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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城随笔] 我在北京当了两个月“地老鼠”--底层生活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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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25:5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说起来这还是很近的事了.2001年初,我在北京有过一段“走麦城“.2月的


人节一过,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我面前.前提是:我必须以一千元的支出水准,在北京城这


居大不易“的繁华地待上两个月.没有任何人能够支援我.我在北京倒是有些哥们儿,平
日里

都是胸脯拍得山响的:有什么难处找咱哪,你的事哥们儿全包了!但我知道,此时此刻若真


找他们,他躲都躲不及.这些鸟人!要好的姐们也有那么一个,搞的是中国的麦肯锡,个人
年入

七十万,外加一个私人公司年入一百万.我张嘴乞借,她不会犹豫.但我坍不起这个台.好
家伙

,人模人样的,怎么混到了乞讨的份上了?姐们只要这么损我一句,我就得臊得去跳地铁沟
.
      怎么办?得想法儿活呀.我在京城东南角的松榆里找到了一家地下室旅馆,
一间

房月租220元.这要搁在平常,就等于白住.看房子那天,对我是个巨大的考验.北京的高层


宅小区,都有地下人防工程.有不少居委会为了创收,就把地下工程改成了一个个小房间,


给外地人开旅馆.从外面看,不过就是小区院子里的一座小平房,走入地下,则别有洞天,
通过

长长的走道,然后是住宿区.每个屋子约有六平方米,大多没有窗,白天也要开灯.屋内仅
一床

一凳一灯而已.有公厕,公共厨房,公共淋浴间(另外收费.但天冷,基本没人用).当然,设


很简陋.房间里看看倒还干净,要命的是没有暖气,寒气逼人.
      站在这监狱似的小屋子里,我头脑中翻江倒海.想老子也是曾经阔过的,住
别墅

,坐皇冠,潮州菜吃到不想吃,一进歌舞厅,三陪小姐都齐声欢呼.想不到老了老了栽到了
这北

京城.但又一想,老子年轻时也是吃过苦的,掏过大粪,起过猪圈,卖过西瓜,扛过麻袋,露


野地里也睡过一个月.眼下这算什么?民工盲流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住?我一咬牙,把200多


租金交给了旅馆主人.
      住下来后,我开始留意这里的住客.大致是两类:郊区进城做小买卖的农民
和外

地来京混饭吃的年轻人.居然还有拖家带口在这儿住的,每天在公共厨房用燃气炉子做饭
,中

午晚上两次油烟弥漫.三教九流里,就我这么个戴眼镜的体面人混迹其中.这些人,都在京


见过世面,对我这另类盲流并不特别注意.
      我有个脾气,倒驴不倒架子,到哪儿都得像模像样活着.这个小区处在城市
边缘

,附近就有个市场.除了卖菜之外,还卖假冒伪劣日用品.我买了被褥,暖瓶,电褥子,台灯,


本都是伪劣品,总共也没花多少钱.安顿好住处,还得来点情调.把随身带的迷你音响打开
,床

头柜上摆上心爱女友(过去的)的玉照,墙上有个水泥搁架,正好放书.于是乎,这黑牢里居


也有了点小资气息.
      房门不大隔音.一日,我听到隔壁有两个小伙子在说话.慢慢地,听出了点名


来.这是两个唐山郊区来的后生,在北京做保险推销员,没有底薪.初入道,业绩也没有,生


遇到了困难.一个大的就在教训小的:你愁什么愁?能愁来钱吗?适者生存,得跑啊,拉下脸


,哪有门就往里进.困难怕什么,没吃的,去买三斤土豆,煮了,能不能吃?还当你是老太爷
啊?

你明儿要是再这么愁眉苦脸的,看我扇你嘴巴子!我听着,为之动容,这真是平生所听到的


生动的一场市场经济教育课.
      过了一会儿,声音没有了.我拿了一张CD放起来,是科岗演奏的勃拉姆斯小
提琴

协奏曲.白天里走廊空空,有回声,因此非常好听,回肠荡气.听了大约四十分种,我关了音


,开门出去,却见那年龄大些的唐山小伙正立在门外.我俩同时一楞.小伙忙说:你是新来
的?

你这音乐真好听,好听!我都听了半小时了,嘿嘿,没打扰你吧.我竟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


:你要不要再听.他连忙摆手说:不啦!说完,回身进他的屋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14 8:26:45编辑过]
发表于 14-11-2004 08:27:1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P><FONT title="2004-11-10 04:27:28">2
      
      住处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吃的问题了.我不能想象自己买个劣质煤气罐,跟
那些

农村妇女挤在狭小的厨房里一块儿抡马勺.于是出去转了转,发现附近的这个大市场真是


方便了,聚集了差不多有十家小饭馆.我按照口味,挑了一家内蒙人开的北方餐馆作为我
的伙

食点.估计了一下荷包里的存量,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标准:每餐六元,一点不能多.五元一
份炒

菜,带一点肉,一元一份饭,够了.菜不算实惠,但用的油多,强于盒饭,再说附近也没有卖


饭的.亏得这边缘地带有这么便宜的炒菜,不然这个标准连个囫囵的汉堡包都吃不上.当
然,

要是想再便宜一点的也行,素炒土豆丝,三元一份,还可以省点儿.但看着老板一家的热情


脸,我还真是拉不下脸来这么扣门儿.老板好像把全家人都从内蒙动员来了,老伴儿,两个


子,一个女儿,个个都那么热情爽直.我用餐的规格明显与我的装束气质不符,但老板一家


没有慢待过我.一见我进门,就连忙招呼倒茶.“来的都是客“----这样的平等精神真的


让我感动.五元一份的炒菜就只有几种,后来熟了,老板就主动替我点,一顿一样,换着来,


非是白菜,土豆,胡萝卜.我甚至觉得老吃这样便宜的菜,简直有点对不住这一家子的服务
了.

某个礼拜天(尽管对我来说这日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被窗外的悠闲气氛所感染,决


为这家人增加一点生产总值.便要过菜谱,狠狠心,花八块钱,点了一个内蒙面食----“面


鱼儿“.虽然我问过了,但还是不能具体想象它是个什么东西.老板娘只爽快地说:你放心
,保

准好吃!少倾,上来了热腾腾的一个笼屉,里面是满满一笼......怎么形容呢?好比是用极


的面皮捏的一个个空心小笼包,黄黄的,精巧极了.蘸着酱油吃,果然是美味.
      午晚两餐就是这样了,早餐就更好办了.每天早八点,我走出地下,来到市场
,这

里光是卖烧饼的摊子就有七八家,其中一家,牌子上居然写的是“上海烧饼“,好家伙,与


俱进呀!我每次购芝麻烧饼一枚,耗资五毛.刚出炉的,又香又热乎,隔着一层纸还烫手哪,


回屋里吃正好.一口烧饼一口热水,爽啊!可惜我不会唱&lt;秦琼卖马&gt;,否则定要喊他一嗓子
!

每天如此,卖烧饼的老头都认识我了,一见我,就豁亮地吆喝一声:烧饼一个,芝麻的!他的


媳妇(想必是吧)就掀开苫被,从笸箩里飞快地夹出一个来递给我.这五毛钱的交易,让人
心里

很舒服.
      不知诸位住过地下没有?住在地下室,室温要比室外低五度,阴森森的,不好
受.

其实寒冷还在其次,最令人恐惧的是没有昼夜之分,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来了.人们
像暗

中蹑足行走的动物,不可能有健康心态.我当时最渴望的,是恨不能马上住到地面上去.某


白天,我到小区一栋塔楼第四层的一个家庭理发店去剪头.老剃头匠原先是国营理发店的


工,理发店在发廊的冲击下倒闭了,他也就退了休,利用余热,在家里开了个店,为本小区
的人

服务.他的房子满大的,家中朴朴素素,也就是八十年代初的水平吧.理完发,我走到窗前,


然看见了院子里一派鲜活的景象,人来人往,颜色分明.白天的阳光是多么好啊,我活了几


年,从来就没有感觉白天有这么好!那一瞬间我想,人生在世,更有何求?哪怕就是这么一
套未

经装修的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只要能看见白天,能看见阳光,就行了啊.
      那位退休的理发店老职工,在那两个月的地下岁月里,是最令我羡慕的一个
人.
</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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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27:5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27:56">3
      
      白天上班,住旅馆的人们都出去谋生了,旅馆较为安静.周末也是这样,盲流


的生活是没有周六周日的.只在中午晚上各热闹一阵.因为厕所,厨房,水房,淋浴间是挨
在一

起的,所以这地方就显得熙熙攘攘.比较有意思的是,如果有人要求淋浴,就要通知老板.
老板

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细汉子,他先收五元钱洗澡费,然后放人进去.洗澡的地方跟厕所一样,


用木版间隔起来的三个小间,有燃气热水器,各一个喷头.进去脱好了衣服后,拧开水,就
要通

知在外面等着的老板调水温.如果是女同志洗澡,那情形就比较滑稽,老板隔着板墙和那
女浴

客一递一声地喊着:怎么样?再来点儿!这回呢?呕,行了行了.来回要喊几遍,才能完事.
      某日,我正在水房洗衣服,嗵嗵嗵地过来了一个小伙子,穿得油光水滑.我也


是经过时尚熏陶的,搭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地道的真货.正在纳闷:这样
一个

小帅哥,怎么也落难到此了?不想那家伙先发话了:哎,这不是个老总吗?老总也自己洗衣
服了

?女秘书到哪里去啦?一听这就不是好话.虎落平阳啊,奶毛未褪的小崽子,也敢来讽刺大
爷了

.我便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帅哥,不也如此吗?女朋友哪?跟别人走啦?从此,我俩只要在走


上一见面,就要互相讽刺一通.帅哥的挖苦还在其次,他看着我的那种眼光,比城里人看盲


还要轻蔑.我无法证明自己比他高明,只好忍着,气得七窍生烟.
      地下室的晚上最难打发,冷,无聊,烦躁.到地面上去转,街上又空荡荡的,也


冷和无聊.方圆一公里内,只有一家肯德基晚上还开着,灯火通明,乐声悠扬.在这儿,我找


了一个可以偶尔消遣长夜的办法,我是说,可以消遣得起的办法.大大方方走进去,要一杯


咖啡,才五元钱,可以坐两个多小时.带一本书慢慢看,还不错.毕竟这里窗明几净,有点全


化的味道,能使人暂时忘记恐怖地下室.肯德基的小姐笑容可掬,那是没说的,训练有素,
只是

她们每次都要问我两遍:还要什么吗?要个汉堡吗?我摇头,每次都要在心里骂:要你个头!


模假式的,当我是老年痴呆了?尽管那些女孩也就是我儿女一般大,我还是要忍不住这样
心里

恨恨.这种职业化的微笑真太可恶了.跟内蒙饭馆那一家子的热情比起来,真伪立见.
      这地方偏僻,晚上九点以后,人就渐渐少了,只有些中学生模样的小子在泡
妹妹

,跟咖啡厅的气氛差不多.五元的咖啡,跟我平常喝的咖啡比,只能叫鸟咖啡了.鸟咖啡也
得要

一杯,孔已己还得要一碟茴香豆呢,我安慰着自己.
      一日,正埋头读&lt;浮士德&gt;,忽然有人打招呼.原来是那帅哥,还有一个跟他差


多年纪的小子.在全球化的环境里,我们虽然仍是“老总“,“帅哥“的彼此叫着,但似乎


没了讽刺的意思.帅哥说:哈哈,你也发现了这里好?我说:是啊,看书正好.你干什么来了?


哥说:我搞了一个项目策划,请朋友来商量商量.他把一份装订的很像样的策划书递给我
看.

一面说:老总,指教指教.这原来是个品牌连锁餐厅的策划.项目名称叫“西部牛仔“牛扒
城,

里面还有电脑制作的效果图.翻过一页,居然还申请了专利!我问:什么人搞的?帅哥说:我


.我问:有钱投资吗?他说:就是没有钱嘛,有钱跟老总你就没缘分认识啦!我来了兴趣,让


和他的朋友坐下来聊.原来帅哥姓宋,湖北十堰人,他三十来岁,白净面皮,性格外向,老坐


稳的样子.这创意是他发明的,专利也是他自己跑下来的.不过是一种仿冒的美式西餐厅,


识倒还行,是个可爱的老牛仔头像,挺有亲和力.目标市场是大都市的高级白领,情侣什么
的.

小宋有一整套想法,在北京也还有可行性.只是他必须说动一两个有钱的老板来投资.由
小宋

管理,三七分成.总投资额并不大,六十万而已.我是商界里混过多年的老油子了,粗粗一
看,

就给他提了几点修改意见.小宋一听,神色大变,知道遇到真人了.便敛容屏息,要我认真
谈一

谈.我说:像你这样怀揣着想法在北京找钱的人,恐怕有十万人.你创意再好,没用.关键在


么能套住一两个有钱的傻冒.你着重往这方面想.不用再完善你的创意了,哪怕你这就是
个鞋

拔子,老太太乐(一种竹制的挠痒用具)的设计,也是一样能弄钱.只要他钱一投入,就由不


他,你小宋就成功了.明年这时候,你就请我住贵宾楼吧!小宋嘻嘻一笑说:小意思,去巴黎


没问题!老前辈,咱们相见恨晚哪!从此,我跟小宋就成了朋友.互相一串门儿,我才知道,


家伙比我还惨,住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添置,房租也欠了一个半月的,完全在硬撑.我问他怎


吃饭,他的策略跟我差不多,只不过是能省一顿就省一顿.他说:多喝水啊,能抗饿.
      我心里叹一声,不再问了.某日,吃饭时我去叫他:走,不要问为什么.我请你


顿饭.他慌忙谢绝:老前辈,哪里敢!我说:我平时吃什么,今天就吃什么,多一份菜而已.吃


时,我说,咱们今天不图别的,吃个饱,你不要客气.小宋有一点点感激的样子,笑笑说:嘿,


总,老总,这怎么好意思!这次他口中所称的“老总“,听起来却是一点讽刺意味都没有了
.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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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28:2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28:18">4
      
      本来北方冬天的阳光就少,住在地下室里,晒太阳的机会就更少了.人得不
到日

照,就缺钙,症状就是腿发软,走路像踩了棉花,站不稳.可我那时不知道是这原因,只知道


定是住地下室住的.再者说,就算知道,也不会舍得钱去买钙片,一瓶金施尔康,三十块!五


饭钱哪.我仗着闯过江湖,就那么干挺着.每天一出门,脚非得拐两下,耳边就仿佛高秀梅
在叫

“拐啦!拐啦!“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不至于陷入信息真空,我算计了又算计,每天可挤出
五毛

钱来买一份&lt;北京晚报&gt;.于是每天下午五点,天色已昏时,我就出门去买报.某日,我来到


字路口,为了躲自行车车,一分神,脚下就站不住了,咧趄了几下,生生的就摔倒在马路边
上了

.只听得周围人们一齐惊叫,有人马上围了上来.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所有的人都那么


大.人们七手八脚把我扶起来.一个系红领巾的女孩脸都变白了,着急地问:“老大爷,您
怎么

啦?“我一楞,看了看她.近二三年来,叫我老师傅的人有一些,叫我老大爷的这还是头一
回.

小女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红领巾特别显眼,双手始终紧紧搀着我的胳膊.我一下子思


万千,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嘴唇哆唆着说不出话来.女孩更着急了,连连说:“老大爷,您别


,我送你上医院!“我挣扎着挺了挺身子,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话冲口而出:“闺女,
老大

爷我.....没事儿,老毛病了.你赶快家去吧!“我试着走了两步,还可以.众人见我确实没


,慨叹了一回,就散了.小女孩不大放心,一步三回头.我冲她扬了扬手,她才走远了.唉,这


人丢的,丢到首都北京来了.人们晚饭又该有谈资了:松榆里路口那块儿,一老同志当街摔


个大马趴!你看这人丢的.
      小女孩扶我那会儿,我是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戴那么个红领巾.白
衬衣

蓝裤子,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新年晚会上给大人演出诗朗诵,在千人礼堂往台中央一站,声


屋宇啊----“灿烂的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我们幸福的少年一代......“喝喝,这才多少年
,

这才多少年,我成老大爷了我!
      旅馆里唯一有暖气的地方,是那个进门处的小平房,其实就是一间收发室.
办理

登记,同时还兼着小卖部.人们打电话,也得到这儿来.我因为怕冷,愿意常来坐坐,暖和暖


身子再下去.收发室里有张床,挂了个花布帘.有个小姑娘在这儿住.她十六七岁的样子,
还没

学会京腔呢,带点地方口音.人长得水水灵灵的,有点倔.估计是从农村来的.她在这里的
工作

相当重要,收钱,管帐,登记,电话收费,管钥匙,卖货,打理得挺麻利.尤其每个住客的天数
,

在她心里有本帐,连半天都不会差.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从山东来,姑且就叫她小鲁


吧.
      我跟她没事儿闲聊,知道了她果然是家在农村,才念完了初中就出来了.我
问:

“老板是你亲戚吗?“小鲁花说:“不是.是我爸的朋友.“我问:“给你多少钱?“鲁花答
:

“四百.“我问:“还满意吗?“她说:“当然可以了.农村哪里一个月去搞四百?“我问:


还想念书吗?“她说:“想念也念不起了.“我看她床上有几本杂志,就说,:“我那里还有


志,什么时候拿来你看.“不苟言笑的鲁花有了些欣喜之色:“好啊!“老板是经常待在收


室的,他要是不在,就是出门去了,旅馆的事等于完全交给了鲁花.鲁花的作用相当于老板


了.
      小宋喜欢逗鲁花,鲁花却根本不给他一个笑脸.有一天小宋在收发室,对鲁
花说

:“小妹妹不要这么凶嘛!“鲁花就说:“先把房钱交清了吧!“小宋仍然嘻皮笑脸:“房
钱算

什么,我还要请你吃饭哩!“鲁花就拉下了脸:“你烦不烦?有事没事?没有快走!“小宋当


我,面子有点下不来,仍嘻笑着说:“妹妹这么漂亮,干嘛这么大脾气?“鲁花便突然发怒
了:

“你滚!你滚啊!“小宋讪讪地走了,我心里暗笑,问鲁花:“你怎么对他这么厉害?人家是


帅哥呀.“鲁花余怒未消,说:“他是个流氓!“我笑了:“可不敢随便乱说!“鲁花说:
“想

赖房钱,不就是流氓?我倒看他跑不跑得掉?“
      一日晚,夜已较深,我去收发室买打火机.见里面灯未关,知道鲁花没睡,抬
手一

碰门,门开了.只见鲁花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又像是身体不舒服.老板坐


床沿上,好像正在安慰她.见我进来,那中年汉子不知怎的就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神态,拿眼


了扫我.满脸的不自然.我是江湖老手,这情形一看就明白八九分.故意装做什么也没注意
,买

了打火机就带上门出来了.看看表,是晚上十一点半.
      回去躺到床上,思绪就开了锅.老牛吃嫩草,如今这社会已经见怪不怪.不过
,小

鲁花不过才十六岁,黄花闺女啊,就给了这个家伙?朋友的女儿,也能下得去手?看那老板
有一

点点斯文相,似是农村会计或小干部一类,居然也热衷于。。?而且是......人哪,怎么就


了这样!但转念一想,也许是我多心吧.鲁花只不过是感冒,那也不过真是在安慰她......


愿如此吧.
      过了一段时间,我发觉鲁花心情开朗一些了.与老板之间有了些别人不易察


的暧昧,言语间也有了调笑意味.我心下明白,这个老色鬼是得手了.一月四百元工资,鲁
花还

是屈服了.
      打那以后,老板见我就显得特别客气,我当然一如既往,装木头人,跟他打哈
哈.

一天,我给鲁花送杂志,鲁花说:“老板夸你啦!“我问:“他说我什么?“鲁花说:“他说,


地下室就你一个是正经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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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28:5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4):<FONT title="2004-11-10 04:28:40">这地下室里的日子沉闷平静,其实里面蕴涵着极大的危险性.我当初来看房


的时候就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时令我感到踌躇的,其实倒不是简陋与寒冷,而是这地
下室

简直就是个地下火药库.光是在小厨房里就满满当当地摆着八个燃气瓶,还有一些人家干


是放在屋里的.这些燃气灶具全都是从附近大市场里买来的劣质货,钢瓶厚度和阀门的严


度都成问题.厨房附近的走廊里,整天有泄露出来的煤气怪味.还有一些打工妹是用电炉
子做

饭的,反正一家一个电表,自己用电自己花钱.有人就在屋里乱扯了一些电线,有的干脆打


了电表的主意,拆了铅封做手脚.所有这些,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问题,这地下室瞬间就可


身火海.
      住宿区这一块,布局上呈井字形,通向地面的通道不仅要拐两个弯,还有一
些复

杂的岔道.走廊里又没有应急灯.万一失火,再一停电,跑都不知该往哪儿跑.
      我是有经验的,住进来后,把地形熟悉了好几遍,直到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通
道出

口为止.遇见老板时,我跟他提醒过几次.煤气味太重,那些劣质钢瓶太可怕.老板笑笑说:


那怎么办?有几个能像您老人家天天吃得起馆子的?你不让他做饭,他就不来住了.“我设


处地替老板想了想,为了旅馆的产值,这也是没法儿的事.
      我只是暗自小心.一日晚,看书看得困倦了,正要睡去,忽然闻到有焦糊味儿
.我

心说不好,兔子一般从床上窜下地,把被子拎起来抖了又抖.又弯腰把各个角落闻了一遍,


来不是我屋子里的问题,便开门出去.走廊里的味儿就更大了,好象还有淡淡的烟雾.我在


廊和厨房一带左看看,右嗅嗅,也找不出名堂.拉住走廊过路的人问,大家似乎都很淡漠.
“我

哪知道啊!“那神情像是个个都修炼成了北京大爷,爱谁谁吧!
      走廊里的焦味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明显,过往的人仍是毫无感觉,大不了
捂住

鼻子骂一声:“谁呀?干嘛呢这是!“然后钻进自己的小屋里,重重地关上门,哪管他外面
天翻

地覆.爱谁谁吧.
      着急的只有我自己.我急忙跑到收发室,告诉老板:“下面有什么东西烧糊
的味

儿,还有烟.你快去查查!“老板一听,脸变了色,一向行动迟缓的他,此刻反映也是机敏得


个兔子,忙叫了鲁花还有一个水电工,直奔下面去了.我跟着到了地下,只见他们三人正分


挨家砸门,边砸边喊:“快看,有失火的没有?“这时,地下的人们才稍稍醒悟,有的拉开门


动静,有的走到走廊上东张西望:“怎么事儿?怎么事儿?“乱了一小会儿,忽然有个尖利
的女

声喊起来:“唉呀妈呀!快跑吧,失火啦!“
      走廊里顿时炸开了锅,人们没头苍蝇似地挤成一团,有往东跑的,有往西跑
的,

有两边往中间跑的.情况眼看要失控.103室里冲出了两个风尘女子,其中一个大概正在屋


抹澡,赤身裸体,拿毛巾捂着胸脯就出来了.慌乱中竟也没有人注意她们.老板有些急了,
怒喝

了一声:“都给我站住!再跑我就拉电闸.我让你们都死在这儿!“人们稍稍一愣,老板又
喊:

“你们现在都是安全的,各自回屋去,看看自己什么东西烧了?“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烟
雾的

来源----108室.门是紧关的,门缝里有缕缕白烟渗出.只见老板此时甚是神勇,吼了一声:


去拿水!“一脚就把门踹开了.里面的灯是亮着的,一屋子白烟,没有人.原来是床上的被
子烧

着了,还好火没燃大.小电工和其他的人提来了水,连着两桶泼上去,火就熄了.老板还不
放心

,又叫拿水:“泼,多泼!“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吹着刺耳的口哨.小宋挤在人群中起哄:“看啦,火烧


明园啦!还有裸体运动啦!“人们这才注意到那两个坐台小姐.年轻的后生们齐声怪叫.那


露天胸的小姐倒也不慌,只说了句:“没见过你老妈的?缺德!“说完,从从容容地分开人
群,

回103室去了.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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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29:29|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b><FONT title="2004-11-10 04:29:00">6
      
      火灾的原因后来查清楚了,原来是郊区的一个农民,挺大个老爷们儿,在家
里受

了老婆的气.气不过,跑到这儿避风来了.他老婆靠坐台养活家,是家庭里唯一的经济支柱
,平

时颐指气使惯了,不大把老公放在眼里,又养了个小白脸,公然给丈夫戴了绿帽子.老公想


维权,却被掴了一巴掌,连带被老婆骂到了祖宗三代.这汉子一气,揣了二十块钱,就住店
来了

.晚上生着闷气,抽了不少烟,抽完还是气,就跑出门去遛大街.走时一个烟头没掐灭,掉在


床上,就惹出一场乱子.
      老板把那汉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妈的,什么乌龟王八也来住店?滚,快滚!
“当

晚就把他撵走了.
      当时正值石家庄爆炸案刚刚发生,通缉令都贴到了收发室门上.北京众多的


下生活区也受到了特别关注.居委会几个挺有身份的干部也下到地下来检查了.老板事前


通知了大家,把屋里乱接的电线全都拆掉,电炉,热得快与电水壶一律藏好.又坚决停了厨


的伙,不允许再用煤气做饭了.一番整治完毕,待居委会大员下来时,地下室早已是河清海
晏,

一丝违规的迹象都没有了.居委会领导很满意,指示说要坚持某某精神,发扬某某作风,完


某某机制.老板一脸谄笑地跟在后面,说一句应一声,敷衍过去了.回头跟我发牢骚:“娘
的,

让我装锅炉烧水,要让我白白为人民服务啊!你们点你们的电炉子,不怕!“
      火灾中那个做光身运动的坐台小姐,不知怎么的就注意到了我.一日,在收
发室

,小宋正对她挑逗,我恰好进去.那小姐对小宋冷冷的.见小宋絮叨得烦了,就说:“行了,


你的钱去吧.挣完了钱咱们再说话!“小姐看到我进去,神色稍显诧异,露出亦惊亦喜的样
子,

倒跟我搭起话来:“哦?老师住这儿多久了?“小宋一见自己没戏,偷着朝我挤了个眼,走
了.
      我虽不是雏儿,但也不是柳下惠.几个月不接触女人了(鲁花不能算),有女
人聊

聊也好.那小姐红健硕丰满,前后都挺好,再加上穿着打扮,谁也不会搞错.但我只是抱定
宗旨

,务虚不务实.食色虽都是性也,但现在不是好色的时候,捂牢了钱包才是硬道理.两人不
咸不

淡地聊了一阵儿,各自交流了一些真真假假的履历.她忽然从手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我
一看

,哦,又是保险公司的,业务主办,露露.这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露露是个自来熟,挺


切的,说:“我住103房,有空来玩儿吧.“我连声诺诺,心说:意识形态倒很想去,但经济基


不让啊.
      又过了几日,在水房和走廊里常碰见露露.仍是点头一笑,星眸传情.露露虽


风尘濡染,但还是能看出是从农村来的,取了个洋名儿也掩不住内质.美则美矣,稍俗,一
笑门

齿尽露,大家闺秀没有这么笑的.我只当是逢场做戏,不要说我去敲她的门,她不敲我的门


谢天谢地了.
      如此又是几日.某日下午,有人敲我的门,敲得挺文静.平日来敲我门的只有


宋,他是个毛躁脾气,敲门不是这个风格,而且还要在门外猛喊“老总“.我放下手中的书
,掀

开被子倏地坐起,心里骤然起疑:莫非来人是露露?
</FON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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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29:59|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b>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的第六感觉没有错.拉开门一看,果然是露露站在门外
.她

好象是刚刚洗过热水澡,容光焕发,脸庞白里透红.由于没上浓妆,让我看到了本色,其实
也是

挺不错的一个北方女孩,只不过眼神里带点狡黠.露露嫣然一笑,说:“你不请我进去?
“看来

,今天这场考验算是躲不过去了.不过我心说,你是老江湖,我也是江湖佬,咱们今儿就斗
一斗

吧.
      我一让,露露一闪身就进了屋.我把破椅子上的书和烟缸挪到了搁架上,请
她坐

.露露倒底是年轻,不怕冷,穿得挺单薄.还是件低胸衫,她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屋里的环境,


面就说:“老师,您这屋里收拾得不错啊!“她一眼就发现了我前女友的那张照片,凑了过


细细地看.这还是十二年前,我在深圳为女友亚倩照的一张室外照,亚倩那时才24岁,含苞


放.我当时是个穷小子,情况不比眼下好多少.这场恋爱无疾而终,最后,亚倩嫁给了一个
比我

还大两岁的男人,那人的存款才不过15万.这件事,是我心头永远的一个痛.露露看着,就
问:

“老师,这是你女儿吗?“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就顺势说:“是啊.“露露回过头来,有点惊


地说:“你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说:“我结婚早.“她又瞟了一眼那像片,感叹了一句:
“你

女儿真挺有福气的!“我说:“有什么福气?在外打工,混饭呗.“这谎看来就得这么一直
撒下

去了.露露却毫无察觉,反驳说:“咋没福气?您瞧您多喜欢她,走这么远还把像片放在身
边.

我老爹可赶不上您.“不知怎的,露露的这话,我听了有点难受.她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
不能

想象一个男人会把十二年前的女友照片始终摆在身边.是啊,像我这么痴情的男人,能有
多少

?当然,也不完全是痴情.还有那十五万.十五万,是我心头永远的痛处.
      两人一时沉默,我为了摆脱尴尬,想了半天,才说:“你,工作还忙吧?“露露


笑,又恢复了她那风尘作派,叹起苦来:“忙!昨晚忙了一晚上,赚了个“打的“的钱.老板


现在也抠门儿了.“露露此时离我很近.狭小的屋子里本来就没多大空间,露露又是个满
不在

乎的女孩,坐在那儿不安分.于是,我咳嗽了一下,说:“姑娘,我这个......眼下周转还有


困难......“露露不解地看看我,忽而明白了,嘿嘿笑起来:“老师,您可别想歪了.我怎


能......嘻!老师,您可太有意思了!“我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掩饰说:“我算什么老


啊,跟大伙儿一样,来北京混呗.“露露向我挤挤眼睛道:“那可不对,您是您,满地下室就


是个人物.“她又朝四周看看,注意到了搁架上放的书,便起身去看:“妈呀,这么多书!
“我

无论出差到哪里,随身总要带20本书,再加上最近到了北京以后买的,搁架上总共有30本


的样子.露露挨本看着书名,随手抽出一两本翻翻.然后问:“这么多书,一年能看完吗?
“我

说:“这些呀,最多两个月就看完了.“露露十分吃惊:“真的吗?那您家里有多少书啊?一


百本吧?“我心说,姑娘,我要说我家里有七千本书,你是不能想象的.真实的情况在某种
场合

说出来,就跟谎言的效果一样.我只能点头道:“差不多吧.“露露吐了吐舌头,放好书,又


住我女友的小照看了看.回身来坐好,把衣服领口往上拉了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


危险已经完全过去了,就说:“喝水吧,露露.我烧了开水.“露露叹息了一声,说:“老师,


别客气了.您真是个大学问人.还要住一段时间吗?“我说:“不好说,可能要一俩月吧.
“露

露便起身说:“老师,不好意思了,打搅您了.您看您的书吧,我以后不会来了.“我连忙说
:

“哪里话,没事就来坐嘛.“露露转身拉开门,有点依恋地望了望我的房间,说了声:“天
暖和

点儿了,您勤上去走走吧,晒晒太阳!“我应着,将她送到走廊上.露露的拖鞋声在走廊里
回荡

,渐渐远了.屋子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洗发露香味儿,化解着屋子里的寒冷.我忽然有些心
酸,

靠在床上,什么书也不再想看了.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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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2:3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2:20">13
      
      小宋两眼一放光,拽住我:来来来,老前辈!你好好讲讲.我说:我们都忽略了


个问题,就是没有细化分析有钱人的心态.老阎不愧是老手,他说得没错,大钱好弄,小钱
难套

啊.你我现在住地下室,穷得叮噹乱响,想着六十万可是笔大钱.但是那真有钱的,六十万
不过

九牛一毛,洒洒碎.咱们光盯着大集团大公司,他们有钱是不错,但他们有没有耐心做这小


卖?人家越有钱,就越想图快,快进快出,一门心思做的是投机生意.做金融,做房地产,做


市庄家.几个月,最多一年,资金翻番,就收手!完了再找机会.谁能放到你这儿六十万?做


扒城,最快两年才能收回投资,第三年才开始赢利,急死人了不是?再说,项目没有大小,一


的操心,饮食业的变数就更大了.这么个蝇头小利的东西,却要花这么多心思,无怪乎他们


兴趣.小宋闻听,就有点急:那怎么办?完蛋了我?就得等死了?我说:你急什么?老阎不是给


点了路子了么?去找小商人.大陆的不行,都有急功近利的毛病,你找台湾人.一是懂规矩,


合作.二是作为个人投资,想拿出积蓄的一部分,在大陆找个稳定的生财之道,你这投资总


对他们来说,正好.不大也不小,他们也有耐心等你慢慢做大.磨合好了,兴许能完全放手
让你

做.小宋听了,精神一振:好哇,英明!老前辈,晚生茅塞顿开呀!让我再理理思路.不过,我


想问你个问题,以前想问,又怕唐突了.你老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湖圣手啊你是,窝在这种
地方

干嘛?我摆摆手说:先不说这个.人有旦夕祸福,不是主观愿望能说了算的,你就历练去吧.


宋就笑:我以前是有眼不识真人了,还以为你是猥亵了女学生,东窗事发,跑这儿避风来了
.我

斥道:你小子,没好话!
      小宋自去重新操练他的事业,又是接连地早出晚归.他的话,触动了我的隐
痛,

好几天都郁郁寡欢.一日黄昏,我又磕磕绊绊地出去买报纸,路上冷不防有人从后面上来,


住了我的胳膊:老师,您上哪儿?我一看,是露露!露露没化工作妆,素面朝天,我一瞬间竟


生了错觉,她怎么跟我那前妻年轻时酷似?有一种影子你真是到哪里都甩不掉.露露问我:


饭了吗?我摇头.露露就说:正好我也没吃.今儿我做东,咱们走!我连忙说:不用不用.露露


说:您老客气什么呀?我说:这不好,姑娘.都不容易,您甭管我.露露惹人怜爱地撅了撅嘴:


师,一顿饭还能吃穷了么?您瞧不起我.我说:哪能哪能,我是说......叫小宋看见了不好.


露一听,柳眉倒立:什么小宋,毛儿都没长全呢,还当自己还是个人物!我说:露露,姑娘家,


这么说话.露露竟来了倔脾气:您不提这个要饭的小宋则罢,您提了,今儿就非得跟我吃这


饭不可!我也有点急:露露,这马路上,拉拉扯扯的不好.露露说:拉拉扯扯怎么啦,您就是


老爸还不行?我只好说:好好,我去我去,成了吧?
</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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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2:0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1:16">11
      
      冰雪终于渐渐走远,小区内的草坪与柳梢,都有了些可以遥看的绿意.正午
时太

阳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以说北京的春天已经来啦.只是,地下室的温度并没有因此


升高.外边是春天,里面还是冬天.
      我不是个没吃过苦的人,在座的读者,恐怕不会有谁用手抓过农家肥,不会
有人

一天干过十六小时重体力劳动,不会有人住过冬季深山里的小窝棚,更不会有人在小煤油


下无望地苦读过.这些,我都经历过.甚至我自己就做过八年社会最底层的人.这次住进地


室,并不是我生平头一次吃苦.但苦难感却好象超出了我的承受底线.因为早在三十年前,


就永远脱离了底层.虽然我有时也想起那时的事和那时的人们,但我决没有想到过,在世
纪之

初还会有如此艰难的境遇,有这样一群无望的人们.
      在乡下的时候,冷了,可以烤火,睡觉也有火炕.冰冷的床,是那些身强力壮
的北

方农民也吃不消的.而在这个地下室里,你会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热源都已耗尽了.墙上靠
墙的

地方,有以前的住客贴上去的报纸,那报纸永远是潮乎乎的.市内的空气像冰块,无处可躲
.我

有电热毯,点着它,还要盖上两层被子才能御寒.可是,有的人却是干挺着的,他们舍不得
买电

热毯,也用不起电.小宋在我面前坐着的时候,总是在身上左挠右挠的.他一面就咒着:什
么鸟

屋子,睡长了真要睡出病来!
      他一趟一趟往市内跑,每天晚上都要跑来擂我的门:老总老总,我来跟你汇
报汇

报!孤苦无助的人,也许很需要有人分享这奋斗的艰辛.坐在我那里,他不厌其烦地描述白


怎么去叩见成功人物的过程.接待小姐的态度如何,助理人员的表态如何,大约还有几天
就可

获得大人物的召见.他手头有五六份装订得很时髦的策划书,反复掂量着,该给谁,不该给
谁?

人家会不会认真看,看过后能不能看出这创意的巨大含金量来.我问他:你连吃饭都勉勉
强强

,哪来的钱搞这么漂亮的策划书?他得意地笑了,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我哪里舍得这


搞.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我又问:一本要多少钱啊?他又笑:其实最后没花多少钱.


把底稿拿到打字店,一边搞就一边聊,诉苦吧,施苦肉计,一直要击中老板的软肋,把打字
小姐

眼圈儿也给说红了.最后的结局就是,店老板大手一挥说,兄弟,谁都有为难遭灾的时候,
别泄

气,这东西我只收你半价.今后尽管再来,费用先欠着,别跟我提钱!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小


朝我一挤咕眼,末了说:你看,这不就少花钱多办事了么?
      他的梦,寄托在成功人士的案头,策划书被秘书送进了大人物的办公室.他
们何

时能抽空翻翻?在他们眼里,小宋不过是无数狂想者中的一个.十几页上的文字图片,能不


使老总们灵光闪现,抓住价值所在,看过之后微笑着吩咐秘书;把那小伙子叫来吧!这种希
望,

太渺茫了.往往是,三天过去了,小宋笑笑说:贵人多事,还没来得及看呢.六天过去了,小


有点坐立不安:怎么回事?忘了吗?等吧,没法子!十天过去了,小宋有些沮丧:唉,准是不感


趣.只要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啊,准说动他!妈的那个秘书,准没说什么好话.没一点儿现代


业的意识,他怎么就能当上老总的秘书?
      这样的过程成了轮回,我一次次听着,帮他分析着,鼓励他耐心等,尽管我知
道,

那成功的机率简直就和一颗陨石砸到脑袋上一样,微乎其微.
      树渐渐绿了,小宋的棉夹克换成了春秋夹克.匆忙的他仍是一大早就出发,
不知

疲惫.我知道,他是想始终保持一个“在路上“的状态.人在奔波,就要少一点绝望感.这
个城

市并不宽厚,最相信小宋智慧潜力的,就只有他自己了.如果没有这种近乎盲目的狂热,他


怕早就崩溃了.从北京东南的松榆里,到北京西北郊区的养牛场,坐公共汽车要倒换四次
车,

光单程就要两个多小时.多半是站着,车内人挤着人,外面的路无尽头.我记得小时候常唱


首歌: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我不知道,那些沿途的高楼大厦,豪华酒店,巨型商


能给小宋那颗火热的心以什么样的回报?
      小宋是个没有工作的人,但他那种狂热的工作态度,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的.

       12
      
      小宋不断向我传递着鼓舞人心的好消息,他也确实见到了几个人,有承包了


京音乐厅的钱经理,有某畜业公司的王总,有某纺织集团的张总,还接触过一些台湾人.台


人的反应比较好,多半对小宋的构想赞不绝口.而其他几位北京城里的大腕却迟迟没有回
音.

小宋的信念终于有些动摇了,央求我也给他想想办法.我心里苦笑:要是有办法,何至于混


这样?在这个城市,我所认识的人,大部分是口惠而实不至,我听到过最痛快的承诺,最豪
迈的

抱负,最热情的邀请,最诱人的远景,但是,此刻却不能奢求他们对我有一分钱的帮助.汉
语里

最打动人心的词汇到了他们嘴里,原来就只是个响儿.我曾经将他们的承诺打了百分之五


的折扣,来决定与他们的交易或合作,可到头来发现,那些热辣得让你感动的承诺,最后的


牌只是个零!
      也许是小宋的执着感染了我,我搜索枯肠,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也许有点儿
用.

这是我此次来北京才认识的朋友,有过泛泛之交.他是河南洛阳人氏.那时全国性的对河
南人

的讨伐还没有开始.不过即便是开始了,我也自有我的好恶标准,不会管那些.此人三十六


的年纪,白面皮,书生样子,待人彬彬有礼.我在这里姑且就叫他阎先生吧.阎先生自称父
亲是

外经贸部的官员,他自己在澳大利亚注册了公司,现在又回到北京来发展,专门做些项目
投资

中介的活儿,有时也给人家“跑跑部“,也就是疏通部里的紧要关节.我看阎先生交往甚
广,

喝一会儿咖啡的功夫,要接八九个电话,手边还常拿着两三本厚厚的可研报告,忙碌得很.


衣着阔绰,举止不凡,不大像是空架子.在我落难之后,他就找不到我了,当然我也无颜再
跟他

联系.
      我把阎先生的电话告诉给小宋,让他自管打着我的旗号去会阎先生.小宋说
:那

怎么行?你总要先吹吹风,不然他怎么肯下力气?我想想也是,就到收发室给老阎打了个电
话.

老阎说:老兄,怎么搞的,失踪了?不会是被绑架了吧?我说:玩笑了,谁绑我干什么?梢有不


便罢了.老阎是场面上人,便也不再问,只是奇怪地说:你这电话号......是什么地方啊,


到郊区去了?我说:咳,一破饭店.老阎问:什么饭店?我说:叫什么......地府饭店吧?老阎
便

有些疑惑:有星没星啊,你就住?还有叫这名儿的?你老兄,嘿嘿,怎么神神鬼鬼的.我这才


小宋的事跟他说了,老阎说:可以啊,让他来找我吧.正好这几天有几个人找我谈投资.我
没忘

了找补一句:小宋现在可是不大景气,您包涵点儿.老阎立即明白了,说:嗐,你的朋友,我


能拔毛吗?我说:他可是连饭也请不起.老阎说:好说,我请他.得,不跟你说了,我还开着车


!
      两天后,小宋去见了老阎回来.我问:情况如何?小宋挺高兴,向我一拱手:老


,谢谢你啊.事情虽然没有眉目,但是老阎还是个办事的人.我心里没把握,就问:他办公的


方你去了吗?我可是跟他不大熟哦.小宋说:去啦,不错,很有派!我问:怎么说呢?小宋说:


那个小秘真不错!我有些恼了:我问你正事儿!小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还行吧.老阎说,


知道我这项目这么小,还以为是大项目呢.他手头有几个人,台湾,大陆的都有,但都奔着
大的

来呢.他说,要是六百万的项目,找钱还容易点儿儿,六十万,太小,人家投这点儿资嫌累.


让我等等,容他再找找.我听了,沉吟半晌,然后拍了一下小宋说:小宋啊,老阎说得对呀,


这主攻方向整个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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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1:0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0:30">9
      
      从市场转悠出来,刚走到小街上,就见小宋从外头回来了,脸上喜孜孜的,拿


个纸条正低头在看.小子!大概是有好事了,我走到他前面,故意挡了他一下.小宋下意识
地躲

了躲,没躲开,抬头刚要发火,一见是我,大喜,一把抓住我胳膊,拉我到院子里下象棋的石


旁坐下.
      他把那张纸条递了过来:“跑了一天大钟寺,累坏了.你看,从老和尚那儿求


的.“我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句偈语:“不宜大动,只宜缓动,缓缓而动,百发百中.


我默念了两遍,冷笑一声,问他:“忙一天,就求来这个?“小宋表情充满期待地问:“怎么


,老总?你给解释一下吧,这什么意思?“我问:“是老和尚给你的吗?“小宋说:“没错儿.


我说:“你不是......从厕所门上抄来的吧?“小宋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了我是在讽刺,便


过纸条说:“老总,我要抗议啊.你对我是不错,但也不能侮辱我呀!“我笑了,问他:“饭


吃不上了,还搞这个.花了多少钱?“小宋说:“不贵,十块钱.节食两餐,就出来了.人总得


点信仰啊.“我说:“你给我十块钱,我到公厕去给你抄十条回来.“小宋说:“老总又拿
我开

心了.“我正色道:“日子不好过,搞点正事吧.“小宋连忙辩解道:“正事也搞着哪,正跟


个东北女老板接触,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这时天已渐渐黑下来,我约小宋一块儿去吃饭,


说不吃了,要把今天的求签钱找补回来.
      几日过去,小宋的事业不但没有进展,跟旅馆老板的关系反倒是越来越紧张
了.

一天晚上,露露急火火跑来敲我的门,告诉我说,小宋跟老板在收发室吵起来了.
      我赶到收发室,见两人正在对峙.小宋见我来,就说:“你说说,我跟鲁花开
两句

玩笑,他还不乐意了.他吃的哪门子干醋?“我心下明白,形势已今非昔比,小宋不知内情,


犯了人家的禁脔了.却听老板气咻咻地说:“一来我就知道是个牛逼匠,整天吹吹呼呼.房


交不起,搞什么搞?等你那牛扒城搞起来,北京城的老牛都让你吹死完了.“小宋指着老板


子说:“咱们一码是一码啊.我欠钱不欠人格,再说不好听的,我废了你!“老板轻蔑地一
笑,

说:“又吹牛逼!你个九头鸟,爪子长齐了没有?““你他的山东棒子,我今儿就把你齐根
儿撅

了!““我日妈的!““你奶奶!“老板大怒,一把揪住了小宋的意大利夹克衫:“你今天
就给

我滚!“小宋心疼衣服,抡拳就要打.我见势不好,连忙抓住小宋的手腕,喝住两人:“都是


门在外,干什么呢!“将两人扯开后,我推了小宋一把:“快回去吧,胡闹!“小宋愤愤地说
:

“人他妈落难,连农民都来欺负.“老板反唇相讥道:“有种的你别住农民的店,马路上睡
去!

“我吼了一声:“行了!都歇会儿吧!“
      打架期间,鲁花也在屋里,却纹丝不动,坐在柜台后,埋头用圆珠笔在一本杂


上写写划划,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小宋莫名其妙为她打了一架,局外人只有
我知

道原委.我心想,哪天要点拨一下小宋才行,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小宋走后,老
板坐

到床沿上,犹自意难平,跟我唠叨着:“你说说,如今这小年轻的,怎么没人性?正事不干,


知道撩骚!我好几次跟他说,让他学学你老,人家露露送上门都不要.干事就得有干事的样
子!

“我哭笑不得,只好说:“你消消气.年轻人火力旺.你也体谅一下.我不同,我基本上就算


哑火了.“一句话,把老板说乐了,连埋头写画的鲁花也偷偷掩着嘴笑.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
      隔了几日,老板在走廊里遇见我,把我拉到一个角落,悄悄问我:“咱们都是


同志了,我就不耻下问了啊.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治这个不举的?“我心里暗自诅咒,嘴上


说:“我也不清楚.我的法子就是少办事.“老板露出一丝遗憾神色,忽而又想到了什么,
便凑

近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问了我一句话:“我可没有歹意啊,你老是不是......练功的啊?


我愣了一愣,哈哈大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倒是想练童子功呢!“老板略显尴尬,赔着笑
说: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这两天派出所可能要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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