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老胡同与“吊死鬼儿”</p><br/><br/>
<p>这篇不是鬼故事。我最怕鬼,谁都别给我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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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所说的“吊死鬼儿”是一种青色的小肉虫,大小、模样和蚕宝宝差不多,生活在大槐树上,到了夏天会吐出一根长长的丝把自己从树上吊下来找地方做蛹羽化成蝶,它的学名叫尺蠖,俗称“吊死鬼儿”。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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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旧日的北京比较多见的树种就是槐树和杨树。杨树花是长长的一嘟噜,乍看特象超级毛毛虫,促狭的男生们常常把它放进女生的铅笔盒里吓唬人。所以杨树开花的季节,教室里传出一两声尖叫是很平常的事,就是老师也没办法使这游戏禁绝。杨树让人讨厌的地方是开过花后就会飘出漫天的杨絮,犹如鹅毛大雪,吸在鼻子里痒痒的,也容易诱发过敏和哮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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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相比之下,槐树就好些,鲜嫩的槐花可以吃,有一点点甜香,小时候没东西吃,妈妈们会拿它烙饼。槐树的果实还可以卖,好像不是用来入药就是做染料。所以槐树本身是好的,但它的名声却被那些寄生在它身上的食客败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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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每次回北京,我都带儿子去看我童年居住过的老胡同。北京更换树种,已经砍掉了很多槐树,但那胡同里仍然保留了很多棵,大概因为它们太老了吧。我上学时它们就已经粗得两人不能合抱。树都种在胡同的一侧,我们的胡同不算窄,可是大树的浓荫依然伸展到了另一侧。所以“闹鬼”的季节,无数的“吊死鬼儿”就象帘子一样遮蔽了整条胡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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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是最令我胆战心惊的日子。我讨厌各种虫子,特别是那些肉乎乎、粘嗒嗒的家伙。每天上学我要穿过整条胡同到达另一侧的学校,根本避不开这浓密的虫子帘。小心地检视着脚下无数身体弯成弓样横行霸道的小青虫,以及更多陈尸其间,被踩瘪流着粘稠汁液的紫红色遗体,我象芭蕾舞演员般用脚尖寻找道路,还要留神头上垂吊下来的家伙,偶尔某条虫子正好落在我的脖子里,就会使我惊惶失措,不顾一切地跳跃前行,最后总是以踩瘪某些虫子并被它们的液体滑倒,一屁股坐在活着或死了的虫子们身上告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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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虫虫对我童年的这些经历特别感兴趣,让我一遍遍给他讲,尤其喜欢我滑倒在“吊死鬼儿”们身上的那一段,我童年时痛苦的记忆成了他的开心一刻。在这条老胡同里住了十多年,我对它挺有感情,但不知为什么每次梦见它时,伴随的却是黑暗、压抑、恐惧的情绪,在梦中的胡同里,我总是跑得比兔子还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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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现在,曾经人头攒动的老胡同渐渐冷清了。多数人搬进了楼房,许多大杂院空置着,有些以每月300-400元的低廉价格租给了外地人。我家的院子里住了很多来自章北的小商贩,这次奥运他们没遭到清理,证明他们的确比那些租住地下室的人有眼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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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虽然我们逃离了小胡同,却有另一批人涌了进来。胡同里出现了好几户深宅大院,属于他们的一段墙壁都被漆成了整齐的红色或灰色,远高于邻里的翘角飞檐的新房子从高高的院墙里傲视墙外,院门盖得都很气派,朱漆大门紧紧关住了背后的荣华富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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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老胡同已经变了,但不知哪些“吊死鬼儿”们是否还在陪伴着新邻居?<b></b></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7-30 13:03:3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