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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incn

[狮城随笔] [12月推荐][小说]中国式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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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35:06|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把爸爸妈妈儿子换下的小衣服、袜子等洗出来,已是晚上近十一点了,林小枫却还不能睡,明天下午家长会,她还得做一点必要的准备。

  家长会通知的是下午三点,一点刚过,就有家长在校门外徘徊。想是怕路上堵车,来得过早所致。都是一个孩子,独生子女,家中的希望,父母的命根,谁都怕万一迟到,在关键时刻漏掉了关键信息,因此而贻误了孩子的一生。


  下午林小枫没课,坐在办公桌前批作业。家长会要讲的内容头天夜里已做了充分准备,写在了本子上,却仍是心神不宁。从她办公桌旁的窗外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校门外的情景。随着开会时间的逼近,校门外渐渐聚起了一大群家长,校门口的那条狭路更是被家长们的汽车、自行车占去了一半。

  在最近一次的考试中,她带的班的名次由年级第二一下子降到了第六,这就是她心神不宁的原因,也是近日压在她心上最重的一块石头。她该如何对家长解释,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可能的诘难?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林小枫在讲台上讲话。孩子们的座位上座无虚席,家长无一不到。林小枫的讲话已近尾声:"……总的来说,孩子们都进入了初三的学习状态,我们也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气氛渲染,希望家长们配合,在家里也进行这方面的气氛渲染。我就讲到这里,看家长们还有什么问题?"

  "林老师您看我们有没有必要给孩子请家教?"一个家长高声说道。

  "我个人认为,"林小枫谨慎答道,"只要严格地跟着学校老师走,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孩子们的负担已经很重了,再额外请家教,我怕会适得其反。当然,个别孩子某科如果落得太多,必须请家教,也不是不可以,但希望你们事先能跟任课老师沟通一下,咨询一下,有的放矢为好。"

  这个家长没再说什么。这是位男性家长,也许他不想让台上那位看上去清秀而略显憔悴的女老师过于难堪。他请家教一说其实是一种委婉说法:孩子们成绩下降,是不是老师的问题?

  一位女性家长就没这么客气,"林老师,刚才我们听了一下这次考试的成绩,这个班的成绩从上次期末的年级第二降到了第六,什么原因?马上中考了,班里的成绩反而下降,我们很着急!"轰,议论声骤起,接着这个家长的话,家长们七嘴八舌,一发而不可收——狼终于来了。

  林小枫决定辞职。事先跟谁都没说。跟丈夫,跟父母,跟同事,都没说。小事勤商量,大事不商量。

  宋建平那边的工作越来越忙,出差越来越多,早出晚归不说,常常,业余时间都得搭上。随之而来的,是他收入的成倍增长。目前,他已成了家中当之无愧、毋庸置疑的经济支柱。但是,再随之而来的,就是他没有一点时间一点精力顾到家里了。最忙时,他一天上过三台手术。那天,他累得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睡不醒,有尿也不醒,生生地尿在了床上,直到睡在身边的林小枫都被他的尿泡得醒了过来,他都没醒。

  左右考虑,前思后想,林小枫决定辞职。如果是干别的工作,任何工作,只要不是教师,林小枫都不会辞职。从小,她从妈妈那里受到的教育,就是自立;从上小学,她的成绩就一直是名列前茅;高考时没有让父母操过一点心,稳稳当当,一举考过;工作后,是他们那拨老师里第一个当班主任的,第一个被评为优秀教师的,第一个晋升副高的。她热爱她的工作,热爱她的学生。决定辞职后,班里头那个平时最淘最让她头疼的、曾一心盼着他立马转学走人的刘天天,都让她觉着难以割舍。

  家里的事情无人可与分担,工作丝毫容不得懈怠,懈怠的直接结果是误人子弟。在这种情况下,如还有一点教师的良知,唯有辞职。明知孩子们不喜欢老师的唠叨,尤其不喜欢老师下课铃都响了时的唠叨,这天,下午放学后,林小枫还是把孩子们多留了一刻钟,对孩子们最后"唠叨"了一回。话还是那些话,一定要好好学习之类,但是,这一次,孩子们表现得格外安静。她话刚一讲完,刘天天就举手站了起来。刘天天身高一米八?,在班里男生算中等个儿,这一代孩子营养好。尽管身高超过了一般的成年人,脸却还是娃娃脸,毕竟年龄在那,刚满十五。"老师,这次考试班里成绩下降,是我的责任,是我拉了班里的成绩,不是老师的责任。希望老师给我一个机会,不要对我失望……"说到这,一下子哽住,娃娃脸因此憋得通红,片刻后,泪水流下。就是这个刘天天,有一次跟人打闹打破了头,事后缝了五针都没有掉泪,十五岁的男孩儿,视掉泪为耻,此刻,却当众流了泪。

  女孩子们更不用说,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林小枫扭头冲出了教室……

  同一天,宋建平被提升为爱德华医院的外科主任,副的这一级都没经过,直接扶正。任命是在全院大会上公布的。会议结束后,宋建平一秒钟都没有滞留,匆匆向外走。生怕这时候人们就此说些什么,恭维,祝贺,调笑,他都怕。他表面清高,内心里其实相当羞涩。也许这二者原本就是一回事。

  不想娟子根本不顾及他的感受,脚步轻盈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与他肩并着肩走,故意声音很大地叫:

  "宋主任!"

  "娟子!"他慌得回头四顾,轻斥。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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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35:2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FONT size=3>"不习惯是吧?"娟子笑,"习惯习惯就好了。等以后,别人不叫你主任,你倒会不习惯了。"

  宋建平叹了口气:"娟子,你有什么事吗?"

  "嗯——现在心情如何?"


  "你还有完没完啊?"

  "你们这些中年人啊,没劲。不高兴的时候,忍着;高兴的时候,还忍着。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就不像你,不高兴就——"

  "——哭;高兴了就笑。"

  "对!"娟子头一点,"就说刚才,宣布你为主任的时候,我就很高兴。为什么?你是我引荐的嘛,你的高升也证明了我的水平,这使我有一种成就感。对于这点,我毫不掩饰。不像你,板着个脸,一脸的严肃。"

  "那你说,我应该什么样?"

  "先说你高不高兴?"

  "高兴。"

  "你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吗?脸上连起码的笑意都没有。"

  宋建平不等她说完便咧开嘴巴冲她做大笑状:"哈、哈、哈、哈!"

  娟子被逗得前仰后合,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娟子提出请客,让宋建平请她的客,宋建平爽快答应。他高升了,应该请客;他是通过她的帮助才有的今天,也应该请客。再者,同这样一个妩媚开朗的年轻女孩儿一块儿吃顿晚饭,也不失为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经过了长时间的紧张劳累之后,他想他有理由轻松愉快一下了。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十一点多了,到家时小枫却还没睡,正蹲在卫生间的地上搓洗当当换下的小衣服。家里大衣服可以用洗衣机,天天换的小衣服就没法用洗衣机。尤其天热的时候,待攒够一缸再洗,衣服都该馊了。宋建平曾提出买一台小洗衣机,那点钱现在在他们根本就不算事,但是,林小枫说,买了小洗衣机放在哪里?于是,就涉及到了房子小的问题,顺理成章地,就牵出了买房子的问题。所谓"钱再多也不算多",其实说的就是这种现象:钱多了就想提高生活质量,而人们对于生活质量的期待,永远会走在经济实力的前面——如不是这样也就没有了奋斗的动力。

  看到背对着他搓衣服的妻子,宋建平心情很好地悄然一笑。他没有理由心情不好:刚刚与一个可爱的年轻女孩儿吃了一顿可口的饭,工作中刚刚得到了一个高质量的提升。一切迹象表明,他在人生道路上,已经乘上了顺风的船。他顺手抄起门边的一个小凳,塞到了蹲着的林小枫屁股下面。林小枫就势坐下,没说话,没回头,不意外。她当然是早听到他回来了。心情很好的宋建平对林小枫的淡然毫不在意,或者说,对林小枫的异常毫无觉察。成功的喜悦,急于报喜的急切,使他的感觉有一些迟钝, "小枫,跟你说个事儿啊?"

  林小枫使劲搓衣服,头也不回,"说。"

  宋建平却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把那么重大的消息宣布了,贴着墙走到林小枫的对面,在马桶上坐下,与林小枫面对着面,一手扶着她的肩, "猜猜什么事儿?"

  林小枫身子一斜把他的手抖落开,"别闹了!赶快洗完了赶快睡!时间不早了!"

  宋建平有点失望,但基本情绪没受到影响,他深信只要他发布了他的消息,林小枫定会欣喜若狂。他一字字地道:"小枫,我被任命为我们科的主任了。主任!"意思是不是副主任。

  林小枫头不抬手不停,"噢,是嘛。"

  这下子宋建平真不明白了。一时间怀疑是林小枫没有听明白。

  "小枫,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明白。挺好的。"说着,她打开水龙头,开得很大,同时,动作很大很响地涮衣服。

  宋建平这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头,一伸手,关上水龙头,伸过头去看林小枫的脸,大吃一惊:林小枫满脸泪水。

  深夜,林小枫在宋建平的怀里恸哭,宋建平只有紧紧搂住她,无言以对。

  "听说我要辞职,全班孩子们都哭了……"

  "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我的这些孩子……"

  "知道,我知道。"

  林小枫摇头,痛苦万分,"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

  "这么大事,你该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也是这个结果。一方面,是妻子,母亲,女儿,无人可以替代;另一方面,是老师,但却有人可以替代。左右权衡,综合考虑,唯有辞职。干,我就要干好;干不好,我就不干。如果是别的工作,我也许就凑合干了。老师不行,老师尽不到责任,就必须走。老师不能拿着孩子们的前途当儿戏……"

  之后,这几句话她反复嘟囔,嘟囔了半夜。宋建平能做的只是搂住她,不停地抚摸她。她的肩背瘦得硌人。

  刘东北等在医院门口,娟子没有出来,宋建平出来了。刘东北一见他就嘿嘿地乐:"哟,宋主任!"

  "少跟我贫!"

  "感觉怎么样?"

  "别说废话。说正事。"

  "你说。"刘东北立刻正经起来。

  宋建平刚要说,来电话了,电话是林小枫打来的,

  "建平,刚才打你办公室电话你不在,这就下班了?"

  "还没有。出去办事回来碰到了一个朋友,说说话。"

  "朋友。谁呀?我认不认识?"

  "认识认识,小刘……就那个,在哈尔滨我们两家……对了,就是他。没问题。"把电话给刘东北,刘东北指指电话指指自己,无声地:找我?宋建平点头。刘东北拿过电话,"嫂子,有什么指示?"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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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36:2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宋建平动员林小枫学开车,林小枫犹豫不决。宋建平便以自身的体会去打动她:不开车不会知道开车的美妙;开上车后,生活方式生活内容都会因之改变。最简单的,想上哪儿去,不会再因为交通工具方面的原因而犹豫,而耽搁了。正是最后这点使林小枫怦然心动。

  老演员合唱团曾组织其成员去了一次位于昌平的某温泉中心,回来后老两口便念念不忘,尤其是妈妈。脚伤虽说痊愈了,但是每逢阴天,或走路稍长一点,就有感觉。去温泉泡了 
一天,回来后就说舒服。也许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也是作用。林小枫很想带妈妈再去,打听了一下,乘车相当麻烦。先得乘车到某地,再换乘温泉中心的专车,这倒也罢了,关键是,换乘的那辆车,能不能有座难以保证。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林小枫还算有一点战斗力,一个人带着两个老人一个小孩儿,想想都累,遂作罢。也曾让宋建平开车带他们去过,宋建平只有休息日有空。你的休息日也是别人的休息日,休息日里,温泉中心人多得像下饺子,拥挤不堪,毫无乐趣可言,那次他们去了一会儿,便匆匆打道回府。如果她学会了开车,肯定不至于这么被动。

  接送当当上下学不用说了,从前,没钱的时候,自行车接送,没二话,没选择。最痛苦的是,有了点钱,而钱又没有多到某个高度,每次出行,就会在打车不打车的问题上犹豫。后来确立了一个原则,平时不打车,刮风下雨时打。不想你是这个思路,别人就可能也是这个思路。一次雨夹雪,她和当当在路边站了二十分钟,愣是没车,没空车。这时就是转回去骑车也来不及了,最后是走了半站地坐的公共汽车,当当迟到了。那次宋建平没在家,车闲在家里,她要是会开车,问题不全解决了?就是宋建平在家,也不能让他送。当当学校在城南,宋建平医院在城西,凭北京这个交通状况,这么一趟走下来,没有一上午也差不多少,宋建平别上班了。

  看到林小枫动心了,宋建平进一步游说:虽说买车的各种费用算下来,实际上比打车要贵,但是心理感觉不同。打车一个来回几十块钱会觉心疼,有了车,反会有一种不开白不开的感觉,人一下子就解脱了,就潇洒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多选择的痛苦了。至于带妈妈爸爸去温泉中心或别的什么中心,也都将不再是问题。

  林小枫边听边点头。的确,那样的话,不仅是生活方式的改变,而是生活质量的提高。

  "怎么样,报个名学吧?"宋建平不失时机道。

  "我开车,你上班怎么办?"林小枫忽又想起一个问题。

  "给你单买一辆。"

  "不行不行,那怎么行!不说我们家还没到这个经济水平,就是到了,一家三口两辆车,也太招摇了。"

  "只要我们有这个能力,只要我们需要。……你我已不年轻了小枫,人生不过几十年,何苦要活给别人看?"

  话说得是如此语重心长,最终,林小枫点了头。宋建平如释重负。

  刘东北建议他给林小枫找事做,学车就是他想到的既有用又可行的一件事。想像着林小枫学会了开车以后,就可以开车接送当当上下学了(那曾也是宋建平一个很重的心理负担),可以开车采购逛商场了,可以开车带着父母孩儿随便去哪里玩了,单调的退职生活因此就可以变得丰富多彩了,心里头不由得一阵轻松。

  林小枫很快就学会了开车。之前所顾忌的不敢开,不记路,全是多虑。

  刚开始她的确兴奋了好一阵。那些天几乎天天要跟宋建平说开车的感想、体会。真好啊,有车,会开。尤其在刮风下雨天,在恒温的车厢里,看着一窗之隔车外行人的辛苦状、狼狈状,会于舒适中油然产生出一种优越。为此,她通读了《北京生活完全手册》,把想去的地方——购物的,文化娱乐的,运动健身的,旅游休闲的——全部标了出来,尔后跟她的父母一块儿制订计划,这礼拜去哪儿,下礼拜去哪儿,再下个礼拜又去哪儿。决定了去哪儿后还要为去那儿做一系列准备,采购吃的、用的、行头,等等等等。

  第一次出行,他们就去了妈妈向往的那个温泉中心。由于是非休息日,那里的人少极了,假日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浴池里,常常是没有人或只有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一般都是一家人,看到有人来了马上起身就走——既然有那么多浴池可选,谁不愿意只同家人一起,独享一份安宁的温馨?牛奶浴池、玫瑰花浴池、中草药浴池,中草药浴池里又分出若干种浴池:治腰酸背痛的,治皮肤瘙痒的,治肾亏遗精月经不调的……管不管用不知道,但那微烫的水温,乳白的牛奶,鲜艳的玫瑰花瓣,散发着芬芳的中草药袋,却是千真万确看得见触摸得着的,让人心身舒泰。

  周末晚上来了个电话。当时林小枫正在卫生间给儿子当当洗澡,电话是宋建平接的,电话里传出的男中音优雅得甜腻: "你好,请找林小枫。"音质音调酷似专为外国绅士配音的某著名配音演员。宋建平忍了忍,又忍了忍,才算把"你是高飞吧"几个字忍了回去。好歹也是个文化人,心里头再反感,也得表现大气,二话没说放下电话扭头冲外叫道:"你的电话!"

  林小枫小跑着过来,湿手都顾不得擦,大把地攥起了话筒,动作神情中充满了期待。听宋建平的口气电话显然不是她爸妈打来的——电话铃一响她就开始听了——那么,是谁?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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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40:3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刘东北一拍脑门,叫:"Oh!天啊!"

  宋建平沐浴完毕,擦着头发进了大屋。一抬头,看到妻子站在床边等他,见他进来,一言不发,徐徐蜕去了身上的那件丝制睡裙,露出了里面的"三朵花"。宋建平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假装擦头发。感觉林小枫向他走了过来,果然是,片刻后,一双穿着拖鞋的脚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同时,听她说道:"来,我帮你擦!"


  宋建平一下子转过身子,"不用不用!谢谢谢谢!"擦完了头,就势背对着她上了床,钻进被窝。

  林小枫也上了床,关了灯,犹豫一下,钻进了宋建平的被窝,从背后搂住了他,同时嘴里呢喃有声。宋建平这边完全无此想法,毫无欲望,身为男人,又不能直接拒绝,强忍着撑了一会儿,说:"睡吧,时间不早了。"

  "我不!我要!"

  手下继续动作,一如从前宋建平对她。不同的只是,这一次,男女倒置了。

  宋建平却不能像当初的林小枫那样粗暴拒绝,他只能婉拒。摸一摸对方的头发,拍一拍她的面颊,后方道:"小枫,我今天做了两个手术,整整站了一天,有点累了。我们是不是……"

  林小枫强迫自己继续撒娇,"不!我就要现在!"

  宋建平口气里便有了一点点的坚决,"现在真的不行,我实在是累了。"

  这时候林小枫尚还能保持冷静,继续进攻,"明天周末,我们可以晚一点起嘛!"

  由于这进攻和坚持不是出于欲望,是出于心理和情感的需要,因而格外的顽强。于是宋建平口气里的坚决比刚才又进了一步,"这跟明天早起晚起没关系,我现在很累,我做不到!"

  林小枫口气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我看你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吧?"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现在就是不行。"

  "你不是现在不行,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就'不行',碰都不肯碰我一下了。"

  "小枫,你我都清楚,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感情不是太好,而这种事情——"

  "而据我所知,你们男的就是没有感情也得有'这种事情'!除非——除非他另有渠道!"

  话题又转到了老地方,宋建平一下子烦了,"又来了!"

  转过身去,背对林小枫,不再理她。林小枫穿着"三朵花"腾地从床上跳起,转到宋建平的面前。

  "又来了?又来什么了?"

  "你不是已找娟子调查过了吗,有什么结果吗?"

  "那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一夜夜的,理都不理,毫无兴趣……"

  "小枫,我已是快四十岁的人了!"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那是指你们女人!"

  "男女都一样!"

  "你懂不懂?不懂就不要装懂!去,买本书去,学习学习,这种书哪个书店里都有。……在这里我可以先给你上一课,你听着:在这种事上,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的旺盛期在十八岁——十、八、岁!我已经两个十八岁都多了!"

  "我说,你是不是性无能了啊?"

  不料宋建平对此说法甚感兴趣,或说正中下怀,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如同从前的林小枫。"可能。你别说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最近看很多资料都说,现代男子在快节奏的工作生活的巨大压力下,很容易就——"

  林小枫冷冷地打断了他:"拿证明来。"

  宋建平眨巴着眼睛,"什么证明?"

  "医生的证明。证明你性无能。"

  "哈哈哈哈哈……"刘东北在白色横条的躺椅上仰天大笑,笑得完全无法自制。这是一个室内游泳池,此刻他们正在游泳池边的歇憩处,"他们"是他和宋建平。是宋建平约刘东北到这里来的。说是约他来游泳,实际上是想跟他说一说自己的那事儿。他为此苦恼,非常苦恼,又不好随便逮着个人就说。一般来讲,让一个男人跟人说自己在床上的骁勇,是容易的,不让说倒不容易,实事求是都不容易,有"一"他往往得说成是"十"。反过来,对于自己的无能,就会缄默;缄默的结果是在心里头加倍嘀咕,越嘀咕越难受,越难受越嘀咕,最后就成了一种恶性循环,成了一种自我折磨。

  刘东北因事来得晚了一些,来时宋建平已游了一会儿游累了正在躺椅上歇着,等他。约人来游泳不好不让人游,还是让他下水游了两个来回,尔后,就把他拽了上来,跟他说自己的心事,从那天夜里林小枫的"三朵花"开始说起。不料刚说了个开头,刘东北就笑得不可收拾,令宋建平恼怒。开始他还能忍住恼怒,态度上也还算平和,"别笑了。"

  刘东北就不笑了,直起身子,目视前方,做好继续倾听的姿态后,把脸转向宋建平。不料目光刚一触到宋建平的脸,脑子便禁不住浮想联翩,且人物场景均栩栩如生,令他无法忍受。他再次暴笑,笑得泪流满面肠胃痉挛,捂着肚子哎哟个不停,却还是无法止住。

  宋建平大怒:"别笑了!"

  总算喝住了那笑。刘东北咳一声,坐好,同时堆出满脸严肃,表示这一次真的、决不再笑了,尔后,把脸郑重转向宋建平——大笑却再次爆发!胜过了前面几次,几乎引得全游泳馆的人瞩目。有一人是在出水换气之际听到了这笑,一分神,被水呛得连连咳嗽。那笑现在就是出了膛的炮弹,你只能眼睁睁看它爆裂、扩散、自行消失,别无他法。宋建平看着刘东北笑,无可奈何。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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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39:5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有没有必要你让我自己判断。"

  "好吧。比方说,我们公司有一人生了个双胞胎,一个是男孩儿,另一个也是男孩儿——我告诉你干吗?有意思吗?"

  "不要'比方说',就说那事儿!"


  "我说过了,那是个误会,我保证老宋没事。"

  "没事儿?又是抱又是啃的,没事儿?这要是算'没事儿',什么才叫有事儿?"

  说不通,刘东北只好不说,他困得眼睛都黏糊了。本来是想敷衍两句让娟子早点安静,没想到越说她越来劲了。心下纳闷,就算老宋真有什么事,又碍她什么事了,用得着她深更半夜的,如此这般。难不成和那林小枫一块儿吃了一顿饭,就成了至爱亲朋莫逆之交?本能地觉着有问题,但想不出问题在哪里,刚被从深睡中强迫醒来,脑子根本就转悠不动。

  这个时候,娟子说了:"刘东北,你这么替老宋辩护,是不是你外面也有一个'肖莉'啊?"

  这就对了。刘东北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就好办了。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往自己身上扯?"

  "兔死狐悲,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刘东北,将来,如果你也想有一个'肖莉',请一定明着跟我说,请一定不要让我当傻瓜!"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刘东北刚要开口,娟子又道,"千万别跟我说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不,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女孩儿,她是生动的,内容丰富的,变化无穷的,可以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的。在这样的女孩儿面前,任何男人都将别无所求。娟儿,你就是这样的女孩儿。"

  娟子的神情和心情同时豁然开朗,扑过去搂住刘东北的脖子,于是,充满弹性的年轻身体就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令刘东北于骤然间感到了饱胀的亢奋,睡意顿无……

  二人同时达到了高潮,在两人一年多的性史里,这样的状态,也只是第二次。

  得感谢老宋,无意中成全了他们——事毕之后,刘东北的脸久久埋在娟子潮湿粉红的身体上。想,想着,就想笑;怕笑出来,就开始胡说八道。

  "娟子。"他神色凝重地叫了一声。

  "什么?"娟子仍未能从刚才的激情中撤出,表情声音都有些朦胧。

  "那事你就不要跟老宋说了。我曾跟他保证过的,保证不跟你说。"

  "你怎么跟他保证的?"娟子好奇也好笑。

  "我说:放心,老宋,朋友如手足,妻子如——"不说了。

  "妻子如什么?如什么?如衣服,是不是?"

  "——如老虎。"

  娟子大叫一声翻身上马,"哇——竟敢说我是老虎!你见过世界上有这么温柔的老虎吗?"

  于是乎,被骑在下面的刘东北,生命力再一次由于那具赤裸的美丽躯体的挤压而激活,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甜蜜……

  这件事的另一个意外后果是,娟子和林小枫成为了朋友。也不能算意外了,丈夫和丈夫是朋友,妻子和妻子成为朋友也是顺理成章的。加上娟子年轻精力旺盛,林小枫不上班,时间过剩,也具备了能够频繁交往的客观条件。频繁就密切,密切就容易无话不说。家里的事,丈夫的事,从前的事,眼下的事,是事就说。

  "肖莉"的事,娟子没说。这点儿事她懂。但同时又觉不说对不起朋友,时间越长心越不安。不知道倒也罢了,知道了不说,无异于老宋他们的同盟、帮凶,这不合娟子的为人、性格。娟子决定说。用一种积极的方式。换言之,不说老宋另有所爱,只说林小枫应当怎样去赢得丈夫的爱。

  这天晚上,刘东北加班,娟子一人在家,就把林小枫请到了家中。

  家中居室的一个角落,被布置成了日式,或说是韩式。没有沙发没有椅子,只有一张矮矮的木茶几,人只能席地而坐。木茶几上放着一瓶鲜榨的橙汁儿,几碟咸甜小吃,另外备有茶水,茶水旁边,是一本打开倒扣着的书。

  为这次交谈娟子做了充分准备。无论如何,对方是一个比她大一轮还多的中年女人,受过高等教育,在自己心中没底的时候,她不能轻举妄动。事先她专门去书店买了不少相关的书,进行了专门的学习。《夫妇冲突》《女人的力量》《性心理学》……学下来后,受益匪浅。这才发现,以前在这方面,她的理论知识几乎就等于零。只知道跟着感觉走,一点理论指导都没有,盲目地走,想想都有些后怕。经过了一番学习之后颇有心得,并有了与人交流的强烈愿望——都不单是为别人了。

  那本倒扣的书是有意放在那里的,林小枫看到了自然会问,"看什么书哪",那么,她就可以就这个话题,开始说了。

  两个女人在茶几两边相对坐下,林小枫果然拿起了那本书——毕竟是做老师的——但是她没有问"看什么书哪",而且径自念出了那书的名字:"《女人的力量》……"

  按照事先的设计,娟子从林小枫手里拿过那本书,读,读她认为跟林小枫有关的章节。

  "这本书不错。你听啊:'婚前婚后双方对对方的不同认识,是由于婚前双方比较注意对缺点的掩饰,结了婚后,认为进入了婚姻的保险箱,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女的放任自己做蓬头垢面的黄脸婆,男的……"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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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40:1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念到这儿把书一合,"咱也甭念它了,中心意思明白就行了,一句话,要永远保持你的魅力,换句话,保持对他的吸引力。"这时娟子话锋一转,"你们多长时间一次?"

  林小枫愣了一下才明白娟子所指,"嗨,我们老夫老妻的……"

  娟子严肃地摇头,"千万不能这么认为!……这么着说吧,这种事情是夫妻感情好坏的分 
水岭,试金石!"

  林小枫怔住。其实,这事梗在她的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宋建平已经好久对她没有要求了。从前,都是他求她;现在,是她求他。她求他他都不干,比如上次。这事她早就想找个人说说了,张不开口,对父母都张不开口。事实上,这是她对他始终心存疑惑无法完全释然的重要原因。今天既然娟子主动说到这儿了,她就没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了。慢慢地她说道:"你别说还真是的啊,最近他好长时间都没有这种要求了。"

  "你呢?"

  "从前一般都是他主动……"

  "不行不行!"娟子严肃摇头,"你这样子下去真的是不行。你这种观念太老旧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就这个问题,娟子开始开导林小枫。开导的结果是,林小枫同意明天跟娟子上街,按照娟子的指点,为改革"老旧"做一些必要的物质准备。

  次日,林小枫和娟子去了一家大型商场,来到了女宾内衣的专柜。柜台是敞开式的,一排排不锈钢衣架上,挂满了生动、性感、除了这种场合而不可示人的女性用品。每排衣架的前方,都立着一个坦然、骄傲、身材好得不得了的模特;每个模特的身上都是三点式。三点式和三点式又有不同:粉的娇嫩,白的清纯,紫的妖冶,黑的高贵……

  娟子带着林小枫在一个模特面前站住。那位模特的三点式与众不同,每一个"点"的中心部位都缀着一朵花,三点三朵花。

  娟子行家一般眯细了眼睛远远近近地打量,"行!就它了!"

  林小枫却觉着过于那个了,不适合自己,又不敢直说,怕人说"老旧",只好委婉道:"娟子,我觉着这花不好,滴里当啷的。还是简洁一点的好,你说呢?"

  娟子连连摇头,"哎!要的就是这三朵花,没它咱还不要了呢!你看啊。"她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售货员,附在林小枫耳边小声说,"三个关键部位,三朵花,似是遮蔽,实是突出,强调;似有若无,若隐若现。小枫姐,切切记住,男人不是机器,啪,一按开关接上电源他就开了,啪,再一按开关他就关了。NO!——他是动物,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感觉,需要我们运用各种手段去调动起他们的热情和积极性……"

  林小枫扑哧笑出了声:"还'调动'——干脆说勾引不就完了吗?"

  娟子双手一拍,"哎,小枫姐,我发现你这人特有悟性哎!"

  林小枫哭笑不得。

  这天,她们俩一人买了一套"三朵花"。娟子买的是粉色的,按照她的建议,林小枫应买紫色的,这次林小枫没有同意,态度坚决地买了黑色的。也可以了,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改革不能操之过急——娟子想。

  这天晚饭前,宋建平被一个急诊手术召到了医院里,林小枫正好趁这工夫,按照娟子的指导,细细地做准备。洗澡,洗头,吹头,敷上一层淡妆,最后,拿出了那套"三朵花"穿上,外面,再套上一件真丝的睡袍……

  宋建平到家的时候,家里灯都熄了,只有大屋里床头柜上透出柔和的灯光。他换鞋的时候,妻子闻声迎了出来,穿着件他从没见过的丝制睡衣,飘飘洒洒地来到了他面前,比之她平时穿的那些棉布的睡衣睡裤,倒是多了一些罕见的风韵,引得宋建平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她立刻就感觉到了,格外地温柔起来。抢在他的前面替他拿拖鞋,让宋建平大感意外,连道"谢谢"。

  林小枫斜他一眼,嗔道:"这么客气!……也是怪我,从前服务不周,以后多多注意。"说着,边走边说了一句,"我去给你调一下洗澡水。"

  宋建平不由得一阵紧张,不明白这反常的温柔背后意味着什么,是什么的前兆?不明白她又要耍什么花样。换好了拖鞋后,一时间,兀自站在原处怔忡不安。

  林小枫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好了!来吧!……需不需要我帮你搓搓背?"

  宋建平眼睛看着林小枫,脚下机械地向里挪着步子,嘴里同样机械地连声说道:"不用不用!谢谢谢谢!"

  林小枫又那样娇嗔地斜他一眼,说了句:"德行!"

  飘飘洒洒而去。

  宋建平进卫生间,关了门,想想不放心,又插上了门的插销。心里头适才的紧张,竟变成了隐隐的恐惧。

  与此同时,娟子在她的家里也把她的"三朵花"穿上了,饱满的胸,紧致的臀,纤细的腰,颀长的腿,亭亭玉立风情万种娇嫩无比,站在刘东北的面前,令刘东北情欲勃发不能自禁,将两臂舒展成一个大大的一字,召唤娟子入怀。

  "喜欢吗?"娟子却没有立即过去,站在原地,这样问。

  "Oh!"刘东北这样回答,回答不出别的。

  娟子像是在想着什么,片刻后神秘一笑,问刘东北:"你说老宋会不会喜欢?"

  刘东北完全不能明白了,因而也无法回答,只是看娟子。娟子得意地说了:"我动员他太太林小枫也买了一套!"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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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42:2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宋建平听得目不转睛,深叹自愧弗如。刘东北缓了缓口气,话锋一转,"哥,看你整天像个惊弓之鸟似的,活得那个累,为什么就不能换个思路考虑这个问题?"

  "换个思路——换什么思路?"

  "离婚。"


  宋建平一下子沉默了。刘东北看他,"为了孩子?"

  "不仅是。她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她现在,只剩下我了。"

  刘东北明白了。明白了就没有办法了。宋建平的处境超乎他的经验。最后,他郑重建议他去医院开证明,性无能的证明。是下下策,但是,除此下下策,就宋建平而言,没有他策。

  开一个有病证明是容易的,尤其对医生来说。不好意思在现单位开,就去原单位开;在原单位开怕万一有人传话,就去不相干的医院开。这点关系宋建平有,有的是,完全不在话下,对此他信心十足。他找了他一大学同班同学,同学是男科的副主任。副主任二话不说,拖过一沓单子,按宋建平的要求开证明,边写边笑了起来,笑着问他外面是不是有人了,没等他回答又笑着说别说了别说了,一脸的意味深长、不容置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气得宋建平拿了证明就走,谢谢也不谢谢!

  他把这个证明呈报林小枫。林小枫阅:结论,ED。

  "ED是什么?"

  "男性勃起障碍的英文缩写。"

  "原因是什么?"

  "原因很多。具体到我,可能就是年龄、工作压力等等各方面综合因素造成的……"

  "怎么治?"

  "这个年龄嘛,"沉吟一下,"就这个年龄了……"

  "人家毕加索七十岁还能生孩子呢!"

  "个体差异……"

  "那也不能差了一半去!"

  "工作压力……"

  林小枫哼了一声,指示道:"明天,你请个假。"

  "干吗?"

  "跟我上医院。"

  "上医院?上哪个医院?"

  "你别管。跟我走就是。"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宋建平一下子泄了气……</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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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42:0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这时的刘东北理智相当清醒,不仅感觉到了宋建平的感觉,也感觉到了自己在整个游泳馆造成的影响。但是此刻,理智已然退居二线,存在是存在,却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他心里头也为止不住这笑着急。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起身,跑到游泳池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再上来的时候,刘东北终于可以做到不笑了。在宋建平身边坐下,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对宋建平说: "这事都得怪娟子,我已经批评过她了:怎么能给林小枫出这种馊主意 
呢?你这不是给我哥找麻烦吗?……不过你们家那位居然还真的会照着娟子的话去做我也没想到,这么大一人了,怎么能听一个小丫头的话?什么'三朵花',三、朵、花……"话到这里猛然止住,不然的话,他又得笑。

  宋建平沉着脸一言不发。

  刘东北这才真正、打心眼里严肃起来,

  "哥,你给我说句实话,你是真不行啊,还是因为烦她?"

  宋建平斜他一眼,"有什么区别吗?"

  "本质的区别。这么着——你看那个女孩儿!"

  泳池对面,一个刚刚上岸的年轻女孩儿正向她对面的躺椅那走,后背上下几乎全裸,包括臀,那饱满得略嫌丰厚的臀中间,只象征性勒了一道细细的线。

  岸这边,两个男人的视线随着她走。看着看着,宋建平悄悄把手边的一条浴巾扯到了前边,以便把那个失了控的部位遮住。再"悄悄"也瞒不过刘东北的眼睛,实话说,他就是为这个才叫宋建平看的。答案既出,笑意即从他的眼中闪过。

  这时,那女孩儿已走到了躺椅那里——令人失望的是她没有坐下,没给对面这两个男人瞻仰她正面的机会——她拿起了搭在躺椅上的浴巾,向外走。不过能侧面看看也好,更好,侧面看,那身材有着中世纪欧洲美女的标准曲线,绝不现代,绝不骨感,如同新鲜的奶油饱满的水果,令人垂涎。

  女孩儿消失了。刘东北向宋建平扭过脸来,"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哥?"

  宋建平已重新在躺椅上躺下,懒洋洋道:"你就无聊吧你。"

  刘东北毫不放松,"回答问题!"

  "你呢?"

  "现在说的是你。我又没有问题。"

  "我也没有问题。"

  刘东北悄然一笑:"还是有感觉的,是吧?还是有反应的,是吧?这就是区别。……你完了,哥!"宋建平不明白,刘东北继续说,"既然你没有问题,你在你老婆那里就交不了差。"

  宋建平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可我跟她在一起真的是不行,但凡能行我也"顿了顿,"——以求和平!"说到这儿,又停了停,下决心道,"干脆都跟你说了吧:自从那天以后,她是夜夜纠缠,我不行就说我对她没有感情,又哭又闹,没完没了地盘问追查,疯了似的……"

  "她这就是装傻了,她不会这么不了解男人。这种事情,有感情更好,没感情也成,就说嫖客妓女,那能有什么感情?只要不反感不厌恶,足矣。"

  宋建平连连摆手,"千万别把这话说给娟子听,她们俩现在好成了一个头,你这话要是让娟子传给林小枫——"

  刘东北断然道:"她已经知道了。她感觉到了。不然她不会这样。她现在的心情就是一个落水的人,那事就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死也要把它抓住。"宋建平默然。他显然不是不明白这点。刘东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你还真是有必要去医院开一个证明。要不然不是你被她折磨死,就是她被你折磨疯……"

  宋建平沿着自己的思路说,说自己担心的事。由于他跟林小枫不行,林小枫就一口咬定他另有渠道;固然,他没有,但也不是白璧无瑕。娟子现在就如一侠女,动辄指责他和他的"肖莉",替好朋友林小枫打抱不平。宋建平实事求是地跟她解释过他跟肖莉没有什么,但是事先因为有了刘东北的那番话——其实是玩笑话——垫底,娟子根本就不信他。现在宋建平担心的就是万一哪天娟子把这事跟林小枫说了,那他真的是死路一条了。非常后悔事过之后没有及时向林小枫汇报,以致错过了最佳时机,让那事演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

  刘东北对他的后悔却不以为然, "No! No! No! 这种事,你要么不做,做了就不能说。"

  "那要是娟子说了呢?"

  "她说跟你说的结果完全一样。哥,不要企望着坦白从宽,坦白从宽是警察和罪犯之间的游戏规则,不适合男人和女人。"

  "其实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我问心无愧,我无可指责!这事就是拿到妇联去让专家出面裁决,都说不出我什么。不错,我是有妇之夫,我是有妇之夫我没有再爱别人的权利,但是不爱你的权利我还是有的吧?谁规定只要是夫妻我就必须爱你,谁规定了?啊,谁规定了?"说着就激动起来,愤怒起来,唾沫星子四溅,完全没有了学者的儒雅风范。

  刘东北看宋建平的目光锐利,"那你怕什么?"

  宋建平愣住,这个问题他倒是还真的没有想过。

  刘东北一针见血,"因为你已然背叛了她!男女间的背叛可分为三种:身体的背叛,心的背叛,身心的背叛。通常人们在意的是第一种和第三种,对第二种基本上是忽略不计。但要我说,心的背叛的严重程度远在身体的背叛之上—— 一夜之欢算得了什么?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有一时冲动偶尔走火的时候?心的背叛就不一样了,它的性质与身心的背叛完全相同。而以我的价值观来说,还不如第三种,因为了它的伪道德,它的不人性:你心都不和她在一起了身体还要和她在一起,不仅对你不公,对对方也是一种欺骗,一种侮辱。"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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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42:4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那个年轻医生相当冷漠。宋建平一眼就看出来,那冷漠是装出来的。他冷漠是因为他不自信,宋建平也曾经这样年轻过。这是宋建平自工作以来,头一回,从一个纯粹病人的角度去观察他的同行。换句话说,他是头一回,以一个纯粹病人的身份坐在他的同行面前。

  林小枫亲自开车把他送进了这所医院,送进了男科。幸而男科不方便女士入内,否则,她会亲自陪他就诊。


  这医院里肯定也有他的熟人,即使没有直接的,曲里拐弯的也能找到。但是,他没有机会。事先,不知道来这里;一路上,林小枫始终与他在一起;进男科前,又把他的手机缴了去,说是替他拿着,万一他做检查需脱衣服什么的。

  年轻医生低着头,手在病历上刷刷地写,嘴上问:"你们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很长时间了。"

  "多长!……半年?一年?"

  "……得有一年多了。"

  "你是根本不想呢,还是,想而不能?"

  宋建平沉吟,他不知该怎样回答对自己更有利。他必须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在内:医学的,人事的——谁知这人是不是林小枫的熟人?

  年轻医生抬起头来,"嗯?"惜字如金。

  "我感觉是,后者。"

  "想而不能?"

  "想而不能!"

  "这一年多来,除你妻子之外,你对别的女人,没有过冲动?"

  "没有!"这次他倒是回答得很快——过于快了,引得医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他身上不由一阵潮热,出汗了。

  年轻医生进一步解释——很像是一种诱供:"不是说你怎么样了,而是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幻想,性幻想。"

  "没有。"宋建平死死咬定。

  医生再也没问什么,拖过一本化验单,又在那上面一阵刷刷刷,尔后,哧啦撕下来,给宋建平,"去验个血。"

  宋建平看化验单,化验激素水平。他拿着单子向外走时,护士已叫了下一个病人进来。

  "下一个病人"是一个形容萎黄的中年男子,一对八字眉毛更使他看上去满面愁容,显然是这里的老病号了,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进门还没落座就开始嚷嚷,神情声音充满了焦灼,"大夫不行啊,药都吃完了,按点儿吃的,可这激素水平它咋怎么就是上不去了呢它?"

  "还没化验怎么就知道没上去?"年轻医生颇不以为然。

  "我有感觉!不行!怎么试怎么不行!……"

  宋建平禁不住回头看那男子一眼,心情复杂,说不清是同情还是羡慕。

  化验结果出来了。

  林小枫看不懂化验单子上的那些符号,让他解释。他告诉她:正常。

  不瞒她。首先是,不能瞒,基于那可能存在的"人事关系";其次是,不必瞒,激素水平低,肯定ED,但是不等于不低就不ED,如同瞎子是残疾人,不瞎不一定不是残疾人一样。按照逻辑学的说法,这是个大概念小概念的问题,二者不是对等关系,是一个涵盖与被涵盖的关系,因而仅一个激素水平的化验结果,不足为凭。

  宋建平拿着化验单进了诊室,林小枫在外面等。过一会儿宋建平出来了,将病历呈报给林小枫。林小枫阅:结论,ED(功能性)。

  站在诊室门口,林小枫对着那病历看了许久,不声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令宋建平不安。之所以不安大概因为ED后面括号里的那三个字:功能性。

  后来,有一次,刘东北问他的检查结果,他如实说了。刘东北马上敏锐地把这个问题给拎了出来:功能性——还有什么性?宋建平:器质性。刘东北:有什么区别吗?宋建平:器质性就是说你的身体有问题……话未说完刘东北就大笑着打断了他:明白了——功能性就是你的思想有问题。

  话糙理不糙。

  宋建平担心的,正是林小枫会就"功能性"提出质疑。他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她问,他如何答。功能性ED也是ED,一如心理问题也是问题,精神病也是病的一种,甚至比一般疾病更严重待遇更高,杀了人法律上都不予计较!……这样想着就激动了起来,心身充满了一种临战前的亢奋。他严阵以待。对方就是不吭气。

  宋建平终于沉不住气了,

  "小枫?……小枫,我对不起你……"

  她终于说话了:"不!建平,是我对不起你!"

  她抬起头来,满眼是泪。原来,她久久低头不吭是因为了这个。

  宋建平顿时感到内疚歉意,甚至觉着自己有一些无耻,为掩饰,他一把搂住妻子的肩膀,温和地说:"走吧。"

  林小枫泪汪汪道:"没说怎么治吗?"

  "这种病……西医……"宋建平摇了摇头,"主要还是在调养吧。"

  这天,林小枫去了中医研究院,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挂得了一个十四块钱的专家号。候诊的走廊里坐满了人,大部分是男人,少部分是陪男人来的女人,只有林小枫一个女人是独自前来。她今天来,是来探路。宋建平时间宝贵,她得把一切都调查好了,确定好了,再让他动。到这儿一看,来就诊的男人几乎是一水的、与宋建平差不多岁数的中年人,更证明了当初宋建平对林小枫的解释不是托辞,不是她认为的"另有渠道"。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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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12-2004 23:37:5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这时,林小枫开口了:"建平,还记得吗,咱们结婚的时候?"声音如梦似幻。

  宋建平理解她的苦心,极力配合,"骑着自行车就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俩人骑一辆车!女车!我的!你的车子让人给偷了,穷得拿不出钱来再买一辆。还记得那天有一段路是上坡,我要下来,你不让,一使劲,就蹬上去了,完了你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说,小枫,我们将来一定要买车,汽车。"没再说下去,意思到了:夸他。夸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夸他能干。宋建平深知那插曲对林小枫的刺激不亚于他,甚至甚于他,但是她首先考虑的,是他。这样想着,不由得眼睛就有一些湿润。为了自己曾有过的,瞬间的,在心里的,对对门那个女人和自己妻子的厚此薄彼……

  晚上有篝火晚会。欢乐的音乐声中燃着欢乐的火,欢乐的火周围是一群欢乐的人。篝火上架着的一只烤全羊正在滋滋冒油,油落进火里发出劈啪的响声。突然,一个年轻人一跃而起,随着音乐跳起了迪斯科,紧接着,一个女孩儿随之跃起,与年轻人对舞,顷刻间,气氛如火上浇油,嘭一下子爆炸劲烧,叫声、掌声、口哨声,直冲草原夜空。

  年轻人是刘东北,女孩儿不用说,是娟子。宋建平没想到会在这里同刘东北和娟子相遇。相遇没有什么,问题在于,太突然;突然也没什么,问题在于,娟子不知道同宋建平在一起的林小枫是他夫人;不知道也没什么,介绍了就知道了,问题在于,娟子误以为宋建平的夫人是肖莉;误以为也没什么,解释清楚了就行了,问题在于,宋建平没时间解释。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由于出门后不久感到了冷,怕孩子受不了,他们又回去给当当加衣服,把时间耽误了,到篝火晚会的现场时就晚了一点,全羊已然烤好,蹦迪的人们纷纷下场,宋建平一家三口这时赶到,正好与刚下场的刘东北和娟优隽烁雒娑悦妗5笔本曜泳头⒊隽艘簧??驳募饨校?老宋!"

  宋建平心里一惊。如果有一点准备,有一点考虑时间,他肯定会采取最合适的方法处理,把林小枫介绍给娟子,尔后,再抽空向娟子解释。当时,他本能的,下意识的,是掩饰。

  同样意外的刘东北只能视他的眼色行事。迟疑几秒,他"噢"地一声蹲了下去,接着就开始揉脚,同时不无痛苦地宣布,刚才跳舞把脚给崴了。娟子只得撇下让她好奇的林小枫去看刘东北的脚。让她好奇是因为这三个人出现时的组合方式。孩子在中间,一手拉一个大人,叫任何一个外人看,这都是一家三口。但娟子知道不是,至少那女的不是,不是宋建平的夫人。

  刘东北揉脚,久久地揉,久得都不自然了的时候,有几个女孩子从他们旁边笑闹着跑了过去。

  "丁南南!"刘东北突然冲其中一个女孩子叫了一声。同时对娟子说,"没看到啊,你们大学的室友,丁南南!"说罢,起身追了出去,健步如飞,刚才崴得站都站不住的脚已然痊愈,娟子只好随去,二人随着奔跑的女孩们消失在草原深处的夜暗里。

  林小枫扭头看宋建平,目光里带着询问。她感到了哪里有一点不太对头。宋建平却不看她,注意力似乎全被那只烤全羊吸引了去。"快!当当,快!"说着就要牵着当当过去。林小枫牵着当当的手使上了劲儿,使父子二人没法过去。

  "那女孩儿是谁?"宋建平不说,她只好问。

  "我的同事。东北的媳妇儿。"全是实话。

  "刘东北为什么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

  "没顾上吧,没看脚崴了。"

  "脚崴成那样,跟我连个招呼都顾不上打了,怎么说好就好,一下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我怎么知道!"宋建平开始耍赖。如果这时他及时调整方针,也不算太晚,可惜他只顾一时之快,凭着惯性往下走,一错再错,终于被动到无回头之路。

  "建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宋建平当然不肯承认。晚上,当当睡了之后,夫妻俩开始吵,吵到不想吵了,林小枫拿出车钥匙掀开门帘向外走,宋建平追出去拦她,"你要干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一个中年妇女,'状态'又不好,""状态"二字她用了重音,"怎么会不安全?很安全!"说罢,走了,头也不回。

  宋建平一下子愣住。她肯定不知道肖莉,不知道他和肖莉之间的那件事情,那段微妙,却能够如此惊人地一语中的——原以为过去了的一切,原来并没有过去!他内心深处对她曾经有过的所有嫌弃和点滴流露,她都感觉到了并且都记在了心里;稍有点事,一触即发。在女人对于感情准确敏锐的直觉面前,男人所有的掩饰都将苍白无力,都将徒劳。除非,他是一个表演天才;再除非,她是一个真正的智者,能够做到大智若愚。可惜他不是表演天才;而她,也不是真正的智者。?</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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