　　于是，毕业前的那些日子，皓舒常常和叶晓他们在一起，半是被叶晓强迫，半是因为皓舒喜欢叶晓的洒脱。三个人亦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很快面临分别，叶晓和男友一起留在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皓舒决定回到那个她生活了七年的南方城市。她对叶晓说，我应该回去，因为莫辰在那，就算要忘记过往重新开始，也应该是与过去做过告别之后。
　　叶晓亦没有挽留，只说要记得常联系，有事的时候就说一声，我一直都在。

　　part 7
　　然这一别就是七年再无音讯。
　　叶晓已与大学时的男友结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长得很像叶晓。两人事业有成，婚后生活亦是幸福平静。
　　直至一日收到一封没有寄信人地址也没有署名的信，但叶晓看着信封上的字迹便知是皓舒。
　　叶晓，自分别我们已是七年未见。我想你应已有了可爱的孩子，做着充满爱心的母亲。叶晓，回家之后，我找到莫辰的母亲。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我对她说对不起，她抚着我的手背说，算了，孩子，这都是我们的命。你是阿姨看着长大的，阿姨知道你和莫農之间的感情，我曾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家的儿媳，可结果……，你去看看莫辰吧，阿姨知道你一直想见他，医生说他的器官功能都已衰竭，坚持不了多久了。
　　之后的四个月里我一直在莫辰身边，我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年少时的事，对他说我在大学里的生活，对他说他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叫叶晓的女孩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对他说我一直很乖，很听话的在等着他。莫辰离开的时候是十月，他走得很安静，我们没有送他去医院，因为知道那只是徒劳，我不希望他走的时候还要被这样那样的仪器折磨。我一直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渐渐冷去，再不是那个在冬日里给我温暖的大而有力的手了，那时，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知道莫辰是真的离开了。爸爸把我从莫辰身上拉起来的时候，我很安静，一点也没闹，我不想让莫辰再担心我，我要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得幸福快乐，我只是告诉他，我会坚强勇敢的走下去，来世我会做他的新娘……
　　叶晓，你不要担心我。莫辰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多路，亦明白了很多。现在我在贵州的一个小学里教书，这里的孩子都有着纯真而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他们，我觉得世界这样祥和，我想我所要做的只是让这些孩子有朝一日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偶尔，我还是会想起莫辰，看见他在暗夞里对我微笑，告诉我要勇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回到城市，或许只是在这大山里终老，但我已感到满足，因为我曾拥有过，亦感受过满满的爱，它们始终在我的血液里流动，不曾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