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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胖妞yoyo

[狮城随笔] [分享]80后青春文学:苏德《钢轨上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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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10-2004 03:31:3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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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1-2004 02:15:4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P><b><FONT color=#ff0000>第二章 九月生的孩子(1)</FONT></b></P><P>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生命里第一个意识的场景:</P><P>  一个穿开裆裤露出两瓣粉红色屁股的小男孩在我的视线里四处乱窜,他东跑西跑,虽然磕磕碰碰的,可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叫着,快乐得不得了。跑累了,他就站到床边,转动着眼珠子将脸靠过来,然后伸出肉嘟嘟的手指捏我的脸蛋,再蹒跚地跑开。等他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面拨浪鼓,来回摇动,他踉踉跄跄地叫道:“妹——妹!”懂得认人叫人后,我知道这个小男孩叫郁,他是我的哥哥。</P><P>  我的家在闹中取静的安福路中段,独立的一幢小洋房里,一共两层,楼下的客厅很大。院子里是父亲种的君子兰,它们孤独地挺着腰肢在季节适当的时候冒出新鲜的花骨朵,一副姿然清肃的模样。院子的地面是老上海惯有的水门汀,几十年前用正宗飘洋过海而来的水泥铺成,不会开裂,刷得平平整整,在边角落里有一排挺括的洋文,是原来房子主人的名字。解放后房子划归国家所有,上下楼隔层分给了刚从部队退下来的两个南下干部:一个是我的祖父,另一个便是我的外祖父。</P><P>  我只从相片上见过老人的模样,慈祥的,舒服地靠在躺椅上,面对面地看书。他们的头顶上悬着北方人最喜欢的鸟笼,里面有一只青瓷的小水盅,场景很闲适,有那个年代的朴素和温和。照片里的院子和现在没什么两样,父亲说,最早的那株君子兰现在还在开花。</P><P>  父亲喜欢君子兰,他打理那些花的时候,就期盼着突然发现一枚花骨朵正藏在深绿的叶片间含苞欲放。院子墙壁上爬着一墙的忍冬,像女孩子刚烫好的头发曲卷着向四处漫开。一年四季,院子的采光都很好,通常阳光是慢慢铺进院子来的,一寸一尺地毫不蛮横,到傍晚,它又一尺一村地退去,像落潮那样。</P><P>  郁十七岁那年,我们在附近的花鸟市场里遇到一种标名为“Golden rod”的植物,爱不释手。后来父亲便在院子里专门辟出一块小小的苗圃,让我们种满了这种翻译过来叫作“秋麒麟草”的植物,每年七八月的开花期,它们会在金色鞭子般的枝条上缀满金黄色的小花。和一旁的君子兰、忍冬遥相呼应,在上海有些潮湿的秋风里点头示意。</P><P>  父亲说,那是属于九月生的孩子的花。</P><P>  我和郁都出生在九月。小时候,我们睡同一张床,盖一条被子,手牵着手,毫无杂念地相互依靠。我知道郁经常会做同一个噩梦,梦见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横在自己面前,手腕处是咧开嘴的伤口,血不停地从里面冒出来,流成一条河,就要将他吞没。</P><P>  每到这样的夜里,郁都会在梦里不停地抽搐,拉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满是潮汗。突然惊醒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只是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奔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拼命地画,想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似的。他有一本厚厚的速写本,里面全是这个梦境的片断。</P><P>  郁从小就喜欢画画,因为从小他就会做那个噩梦。</P><P>  我从小就开始学画,因为从小郁就喜欢画画。</P><P>  郁是父亲下乡时老友的儿子,老友去世后,他便领养了郁,那一年,郁才两岁。可我的母亲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虽然她从来不把任何情绪放在脸上,却还是用客气对待着,以此疏离。</P><P>  从小郁就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吃饭的时候从不会把筷子伸到长辈的面前夹菜,也不会像我这样让保姆端着饭碗追在身后跑。吃完饭,他会恭恭敬敬地说:“我吃完了,爸爸妈妈慢慢吃。”然后走到院子里接过保姆手上的饭碗,像长辈那般按了按我的头顶,“语重心长”地说:“妹,听话!吃饭。”</P><P>  郁叫我的时候,用上海话的“妹”,听起来就是我的名字,眉。</P><P>  我喜欢跟在郁的身后,拉他的衣角,背着画板走安福路那条狭长的马路折去静安寺看佛,再沿着华山路去美校学画。一路上我们不会像平常的小孩那样打打闹闹,奔来跑去,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寸步不离。有时他会突然回头来看看我,眯起眼睛问:“妹,铅笔带好了伐?”我就眨吧眨吧眼睛,存心摇头。刚开始的时候,郁会认真地在自己的画板里抽一支铅笔出来递给我。后来,他料准了我又在撒谎逗他,便只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伸出手来按我的头顶,学大人的模样教训道:“小姑娘,不要撒谎!”</P><P>  “遵命!”我学着电视机里演员的模样,做出一个肃立的姿势。一时间,两个人都“咯咯咯”地站在路边傻笑起来。那是学画路上常有的“游戏”。</P><P>  平时,我们也会在自家的院子里玩各种游戏,扮演电视机里人物的样子。小时候我们最喜欢演的就是《恐龙特级克赛号》,郁做克塞,我就是尔他夏公主。大家一起高喊:“一级准备,二级准备……发射!”每当尔他夏公主面临危难的时候,克塞都会及时出现,除妖降魔。</P><P>  所以从小,郁就是我的克塞,尔他夏公主最最信赖依恋的英雄。</P><P>  上小学后,父母将我们分房而睡,可是一到半夜,我还是会偷偷地溜进郁的屋子,钻进他的被窝,缠着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给我听。郁的成绩很好,十岁的时候,他学到了第一个英语单词。黑夜里,他在我的耳边轻声地念给我听:cat,将尾音的t发得很轻促,轻轻爆破在耳边。于是,一股温热的风便吹进耳朵来,有点痒,又一点潮湿,撞在耳膜上,回应给心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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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1-2004 02:17:0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b><FONT color=#ff0000>第二章 九月生的孩子(2)</FONT></b></P><P>我抱着郁,闭起眼睛,那是我的第一次心动。</P><P>  女孩子的心事是从十来岁开始渐渐细密起来的,我知道自己对郁的感情开始起了变化,而我的身体也起了变化。突然有一天,我呆坐在马桶上望着血迹斑斑的内裤,不知所措。我觉得自己是病了,畏惧忧虑却又不敢告诉任何人。一直到母亲在床单上发现血迹,才偷偷摸摸地塞给我一包“唯尔福”,上面有一只雀跃的小鹿,欢腾地看着我从那天开始,母亲便特别留意我和郁,她开始安排将我们分别送往两个中学念书,并且一再地叮咛我,郁只是我的哥哥。而我也不再偷偷地跑进郁的屋子钻进他的被窝,相反地,我开始想见却又害怕看到他。</P><P>  上学的时候,我们走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永远遇不着。十二三岁那阵,我和郁竟然成了默于对话的兄妹,我刻意地疏远他,对话也是惜字如金的,常常一个“嗯”一个“哦”就结束了。但每个星期六,我们还会像前几年那样一起去美校学画,不拉手,只一前一后地走着,保持一定的距离,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冷冷淡淡地说:“下课后在这里等”,便心扑腾扑腾乱跳地走开。</P><P>  其实,我是多么期盼着每个星期六的到来,可又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是那么的无所谓。很多年后,当我和许或说起这段日子,才知道原来这是十来岁女孩子都会有的青春萌动期,对异性既好奇又故作矜持,特别是小时候曾经最亲密的异性,当然也包括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他喜欢戴着老式浅褐色塑料框的眼镜看书,看上去一点也不新潮。在我十三四岁迷上港台言情的时候,他曾经大发雷霆,撕掉了整整一套席绢全集,他说:“糟粕!都是糟粕!”我哭着跑上楼,“嘭”地关上房门趴在写字桌上很委屈地呜咽,我记忆里的父亲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往往都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然后关爱地问一声:“眉,最近在看什么书?”</P><P>  第二天,我在房门口看到捆扎好的一套新的席绢全集。母亲告诉我,父亲的杂志社开始不做文学期刊,而转型做港台娱乐了。那天下午,我将整整一摞席绢全集丢进了垃圾桶。</P><P>  我知道父亲在他十五岁那年就跟随祖父下乡改造,整整十年都没有离开过东北农村。他和母亲是当年祖母和外祖母指腹为婚的姻缘,外祖父打通关节将父亲返调回上海后的第三年,祖父正式宣布平反,于是,我的父母便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可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并不是那么地般配,因为母亲看上去总是有咄咄逼人的强硬,这也许也和她的职业是法官有关;可父亲却往往是儒顺的,性情波动很小。十几年来,他们相敬如宾,很少会在我和郁的面前表现出亲昵的动作,却也很少争吵。</P><P>  在我的萌动期里对郁和父亲表现出来的关爱总是特别敏感,总想将一切都遮掩住不让他们知道,可我又觉得母亲会把什么事都说出去,所以每次看到郁和父亲靠近自己,我都会特别紧张,害怕他们会突然问出一些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话。</P><P>  那个时候,我真切地将来月经视作是一种羞辱,心里有说不上来的难过。</P><P>  我不理睬郁的时候,他也很少会来我的房间,通常都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画画、写作业,把门大开着,随时欢迎我进入的模样。可我只是安静地从门口走过,不断地用余光扫着他,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给自己找个理由下楼,又一次路过他的房门口。如此往复。</P><P>  饭桌上一家人的话都很少,郁还是在每次吃完后,很有礼貌地说:“我吃完了,爸爸妈妈慢慢吃。”然后看我一眼,说:“妹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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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1-2004 02:18:2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ff0000><b>第三章 眉,郁,许或。(1)</b><FONT color=#000000>在学校里,郁总是最受瞩目的男生。小学,他站在高高的领操台上一丝不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中学,他开始在各种绘画比赛里拿到金奖;高中,他喜欢打球,将身体浸在汗水和无数爱慕的视线里。打球中场休息的时候,郁会走到我的身边,叫“妹”,然后接过我手里的汽水。每到这时,我的四周就充满了嫉恨的目光,可我却莫名地感到幸福。</FONT><P><b>  后来,来看郁打球的</b>即使连我们自己也从不会在交谈中说破这样的关系。我能感觉得到郁的溺爱,可那是不是出于兄长的关爱,却无法辨别。</P><P><b>  我十五岁的时候,偶尔在星期天会去江宁路上的篮球场看郁打球,为他买汽水。可我们也不说话,只静静地一个在场上打,一个坐在场边看。我很认真地看郁的每一个动作,牢牢地记在脑子里。身边看台上的女生经常不停地欢叫,那里面一个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叫许或。</b></P><P><b>  许或第一次跑来跟我讲话的时候正值夏末,她穿一条百褶的嫩黄裙子,露出细长的腿,上身是郁那所中学特有的白色校服衬衫,领口处打了一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她从边上的看台一路跑来,坐在我身边。她说:“你好,我叫许或,郁是你的男朋友吗?”</b></P><P><b>  那是十五年来,我第一次听见别人用“男朋友”来解释我和郁的关系。我不知道许或是如何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三个字的,可我的确在第一时间把脸涨得通红,并且脑袋摇得像郁四岁时手里的拨浪鼓:“不是!不是!我是他的妹妹!”</b></P><P><b>  “噢。”许或抬起眉毛,在风里咬自己的嘴唇朝我微笑,很多年后,想起那样的微笑,我总是觉得与其说她是在朝我笑,还不如说是给自己的暗自宽心。</b></P><P><b>  许或长得很好看,那种好看是可以在任何学校的优等生脸上找到的相似:杏眼,翘鼻子,白皙的皮肤,凑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做班干部的女小孩。后来在她和郁的谈话中,我知道她是郁高中的同班同学,班长。</b></P><P><b>  许或坐在我身边,也随着我安静地看着,不像一边的女生大声欢叫。中场休息的时候,郁过来拿汽水,看到她高兴地笑笑,说:“你也来了啊?”</b></P><P><b>  过去,郁常常在打完球后骑车带我回家,我们沿着西康路一直骑下去。春天的傍晚,我看见一旁的女贞树抽出新绿的嫩芽,春风拂面;夏天的傍晚,总是有风雨欲来的闷热潮湿,郁将车子骑得很快很快,是要和天上蠢蠢而动的乌云比赛。秋天,我们便要先折去花鸟市场买一些花料和新花的种子什么的。这样的季节里,秋麒麟草在院子里开得很灿烂,那是属于我和郁的花;冬天,我的手会变得冰冷且干燥,皮肤在阴湿的空气里冻成绛红色,这个时候,郁总是让我裹着他的外衣,他说自己打球打得热了,可一到家,自己却感冒了。</b></P><P><b>  我们从不会同时进家门,因为常常我是瞒着母亲说自己出去补课才偷偷跑去看郁打球的,所以我都会先背着书包按时到家,像个勤奋好学的姑娘一般坐在屋子里看书。郁则在半小时后打着喷嚏进来,这个时候,父亲便奇怪地推着眼镜问道:</b></P><P><b>  “郁,怎么打球会冷成这样?”</b></P><P><b>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总在屋子里笑成一团,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甜蜜的样子。我开始回忆郁打球时的每一个动作,还有他永远在前面遮挡寒风的后背。那是我从小就有的优属感,因为我是郁的眉。</b></P><P><b>  可是那天回家的路上,郁不再带我,他只是推着车,我们三个人并肩走。郁在当中,我和许或各自一边。西康路突然变得很长,我看不到路的尽头,感觉车子在身边一辆一辆地驶过,看到一条一条的马路被西康路横截穿过。郁和许或说着高三的辛苦、班上的每一个同学,还有即将进入大学的喜悦。我什么都不想听,却又把每一字都听得异常仔细。</b></P><P><b>  走到安福路的时候,郁停下,将车栏里我的书包取下,侧过身递给我,说:</b></P><P><b>  “妹,你先回去。我送许或回家。”</b></P><P><b>  站在夏末的风口里,我看着郁带着许或离开,她坐在我一直惯坐的位置上一脸幸福。阳光从安福路两旁的梧桐树上透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疏影,摇曳不定。我感受到从地面反射而来的斑驳,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原地不动,很久很久。</b></P><P><b>  那是我的第一次心痛。我的心脏像是顽皮小孩手里的橡胶球,被他狠狠地握住,蜷成一团,然后突然放开,再握住,再突然放开,疼痛难忍,依次反复。</b></P><P><b>  郁到家的时候,母亲正站在家门口焦急地望着。看见郁骑着车过来,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郁,看到眉了吗?”</b></P><P><b>  郁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花鸟市场里的一个角落看着一丛丛秋麒麟草。我忘了自己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我只是不想回家,不想走那条平日里都雀跃开心的安福路。我拐了个小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b></P><P><b>  花鸟市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林深处。它和城市里别的花鸟市场不同,因为在这里,只卖活着的花。我和郁都不喜欢鲜花,那被剪刀剪断身体折下枝干的所谓鲜花。郁说那不过是尸体,原来人们喜欢用尸体装点房屋,改变心情。最初,我和郁去“林深处”是为了完成美校老师布置的作业,默写出各种科类植物的筋脉走络,叶理纹路。可后来渐渐地,我们开始喜欢上这里,因为郁说这里没有尸体,来这儿的人都是真正懂得疼惜生命的人。</b></P><P><b>女生们渐渐知道,郁是我的哥哥,我只是小他三岁的妹妹,</b>而</P></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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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1-2004 02:19:2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b><FONT color=#ff0000>第三章 眉,郁,许或。(2)</FONT></b></P><P>妹,你在这儿干吗?妈妈都急疯了!”我被郁一把拉起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P><P>  从小我就有偏食留下的低血糖,只要蹲着的时间稍微久一些就会头晕目眩,所以通常我都要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以免跌倒。他显然是一下子忘了,看见我脸色惨白,不停地喘气,才发现自己的用力过于急促。拉着我停了一下,接着郁在我的后背上轻轻安抚,让我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休顿一下。可一靠上他的肩膀,我便止不住地哭出声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P><P>  “郁,你会离开我吗?”我的眼前闪过他和许或一起离开时的画面,在阳光里,是那么甜蜜。</P><P>  长大以后,我和郁独处时,很少会管他叫哥哥。我像别人一般,叫他:郁。而他用上海话发“妹”这个音的时候,我常常会揣测在郁心里,那个字究竟是“妹”,还是“眉”?可我捕捉不到。他往往很是自然地发这个音,人前人后地。而我却要小心翼翼不能在父母面前露了马脚,在他们面前,我只能管郁叫“哥哥”。</P><P>  哥哥,我的哥哥。</P><P>  后来听许或说,在他们的大学里,女生通常都将自己的男友称作哥哥并且暧昧无比时,我才略微地不再排斥这个称谓。</P><P>  我们站在“林深处”的一个角落里,身边是摊主自己植种的秋麒麟草,我靠在郁的肩膀上,感觉到他起伏不定的呼吸。他的身体还是很湿,有些粘人,可我不在乎。我把头埋在他的脖肩处,闻到汗水的味道,夏末的风再一次地吹来,却和刚才在安福路口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将手绕过他的腰间,环住,哭得很伤心。</P><P>  “傻瓜,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P><P>  郁将我背后的书包取下,拎在手里,我们就这么站在原地,一直到天色渐渐失去光彩。那是在我们成年后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我小心地感觉着郁的身体,和小时候的不一样,他已经高出我整整一个脑袋。后来,郁也承认,就是在那一天,他忽然感应到了自己心里的不同,只是我们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不再是小时候的郁和眉。从那天开始,郁发出“妹”这个音的时候,我确定地知道那个字不再是妹,而是眉。</P><P>  回到家,我被罚洗一个月的碗,可我依旧是幸福的。</P><P>  我和郁不再像前些年那样避着刻意地不和对方说话,我们还经常在饭桌上互相开一些玩笑。我常会拿许或来开郁的玩笑,这个时候,父亲会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道:</P><P>  “哦?郁交女朋友了?”</P><P>  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往往不掺和着搭腔,她沉默地嚼着嘴里的食物,看一眼郁,尔后看我一眼,我能在她的眼睛里读到怀疑。这种怀疑是做法官的母亲常有的神色,她冷冷地看别人一眼,以最直白的眼睛刺探谎言,无论是在法庭,还是家里。我不自觉地想要回避她的眼神,面朝着郁继续语无伦次地再开一些玩笑,然后沉默。每到这样的时刻,母亲只是很小声地叹气,然后饭桌上一片寂静。我和郁不解地看她一眼,瞄父亲一下,继续吃饭。</P><P>  郁的屋子又成了我肆意进出的地方,只是我们谁都不去点破那兄妹关系背后已经质变的情愫,他开始像小的时候那样偶尔拉起我的手,或者抱抱我,亲啄一下。上街的时候,我又开始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步伐。</P><P>  母亲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不同,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的她很快就有了举措。虽然那所大学离安福路不远,可她却坚持要郁住读,我听见她对父亲说:</P><P>  “这样下去还得了?”</P><P>  这年秋天,我穿上了第一次见许或时她穿的那件校服衬衣,裙子是百褶的绛红色。进了这所高中后我才知道因为一张画,许或和郁在这儿人尽皆知。</P><P>  学校的校服是和日本z中互相交换设计的,校长顶着违背市教育局的精神让我们避免流于平俗,学生们都是经过严格考核筛选而来的,容不得一点马虎。可是,从进学校的第一天起,我就不自觉地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每一寸都有郁和许或的影子。学校的走廊上挂着郁曾经的画,一些远渡扶桑参展获了奖。其中有一幅被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那是郁在高一那年参加全国u18青年画展时获得金奖的画,名字叫:《告别》。</P><P>  每一幅画的下面都有郁的照片,严肃的,不苟言笑。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在电视上我看到许或为某某营养液拍的广告,荧幕下方打着:xx年全市高考文科女状元 许或。我听见高二高三的女学生站在画下说着郁和许或,在她们的口气里,那俨然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也有一些女生久久地站在走廊上,看郁的画,注视着他的照片,目光深远。从种种中,我可以想象郁曾在这里的三年是多么地受到女孩子的青睐。</P><P>  我从没有向人提起我和郁的关系,平级的同学也只像听说书般相信年长的学生说校园里曾经有过的人物、事件、故事。我相信这是每一年新生刚入校时都会有的景象,一些错过没看到的、再也看不到的人、事、物,便在各种传言里变作传奇,郁变作传说中的郁,不再真实。在高中待过的两年里,我只喜欢在画室里画画,因为在那儿只有郁的影子,没有别人。</P><P>  郁画画的时候从不许人打搅,包括我。</P><P>  从小到大我的画技都远不如郁,在刚开始学画的时候,他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勾勒出每一件放在面前的临摹品,调和出每一种看到的颜色,而我却常常差之毫厘。等到我能够娴熟地临摹、调色,并为此窃喜的时候,他已经跟着高班的美术老师出去写生,背着不合身的巨大画板,露出一点头皮,这么一路走去。</P><!-- 正文页画中画 begin --><!-- 模板名称 : 正文页 --><!-- 广告名称 : 正文页画中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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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1-2004 02:20:1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b><FONT color=#ff0000>第三章 眉,郁,许或。(3)</FONT></b></P><P>我只能拼命地再继续,努力地画,把每一件临摹作品都画熟画好,请求老师也带我出去写生,我要跟上郁的步伐。可等到美术老师终于也点头允许我背上巨大的画板,摇摇晃晃地跟在队伍后面出去写生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自己构思、创作。</P><P>  郁从来不会在画画上帮我分毫,因为在他看来,艺术只关乎个人,决不容许他人的插手。在郁已经开始构思、创作绘画,而我还奋力地背着画板四处写生时,正是我们彼此见面说话都觉尴尬怪异的日子。只有在每个星期六早晨八点,我们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个跟着另一个出门,一起去美校上课。我想,这是那些年我能坚持画下来的主要原因。可等我也能沾沾自喜地给父亲看我新构思创作的少年画时,郁已经开始在国内外的画展里获奖。一些报纸杂志开始登他的画,放他的照片,他成了学校里名副其实的“明星”。可郁还是郁,他从不关心那些,在他看来,每一张画是最好的聆听者、见证人,他所有的心事都在每一笔的勾勒中。</P><P>  我知道郁一直最想画的是那个从小困扰他的梦境,但十多年来他都没能清彻地将那个梦做完,都没能看见拥有那只流淌鲜血的手的主人。多少次,他只是梦见自己被手腕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吞没,那是一整条河流,鲜红鲜红的河流。</P><P>  进高中后,许或开始经常地来我家替我补习功课。母亲看到她总是心花怒放的,她会拍拍许或的肩膀说:“帮帮这个小孩,她的心思都不放在念书上。”我也不反感许或的到来,相反地,我喜欢听她说郁在大学里的事情,一件两件,弥足珍贵。许或的模样一天一天地改变起来,从那个夏末的高中女生变成温文尔雅的年轻女子,她开始化一些淡妆,给自己的耳垂或是手腕添一点装饰物。我喜欢她那样的好看,远远地从楼下走上来,站在我的房门口敲门:“眉。”</P><P>  母亲常常会试探性地问郁:“常来家里替眉补课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可每次郁只是淡然地回答两个字:同学。母亲还催促过父亲去确认郁和许或的关系,我在书房外听见她说:“有个女朋友,我就安心了。”</P><!-- 正文页画中画 begin --><!-- 模板名称 : 正文页 --><!-- 广告名称 : 正文页画中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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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16:53:5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进高中后,许或开始经常地来我家替我补习功课。母亲看到她总是心花怒放的,她会拍拍许或的肩膀说:“帮帮这个小孩,她的心思都不放在念书上。”我也不反感许或的到来,相反地,我喜欢听她说郁在大学里的事情,一件两件,弥足珍贵。许或的模样一天一天地改变起来,从那个夏末的高中女生变成温文尔雅的年轻女子,她开始化一些淡妆,给自己的耳垂或是手腕添一点装饰物。我喜欢她那样的好看,远远地从楼下走上来,站在我的房门口敲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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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04 23:02:5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b><FONT color=#ff0000>第四章 放弃(3)</FONT></b></P><P>他将视线从电视机上转过来看我,不说话。在他的瞳孔里,是我无措的表情。突然,他低下头,用冰凉的嘴唇轻点我的额头。“眉”,他轻轻地叫道。我闭起眼睛,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我甚至连拥抱的姿势还没学会。那个时候,除了郁,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如此的亲近过,从来没有。</P><P>  第一次和郁真正接吻的时候,我的心脏很沉实地在胸口“咚咚咚”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再一下。紧张地汇集、分流、疏散血液。可我的手还依旧紧紧地环住他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接吻是需要舌头参与的,它不再像过去嘴唇蜻蜓点水般地掠过,而是深入地,和另外一个人纠缠。郁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他俯在我的身体上,用自己冰冷的脸感受我滚烫的脸颊,他在我的耳边问道:“眉,你会放弃我么?”</P><P>  “不会”,我松开环绕胳膊的双手,继而绕住他的身体,紧紧地绕住,“永远都不会。”贴在我脸上的皮肤是冰冷的,我闻到头发里埋着的各种嘈杂气味。自从郁住校后,我便很少能在家里闻到这样的气味,他的脸颊上已经有稀疏的胡渣,但并不刺人,只像是新生的软草尖慢慢地点在上面,碰触到有点痒。我开始生涩地回应他的每一次亲吻,他伸出手来拨开我的刘海,手指上有清晰的松节油气味,每一根手指都冰凉僵直,它们抚过我的脸。我想要用身体里所有的热量让身体上的男人温暖起来。</P><P>  我终于明白郁神情里的悲伤是什么,那是被人放弃后的茫然。</P><P>  郁抱着我上楼,他的每一声脚步都令这座空大的房子沉沉地回应,我靠在他的怀里,紧紧地靠着。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显出昏黄的姿色。最后的一点阳光从二楼走廊的窗户里溜进来,偷偷地看我们一眼,然后在地板上如潮水般地慢慢退去。我听见郁的心跳声,从郁的毛衣那端模糊地传来,像是隔了重重山脉的两个人,相互对话。</P><P>  他的房间里一片凌乱,画到四分之三处的油画摆在正中央。</P><P>  画面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皱褶着脸费力地哭着,哭声仿佛随时都会从画面里透出来,一直传到看画人的耳里那般。婴儿的身边是一只惨白的手,女人的手,手腕动脉处裂开一道整齐的口子,鲜血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眼看要将这个婴儿彻底吞没。我知道,那就是郁梦里的场景。他努力地将一个一个片断拼接起来,变成一幅完整的画,可是手的上方依然有一块留白,是想画未画的犹豫。</P><P>  “这是原本要参赛的画吗?”我指了指它,问道。</P><P>  他不作答,只将我放到床上,然后自己走到画面前,看了许久。他的后背僵直,像一个遭人点穴的木头人般看着墙壁。看着这样的背影,我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P><P>  郁在出生后不久便遭亲人死去的命运,他的成长里充满了被生命放弃后的茫然。虽然表面上看来,他似乎从不过问也不介意,可我知道这一直是郁心底最大的伤口。只要无意间轻微地被人掀开一个小角落,便又会带来揪扯神经的疼痛。所以他掩着,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将一切都做到最好,决不让任何人再有理由放弃他。他知道母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所以每次考试他都名列前茅;他知道美校老师喜欢能得奖的学生,所以他从不会错过任何比赛的机会。在郁成长的世界里,只要有一丝机会,都决不会放手,因为他很清楚,放弃是何等轻而易举的事,可它却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法预估的痛苦。</P><P>  从小,郁就承担着这样的痛苦,默默地一个人承担。</P><P>  最后,郁拿起一块画布将画遮上,推到角落里,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走回我身边,坐下。我伸出手去抱他,贴在耳朵边说:“郁,还有很多机会,很多。”</P><P>  我看见他眼里有分明的眼泪,它们在眼眶里凸起,映出眼白上细密的血丝。我抬起手来,慢慢地抚摸过眉骨、眼睑,眼泪流出来,温热的,化开在我的手指上。这似乎是郁身体上唯一的温度,他拉住我的手,转过来,说:“眉,我喜欢你。”</P><P>  客厅里的立地钟“当——当——当”地敲了六下,每一声都顺着楼梯传到这幢房子的每个角落。房间里充满了松节油和香烟的气味,窗外的风轻微地震动着紧闭的窗玻璃,郁起身将窗打开一小点,外面的风便急于与这一屋子的混浊空气交流。他的头发在窗口被吹得肆意摇动,像是勃勃生机的蒿草。他俯身下来贴在我的背上,用双手紧紧地环绕住我的身体,我知道他在犹豫。可我心甘情愿。我回过身去,主动地亲他,一下又一下。楼下的立钟终于敲完第六下,余音却还不甘心地在空气里继续奔跑,直到消失殆尽。一切是如此的宁静,只有我和郁的呼吸声,亲吻声。</P><P>  在郁进入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我摒住呼吸,伸出光溜溜的两只胳膊圈绕在他的脖子上,紧紧地扒住后背缓解疼痛。他的头发梢抵触在我的皮肤上,渐渐地也有了温度,从窗口偷溜进来的冷风依旧旋转着身体绕在四周,包裹住我们。我和郁只能紧紧地贴靠着,彼此取暖。很多年后,当我坐在亚龙湾的细沙滩上回忆的时候,依旧记得当时的疼痛和彼此取暖的依靠。那是刻在记忆神经线上的依赖和痛觉,从小就有的依赖,长大成人后的痛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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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04 23:03:4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b><FONT color=#ff0000>第四章 放弃(4)</FONT></b></P><P>“眉”,郁轻轻地贴着我的耳朵,唤道。我咬着嘴唇,靠在他的胸口上,脸上是一片羞涩难当的红潮。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安福路显出格外的宁静,冷风似乎也不再那么猖狂,只携带了一屋子的杂闷气退出去。</P><P>  “郁,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小心地询问道。郁低下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轻颔表示许诺。我指了指墙角的那幅画,“把它画完,你应该把它画完。”</P><P>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说服郁坚持地把它画完。我知道,如果放弃这一张,他便会彻底地放弃绘画。如果决心放弃绘画,他便会接二连三地纵容自己放弃下去,变成另一个郁,那是我不敢想象的“如果”。</P><P>  原本,郁学画的初衷纯粹是想要将那个困扰他十多年、反复不断地出现的梦境完整地记录下来。很多次,很多次他都在惊醒的那刻想要第一时间把梦记下来。刚开始的时候,他不会写字,便只能在画纸上涂抹勾勒着,一个婴儿,一只手臂,就这样开始渐渐地喜欢用笔来勾勒一切所见和未见的事物、场景、人。他像是个失语者,无法同梦境里的那个人交流,可幸好还有一支笔,它能将那个人兀显出来,用线条和色彩与之交流。我懂得郁,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懂。我知道这幅画对于他的意义,他不能放。</P><P>  可是郁没有回答我,他只是揽过手来,将我抱得更紧些,说小的时候也曾这么抱着我,在我噩梦惊醒的时候。每当他看到我颤抖着身体一个人缩在墙角落里,不停地喘粗气,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时,都会第一时间从床上翻下来,跑过来紧紧地用身体包裹住我,给我平复下来的力量和温暖。</P><P>  从小我们都是和噩梦挣扎的孩子,所以惺惺相惜。</P><P>  这个时刻,在黑夜里,幸福和窗口透进来的冷风争相地包裹我们,将一切都定格成画面,变作记忆。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第一次。</P><!-- 正文页画中画 begin --><!-- 模板名称 : 正文页 --><!-- 广告名称 : 正文页画中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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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04 23:04:5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b><FONT color=#ff0000>第五章 海岛断章(1)</FONT></b></P><P>周乾左腿上的缝针还没拆去,一条暗紫色的伤疤匍匐于左大腿外侧,我知道他又在替别人打黑市拳了。他默不作声地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海景和椰林,一个人抽烟,烟丝很轻地在微亮的火星里燃烧,像一片荒芜掉的庄稼。我背对着阳台,蹲在地板上收拾昨晚的画,按照序列号排好,慢慢地看过来。画里的故事很亲切,它顺着我的记忆一张一张地出现,这就是我的故事。来海岛后,每天我都要重复这样的工作:看画、回忆、画画。时至今日,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故事没有画完。我将下午从“隆家”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床上,空出塑料袋,把地板、桌子、床头柜、厕所里的垃圾撸进去,然后完整地打包放在二楼楼梯口。楼下的两个儿子刚刚回来,对房东说:“大伯上船了。”他们在楼梯口看我一眼,然后憋红了脸迅速离开。我这才发现自己光着两条赤裸裸的腿,衬衫刚及臀下。</P><P>  我关上门,给自己加一条平脚裤,走进浴室开始洗衣服。</P><P>  用手掌抹去浴镜上的水气,我的脸开始模糊地显露出来,脸颊颧骨处幽红的,像初生的婴儿。突然,镜子里有郁的模样,他就站在我身后,远远地看着我,不说话。我紧握拳头,心跳加速,不停地喘气,猛地回过身子,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我再回头去看浴镜,却发现水气已经完全退去,只显现出一张逐渐粗糙的脸,周围一切照旧。</P><P>  郁常常就是这么出现的,然后突然消失。甚至我怀疑他像摆孺人那样,将灵魂揉进浴室的水气里,在常温下可以如空气一般四处充盈。我像是可以抚摸到他,可又什么都摸不着;他仿佛始终都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可又什么都不是。我能像过去那样,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可我却仍然还是找不到他,环顾四周,都没有郁的影子。</P><P>  那支只有郁知道号码的手机还在枕头下,无论去哪儿我都要贴着皮肤带着它,有的时候它突然震动起来,我只有拚命地用枕头按着按着,不敢看一眼,因为往往打开时显示的不过是系统消息。希望再到失望是向绝望靠拢的过程,在不停的希望,失望里,最后到达绝望。我知道自己经不起这一次又一次的磨折。</P><P>  走去阳台晒衣服的时候,周乾还是靠在一面墙壁上安静地抽烟,他似乎站不住的姿势,我在他的脸上看到完全模糊的神色。他不理会我,只是掉眼泪。突然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凭生出一种疼惜,放下手里的塑料盆,我走过去,试图用手指将他脸上的眼泪擦掉,可只是徒劳。这些液体慢慢地浸润我的手指,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我看到周乾微微抽动的嘴角,他的喉结在上下悬移,抽泣。</P><P>  “为什么?”他咽了一口气,哽咽地问道:“郁为什么会死?”</P><P>  “我不知道。”我低下眼垂,回答。</P><P>  底楼院子里的木瓜藤攀得很结实,房东的大儿子正光着上身站在木瓜棚下,用尼龙绳将藤蔓再扎紧些,可他的眼睛却望着我们。周乾闭上眼睛,不停地咽不顺畅的呼吸,试图理顺它们,脸上的眼泪开始慢慢风干。突然,他停下来侧过头,伸手搭住我的肩膀:“他爱你,不是么?”他的手心用了一些力,就像许或离开安福路的那天一样,我的血液在皮肤下蛮横地被阻止,表面有些发烫。我将视线从木瓜藤处收回来,无意与房东的大儿子做任何眼神的交流,兴许方才是心虚了,需要一处可以聚焦的地方,不能失控。</P><P>  肩膀上的疼痛随着温度升高的皮肤表面传来大脑感应,我仿佛还能听到肩胛骨“咯勒咯勒”要断去的声音,岌岌可危。可我没有挣扎地逃开,只是抬起眼睛,看着周乾,一动不动。他的眉宇间拱起几波褶皱,眼神愠怒,香烟还在我的肩膀上方“兹兹”地燃烧着,烟丝燃断后,眨着火星落到瓷砖上,或者飞上我的耳朵,然后迅速熄灭。我像是一只面朝火堆吸气的白鹅,瞬间便可以在无数的火星里窒息而死。</P><P>  火星烫到皮肤的声音和皮肤下骨头快要断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一轻一潜,在我耳膜上打下很好的乐章。我们僵持着,谁都不说话。我觉得丹田里有一股酸意冒上来,直冲鼻息。我低下眼睑努力地将鼻翼里兴起的酸顺着呼吸咽下,可它们还是顺利地通过鼻腔窜入眼眶,在视网膜外的薰出厚厚一层眼泪。这一层液体将我眼里的世界凸现出来,却又变得模糊。</P><P>  “我不知道”,我挣扎开周乾的手臂,重复道。然后背过身去拿衣叉晒衣服。</P><P>  “他的死,一定是因为你。”周乾右肩用力地从墙壁上弹起自己靠在墙上的身体,狠狠地将手上几近燃尽的烟头弹出去。他的目标是木瓜棚下的房东儿子,可烟头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不平整的抛物线,闪着最后的火花崩落在泥地上奄奄一息。虽然烟头没有中的,不过房东的大儿子还是感觉到了周乾的怒气,他很识相地背过身体,自顾自地专心致志扎起木瓜藤。</P><P>  周乾撇下我,走进浴室,开冷水洗头。</P><P>  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周乾的时候,他正在一家散打俱乐部里做教练,以此谋生。偶尔他也会在入夜的时候,去地下拳场比赛,赚一些外快。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固定的生活模式,居无定所地打散工,流浪。在很小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便将他寄养给别人,只身离开东北,去上海投靠丈夫。</P><!-- 正文页画中画 begin --><!-- 模板名称 : 正文页 --><!-- 广告名称 : 正文页画中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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