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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ristina99

[狮城随笔] 我在北京当了两个月“地老鼠”--底层生活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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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1:2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0:50">10
      
      应该承认,本文从“露露来访“这一节开始,我用了一些文艺笔法.然而,所


的情节都是有事实根据的.小宋,露露,鲁花,老板,甚至那两个商量着要每天煮土豆度日
的唐

山小伙子,在真实世界中都实有其人,至今我眼前还能清晰地浮现出他们的各种表情.在
那个

阴暗的地下室里生存,人们苦熬着冬日.鲁花与老板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他们并没有脱离
底层

的那张网.真正的太阳并没有照到他们心里.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我在写下这
篇文

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仍有一种悲愤感.地下的生活使我体会到一种巨大的不公平.我无
法从

头到尾用刚开始的那种平静笔调把生活记叙下来.有一种东西,棉絮一样,拥塞在我心头.


乎我不用文艺的笔法,不在文字中加些调侃,浓重的悲情会使我这叙述戛然而止,难以为
继.

我只是竭力想使气氛稍轻松一点,为了自己,也为了读者.因此就有了这个奇特的跨文体
的文

本.
      生活在北京高尚社区的人们,不会有余暇想到,在距离城市正中心十几公里


的地方,有这样一类灰色的人群,默默无闻地蠕动于地下.甚至所有生活于地上的人们都
不会

想到:这些人,与我们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操着同样的母语,有着共同的思维习惯,但却不
能和

我们坦然分享阳光.
      生活是灰色的,它不会像我以上的叙述那样趣味盎然.%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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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0:41|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FONT title="2004-11-10 04:30:09">8
      
      如果十年前有人对我说,到了21世纪我还得过一段挨饿的日子,就是打死我
,我

也不会信的.即使是在1960年,我也没经历过这考验.那时我家是高知,没有多的粮食,但


有钱,经常从自由市场买这买那的,把饥荒对付过去了.如今这一次,我可是没有办法了.
尽管

内蒙餐厅一家对我挺热情,但人家是在做买卖,要按经济规律办事.吃一碗饭收一块钱.我


一碗不够,吃两碗嫌多.眼下实在是浪费不起,一碗就一碗吧.心直口快的老板娘曾经问过
我;

“这位老师傅,一碗能饱吗?要不再来一碗?“我只有打哈哈说:“够够,我这岁数,吃多了


得慌.“老板娘也就再没言语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比较难熬.地下室里冷,热量消耗大,一到这时就感觉饿.
我耐

不住,就遛达出来逛市场,以分散注意力.
      这个市场是北京城区边缘地带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周围的松榆里小区好象
都是

拆迁户,消费水平不高,老人又多.市场就是面对这些人的.早上六点就开市,早午和下午
三次

高潮,人头涌涌,甚为壮观.商品主要以食品为主,有北京的老点心,天津的大麻花,山东核


仁和摊煎饼,东北松仁.也有卖蔬菜水果和劣质衣服鞋帽的.小商人们动用了各种宣传手
段,

有小喇叭,录音机,也有扯着嗓子喊的,敲马勺吸引人注意的,不一而足.几个河北来的县
级食

品厂每天都开来大卡车,高高挂起晃眼的横幅,风头甚健.市场选址选得再好不过了,天天


有手头钱不多的退休老头老太太在这儿转,踅摸一些便宜的老式点心,回去解谗.因此这
市场

一到高潮时间,是总是沸反盈天,摩肩接踵,永远不用愁有萧条的时候.
      我在市场上发现了一个好东西----冰糖葫芦.说起糖葫芦,还要提起我小时


的一个情结.糖葫芦是北京特产,别的地方也有,但不如北京的地道.北京的山楂又红又大
,糖

葫芦做出来一串有一尺半长,有的还去了核,切了口,里面夹了山药片.手艺师傅支起大锅
,把

糖稀熬得稠稠的,将葫芦串浸到里面,拿出来就是金黄的一层透明糖衣.往铁錾子上一放,


吱直响.小时有一次,跟母亲到北京去串亲戚,看见金光闪闪的糖葫芦,谗得不行,想让母
亲买

.不知她老人家(其实那年她只有33岁,比我现在可是年轻多了)当时是怎么想的,是节约


是嫌不卫生,就是不给我买.那印象可是太深了,刻骨铭心啊!这一晃儿四十多年过去了,
当年

的那种受挫感至今未消.在市场里逛,我次次路过糖葫芦摊,都要垂涎三尺.有一次忍不住
,买

了一个来尝.从此计划经济也不顾了,让位给无理性消费,每天下午三点钟来买一个.也别
说,

糖葫芦的糖分多,也能顶饿,两顿饭中间来一支,还真是解决了一定的问题.做葫芦的师傅


个河北乐亭来的汉子,熟了以后,我每次就借他的凳子坐一会儿,慢慢地把糖葫芦吞咽下
去了

,舔舔嘴唇,再心满意足地走回地下.我留意过,满市场没有一个老头儿买糖葫芦吃的,都
是少

妇买给小孩的.我不管那许多了.仓廪足而知荣辱,我这仓廪不足的,还管他什么形象不形
象?

乐亭汉子有点憨厚,不大像是从那地方出来的,我去得多了,知道他也是农村来的,做个小


卖养家,主要是供儿子念中学.“什么人什么命啊!像您老人家就好喽,享清福啊.“他老
是这

么念叨着,不胜羡慕之意.
      一天,我正品尝得过瘾,有人轻轻拍了我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露露!露露
见我

拿着尺多长的糖葫芦,很惊讶:“老师,您怎么还吃糖葫芦啊?“我尴尬地笑笑:“那个什

么......上年纪了,嘴苦.“露露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我示意她要不要也尝一个,露露指


她画得很精心的唇线,说:“不成,吃不了.“她看看我,眼神里好象有一种怜惜之意,又说
:

“老师,您闺女咋不把您接去呀?“我笑笑说:“我闺女还没傍上大款哪.“露露就说:
“哎哟

,您可别叫您闺女傍大款.老板哪有一个好的呀!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女孩,您可千万不能!
“我

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露露手包里的BP机令令地响了起来,她连忙


出来看,看过后,脸上有欣然之色.我当然知趣,赶忙对她说:“你有工作,快去忙吧.“露


见我波澜不惊的样子,脸倒红了,说了声:“那我......上班去啦.“我向她摆摆手:“快


吧,小心着点!“露露起身,又叮嘱我一句:“这糖葫芦没去核,您可小心别崩了牙.“说毕
,

飞快地走了.
      乐亭汉子忙完了一锅,也凑过来坐下,点了烟来抽.一面就问我:“那女子是


学生?“我一怔,吞吞吐吐地说:“是啊......教过她小学.“汉子就慨叹:“瞧您多好啊,


生都这么大了.上着班呢,还掂心着您,怕您老把牙咯了.知书达理啊!“我心里苦,嘴上却


和着说:“就是,现在这些孩子,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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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3:1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14
      
      露露扬手就要拦车。我说:就别往远地儿去了。露露说:成啊,今儿就不


马克西姆了。咱们去个近地方。此时天已渐暗,狂风骤起,沙尘暴眼瞧着几分钟内就将


个天都染黄了。我心说,怎么会这么恐怖啊?塌了天一般的架势。露露眯着眼拦下车,


呼我快上。两人打仗似地上了车,露露指点着司机,三拐两拐。从潘家园桥下来,开了


没到一站路,进了一个幽静的宾馆大院。我好生纳闷儿:天天在这附近瞎逛,却不知咫


间竟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下得车来,走了没三步,黄沙就扬雪般地洒了一脸。坐进大堂西餐酒廊的时候,两


都快成土猴了。坐下来,候了五分钟,服务生才姗姗来迟。小伙子也不作声,甚是踞
傲,

冷冷地伫立等候。我从他眼里读出了一种隐隐的蔑视。这小子心里准在想,哪里来的老


菜,还带了个没化妆的土妞?露露扫了他一眼,拿起自己前面的菜单,问:老师,您吃


么?我说:女士优先。露露就说:我要黑椒牛扒。服务生嗯哼一声,用英语问了一句
话。

露露眼也没抬,一摆手说:我不会英语,等会儿老爷子点菜,你再说,好不好?服务生
便

改用中文问道:几成儿熟?露露答了,又问我:您老来吧。我说,也一样吧。露露说,


那牙口,不行吧,要茄汁猪排吧。我说:行。又点了沙律、罗宋汤等等,露露就说:就


些吧,我也不摆谱啦,真心实意请您老吃顿饭。服务生退下,露露鼻子里嗤了一声:这


方怎么会有这种雏儿?
      这样的环境,我并不陌生,说来也不过才疏远了二十来天。今天却令我有


进天堂的感觉,脖子都硬得不自然,怕人笑话。我对露露说:无功不受禄,你是有事要


我吗?露露说:老师,您太精了,我这事呢不大也不小。我心说,我一个穷酸老头,能


她什么呢?露露说:别人都叫您老总,我认为您就是个读书人。我打小就没和正经读书


接触过。您是头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我只有一件事求您。我早晚是要结婚生子
的,

您先给我将来的孩子取个名儿吧。我略感惊讶,说:这还早着呢吧?露露说:我觉得您


的名儿,准能给孩子带来好运气。我惊诧莫名,感叹道;露露,我以为你是。。。想不


,想不到。露露笑了:您以为我是个坏女孩,也就不可能做个好母亲?我看看露露,她


得很好看,在野性里却透出一种圣洁。叶落于沟渠啊,她是不应该受什么谴责的。一股


惜之意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我说:这两天我想想,想好了写给你。不过,不知有什么要


没有?露露斩钉截铁地说:要带点儿书生气!
      菜肴陆陆续续上来,我惊奇地看见,露露熟练使用刀叉的程度远强于我,


板有眼的。我说:好家伙,你用得这么标准?我可是不行啊。露露说:学的。有个台湾


板包了我三个月,那人心好,有耐性,把着手教我,就学会了。我心里叹息不止,问她


你做小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露露说,青春饭,能吃几年?现在就够背的了,将


更一天不如一天。攒个三五万,回家嫁个老实人,开个小店,过日子吧。只希望将来孩


别受罪,说什么也要让他多念书。
      我这才发觉,露露也是个平常女性,身上也有母性的光辉。地下室虽然阴


,但她的心并不阴暗。她那小小的对于未来的渴望,是最正常不过的人的基本愿望。她


嫁人,会在将来的乡村岁月中老去,变成一个慈祥的老祖母。她的儿孙们,决不可能想


,他们的这位温厚慈爱的长辈,竟有过如此样子的青春。
      露露见我沉思,就问:老师,您一进地下室,我就看出来,您是个好人。


和我那姐妹议论过您,我们不相信您能干坏事,但又想不通,您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我


住地下,是应该的,您是真不该住在这儿。我沉默了一阵儿,对她说:我倒霉,一不是


为钱财,二不是因为女人,我是书读的太多了。露露笑了:得了,书读多了会倒霉?我


,古人说了,尽信书不如无书。我送你两句话,以后教育你的孩子,那就是,小时要读


,长大莫读书。读书别当真,只当磨光阴。露露惊异地问:为什么啊?我说:因为咱中


的事儿,和书上说的不一样!露露说:那您是。。。我说:我是个老总不假,但我是吃


了撑的理想主义者,一边经商,一边还读书,一不小心读进去了,读傻了。以为文化是


好东西,把什么都不要了,一头扎进北京来,想过一过文化生活。哪曾想,活活做了这


老鼠!露露见我有些激动,连忙说:老师,咱不说这个。您虽落了难,可谁也不敢把您


扁了,蛤蟆也会有翻身的时候,何况大活人!我说:你可要记住,将来养的是姑娘,可


让她上大学,若养个小子,高中足矣。要幸福,当官经商都是路,就是莫读书!露露此


有点儿慌了,起来搀着我说:您吃好了么?咱们回吧。
      落地窗外,沙尘暴仍在肆虐,路灯昏黄一团。我走出门,感觉沙子打在脸


的感觉,很痛快,痛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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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3:49|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2:40">15
      
      外面风势小了许多,但仍是黄尘满天.坐在出租车上,能听见风掠过高楼时
发出

的呜呜哀鸣。露露坐在前面,扭过头来说:您刚来的时候,逗乐着呢,他们说您是摸了


学生的乳房,没处躲了,才跑这儿来的,我可不信。我脸一红,对露露说:都是小宋胡


八道!露露说:那天上您屋里去,我都做好思想准备了,您要是动手,我就乐不得的,


个饭钱;您要是不动手,我就算认识认识您。哪知道您那么大岁数,还腼腆着呢,眼睛


没处搁。我心说,哪有这样的老流氓啊?我实在止不住乐,对露露说:行了吧,姑娘,


说了。露露又说:您这种老男人啊,最好,人家说是什么来着?极品。最会疼女人了,


爱也温柔,还要一边放着小提琴曲儿呢。露露的话,说得开车的“的哥”瞠目结舌,连


侧过头看她。露露就说:怎么样,哥们儿?我说的没错儿吧?
      刚刚通过潘家园桥,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喊了声:哎哟,怎么这么多


雷子”啊?抬头一看,只见马路上站着一群穿新式黑色警服的警察,其中两个还挎着微


,领头的一个正示意停车。我一下挺起身来:怎么回事?露露看了看说:没事儿,抓通


犯的。停顿了一下又对我说:我要是有什么事儿,麻烦您告诉我那姐妹一声。
      车缓缓停在路边,一个警察走过来,弯下腰看了看车内,说:请两位下来


下。下车后,我和露露被分开,警察看了我的身份证,盘问了一下,我应对如流。盘查


露的是一个有经验的警官,他问了很久,然后将头一摆,示意露露:你,跟我们走一
趟。

又对我说:老同志,没你事儿,你走你的吧。露露稍有些犹豫,警官喝了一句:走吧!


露便说:我要付车钱!她两步跑到我身边,从袋里摸出十元钱递给我,压低声音说:告


我姐妹,是****的,赶紧找人“捞”我。随后,她步态从容地走向了路边一辆警车。
      松榆里地下旅馆的这个夜晚,注定了要极不寻常。过了半夜12点,当鲁花


锁大门时,小宋也没回来,这是绝无仅有的。老板懊悔莫及,坐在床沿上,一个劲儿用


拍床板:坏了坏了,怨我,心太软、心太软哪!我劝慰他说,情况还不明,先别急,等


再说。一会儿,小电工拿备用钥匙开了小宋的房门,上来报告说,东西都还在,好像不


跑了。我也替小宋打着保票。老板咬咬牙,亲自下去,把两个没有身份证的住客撵了出


。那两人苦苦哀求:您看这么大的风,黑灯瞎火的往哪儿去?老板吼道:爱哪儿去哪儿


,火车站,医院!都是你们这帮盲流惹的祸,走吧走吧!
      喧闹平息过后,地下室所有的屋子都门户紧闭。走廊里悄无声息,能清晰


听到水房的滴水声。一声声,一声声,空寂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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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4:1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3:06">16
    
    我把经过跟露露的那姐妹说了,那姐妹倒也镇静,只是有些疑惑:没听说最近要
扫黄

啊?这个露露,准是证件又出了问题。她就是粗粗拉拉,屁眼大得把心都丢了。那姐妹想


,说问题不大,马上就能办,捞得出来捞不出来,得看运气.说完就跑到楼上门口,猛打了


气手机,自去忙着“捞人“去了。
  这一夜,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凌晨四点才昏昏睡去。小宋和露露的影像,交替在


中出现,构成一段段古怪的情节。早上醒来,却又一点儿都回想不起来。第二天,又在


待与失望中捱过,两人都是音信皆无。老板吩咐电工,把小宋的东西收拾了,暂存在电


房里。他一整天铁青着脸,总觉得是做了件得不偿失的事。若小宋真的跑了,这花脸乎


的几件行囊又又何用?我并不太担心露露的命运,她掉脚恐怕不会是这一次,估计自能


付。却猜不透小宋到底出了什么事。跑了,是绝无可能,唯一的可能是失去了自由。不


,他又能犯什么事呢?
    地下室里猛然少掉这两个特色人物,一下就失去了生气。我心理上尤其不能适


,觉得同甘共苦的伙伴好像就此不会再见面了。他们两个虽然势同水火,但苦熬无奈之


又何其相似,实是一棵藤上的两个苦瓜。我与他们仅仅认识二十来天,却似共事了许久


同事,他们突然一走,连起居坐卧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往日相处的平常细节,丝丝缕
缕,

都让人怀念。
    趁着这个空当儿,好像我应该讲讲我自己了。往事很多,那只是我的一个背
景,

与地下室实不相干。但有些事,是决定了我今天这种命运的原因,不可不提。我十二年


南下深圳,从一介书生变成公司白领,卖命多年,辗转流徙,终于在海南一家房地产公


站稳了脚跟。老板器重自不必说,而且由于性情投契,两人的关系已不是主仆关系,几


荣辱沉浮,已成兄弟一般,公司产业有我一份,已是笃定之事。
    古人常讲“满则溢”,“物极必反”,这鱼龙变化的事真是无道理可言。那几


,海南的房地产盛极而衰,我们无事可做,又没有像潘石屹那样果断移师北上,结果就


原地蹉跎着。炎夏日长,我无以消遣,千金买笑、笙歌宴饮的事,也不多了。一是鼎盛


已过,诸事要顾及长远,不能有今天没明天的胡来;二是经济萧条下去,三陪素质也大


如前,有的竟就是三家村的野雏儿,放下锄头就进了欢场,令人无甚胃口。忽然一日,


过书店,进去逛逛看,竟有久不见汉官威仪之感。随手购得几本,回来后竟读了个昏天


地。想我当年也是嗜书如命的人,读得痴了,竟不知外面世事已经变化,人人都在捞
钱,

我居然能关门写诗,想着做捞什子北岛顾城第二。直到老婆忍无可忍,移情别恋,与一


实汉子定了山盟,要去共创小康,跟我摊牌谈离婚了,我才如梦方醒。男人之痛,莫过


此啊。我激愤之余,胡里胡涂就下了海,从此手不碰卷,只拜孔方。一晃儿十年过去,


既视婚姻为畏途,又把那读书看成是天下第一蠢事。虽未自己打下一片天下,却也享尽


世繁华。中间妙趣,这里已不宜再说了。总之是孑然一身,花天酒地,就这么做了个快


的王老五。
    待伤痛渐愈,十年后重新拾起书本来读,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尤其那日本的


说,委婉细腻,韵味深长,伴我度过了很多无聊时光。我在公司是元老,半个家由我当


,行事古怪已无人敢于指责。即使老板对我,也格外宽容。于是我身在曹营心在汉,重


做起了文学梦。上班时间,堂而皇之,或写小诗,或写散文,试着到当地媒体一投,竟


发必中。我欣然面有得色,不知这不过雕虫小技耳,却以为是天生我才。偶有斩获,便


职员吹嘘一番。那些年轻职员懂得什么,又惧于我的权势,自然附和说好,我便越发的


知斤两了。
    直至有一次,我浏览报纸,忽见大作家退之先生要来给文学青年讲课,便头脑


热,想去一睹名人风采。当下打听好了时间地点。某晚,命司机载我去学院,混在青年


子当中,聆听了退之先生的一堂文学讲座。不想,先生的一席慷慨之辞,竟造成我命运


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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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4:3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17
    
    退之先生侃侃而谈,不因听众大半是年轻人而轻慢半分。话题不知如何,就转到


偿报告文学上去了。先生语气骤然激愤,他说:自古以来,文章乃担道义之事,谁见过有拍


文章能流传下来?诚然古人也有干谒权贵事,但就是诗圣杜甫的《大鹏赋》,也难以流


。至于给富人写拍马文章,更乃骇人听闻。文章书册堕落到此,不如直接去印钞票。古


中外,名著万种,诸位听说哪一部是为富翁唱赞歌的?文人既然从文,当是不屑于龌龊


,如要龌龊,又何必舞文弄墨,直当婊子去算了。
    先生虽不是在说我,不知为何,我在底下听得如坐针毡。忽然觉得文人之伟
大,

简直顶天立地,只逼出我那西装下面的“小我”来。先生演讲完,学子们蜂拥而上,东


西问。我两手空空,无以为敬,只好挤上去,双手递上名片一张。先生接过,看了,貌


而实倨,微笑道:对不住,我从来没进过什么公司,也就没有什么名片可送你。我听
了,

顿时无地自容,以为眼前就是鲁迅再世,红了脸,支吾两句,便落荒而逃了。
    那晚回来,我失魂落魄,晚上竟一夜未眠。先生之高风亮节,衬出了我的渺
小。

不要说那些狭伎风流的事,就是我洋洋得意的办公室谋略,也不过都是小人的龌龊。现


的所谓公司,大多其实是小朝廷,老板坐上大班椅,感觉就是在做皇帝。而职员就是一


没有脊梁的臣子,靠溜须拍马谋碗饭吃。我历练多年,已深谙此道,知道老板的痒处在


里,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先是鞍前马后,夹着尾巴做人,其实不过是办好了差,不


表功;办砸了,则死不承认,能推责任就推,推不掉就强调客观。老板生性粗疏,懒得


问细事,竟事事都交给我办。我小心从事,决不违拗,总哄得老板高兴。也有那个把耿


的职员,觉得老板的某些决策,实在低智,免不了要发些牢骚,传到了老板耳里,下场


是走人。而我韬晦有术,几年间就做到了一人之下。有那不知深浅的后来者,以为取我


代之易如反掌,视我为晋升途中最大障碍,每每为了邀宠,便向我发起攻击。我则先行


让,从不逞匹夫之勇。待挑衅者以为我不过尔尔,则不免大意,行事必然乖张,露出些


绽来。我则无意间向一二同事稍稍提起,有那好事者,便会跑去向老板报告。老板来征


我的意见,我这才施展反击,痛陈此人之不可靠,对手的结局可想而知。如此,屡试不


。久而久之,职员都知道我一手遮天,想邀宠是不能绕过我的,于是纷纷向我示好,我


将他们收为心腹,或给予好处,或帮忙遮掩过失。职员们自是感恩,在老板面前,只说


乃是少有的好人。老板越发认为他没看错人,我这宰相也就当得更自在了。从此大家不


叫我副总,而改称“某大人”。我心里只笑,大人之所以是大人,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中


宫廷史罢了。
    上述种种,现在想来,都是我年轻时最痛恨的小人行径。现在,我不以为耻,


倒沾沾自喜。人要堕落,为何竟如此之快?想了一晚,早上,我叫来司机,载我至海
滨,

看了大海碧涛良久,终于问自己:人,怎样才不算枉活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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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5:0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title="2004-11-10 04:33:32">18
    
    自那以后,我订了《读书》杂志和《中华读书报》,开始了思想回归的历程。
九十

年代的后期,有几个词是知识分子文章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比如“人文关怀”、“精神


园”、“坚守理想”。这些东西,打中了我的思想软肋。我想,我的精神,确实脱离了


园,游荡得太远了。我们这个公司,在九十年代前期,曾在三年内,折腾光了2700多万


金,最后换来的是一片荒草地。这些钱,没有一分钱是劳动创造出来的,都是公司通过


种乌七八糟的手段借贷来的。当我跳出了商界这个圈子来审视我们这群人的时候,确实


出了一身冷汗。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而是寄生虫。2700万不可能是银


凭空印出来的,而是有人一元一元地用劳动创造出来的。我们把它变成了银行呆帐,变


了杯盘狼藉,变成了一片荒草。我们当初的注册资金是假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是假的,


们的经济活动整个都是假的。在挥霍掉2700万的日日夜夜里,只有荒淫无耻,才是真
的。
    退之先生唤醒了我的良知,一种人文主义情怀在我心中滋长。我每天仍在上
班,

做计划,发指令,职员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思想的风暴始终在酝酿。直到有一天,


在电视里看到一则公益广告,得知只要肯出手捐助200元钱,就可以使一个失学的乡村
孩子

上一年学。风暴终于摧枯拉朽地袭来。我拿过了计算器啪啪按了几下,得数让我目瞪口


:我们挥霍掉的2700万足可以使13万5千个失学的农家子弟读一年书。我是个因为文革


少年失学的人,又是个在穷乡僻壤呆过的人,精神上嗷嗷待哺的苦难滋味,终生难忘。


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有那么一段时候,我耳边总是恍惚能听到13万个孩子的饮泣声。我


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就是挥之不去。我无法想象2700万变成现金能有多大一堆,我只知


:我们已经罪恶如山!
    终于,我跟老板摊牌了:我要走。既然我已知道了罪恶,我就再不能与它共处


怕是一天。老板当然无法知道我的思想变化,他掩饰不住惊奇,说:你干嘛要走?这公


不就是你的么?你要到哪儿去?你还能干什么?我说:我要去北京,我要去搞文化。老


说:在公司你有房有车,我待你像亲兄弟。这两年是不大景气,但我们的艰难期马上就


过去,好运就在眼前。我问你,你到底要什么?我说:人各有志,并不是你对不起我。


此去决不是为了钱。我私人帐上还有若干,实际上是你帮我赚的,公司现在需要钱,我


给你,只留下机票钱就够了。老板拍案大怒:你疯了!你到北京靠什么生活?我说:北


我有朋友。老板气得站起来又坐下:你,你,你老糊涂了,朋友还靠得住吗?我说:我


信靠得住,我们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老板无言良久,突然爆发了:好,你走吧!走


!我不要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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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7:1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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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断断续续跑了一个多星期以后,我意识到,再跑下去是徒劳无益的。无非是


多看几张冷漠的脸,多忍受几回不耐烦的白眼。每天回来,从潘家园站下了汽车,走回


榆里的路不过才两公里,那坚硬的柏油马路却漫长得没有尽头。如果每天能回到温暖的


,那无论多么繁剧的奔波可能都会烟消云散。然而,我只能走向地狱般阴冷的囚室。外


有阳光,但是你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地下室里可以安顿你的身躯,但四堵无


的墙有把所有的希望隔在了外面。
    一星期后,我终于停止了奔跑,从一种赌气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我认真分析


跑过的几个地方,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我能够得到普遍的赏识,那么跑十个单位与跑


百个单位效果是一样的。如果我真的成了百无一用的废品,我就是跑上一百个单位也没


。我跑过的几个地方,是经过挑选的,成功的可能性最大。但能否被录用,变数实在太


了,甚至,连主事者当天心情的好坏都能决定我的命运。“一切都是天注定”,汪明荃


粤语老歌已经唱了十几年,今天,我觉得它是千年不易的真理。
    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拒绝我,也也都没有回音。我叮嘱了鲁花,凡我的电话一定


马上叫我,我不在,就一定要问明对方是谁。可是,北京,这个巨大的深水潭,好像永


不会因我而泛起一个涟漪。我渐渐地平静下来,如同判决了以后的死囚。一种奇怪的安


从我心底浮起来。每天,我不再期待那个将不知从何处打来的救命电话了。这个庞大的


市,你就欢乐吧,滚动吧,喧嚣吧!我,一个疲惫而衰老的外地人,匍匐在你的地底,


慢慢地被腐蚀,直至死去。
    我想,死,也不过也就如此了。临死的人,还能比这更绝望或更痛苦吗?一个


雅的人说过,人生有大休息,有小休息,死就是大休息。我一生中用来奔跑的时间太多


,今天就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中午,和暖的早春阳光普照在松榆里静静的小街上,我在


行道上慢慢地走着,看着那些从身边匆匆走过的中小学生。生命在他们身上才刚刚绽
放,

他们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也会有同样的厄运降临在他们开始衰老的躯体上。他们在兴


勃勃地朝前走,世界是在他们的前方。我在他们后面缓缓而行,我已耗尽了气力,世界


一个在我身后很遥远的过去。所有的憧憬与欢乐,都变成了远去的尘土。
    前面有一个商场。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新华书店。我走进去。书架上,有一排精


本的外国文学名著。我用手慢慢地抚摸着它们光滑的书脊。一个个亲切熟悉的书名跳进


帘。它们是老朋友,是我精神上的老相识。我在内心跟它们打着招呼:喂,你们还好吗


我的手停在了歌德的《浮士德》上面。这是一本我年轻时没有来得及读的书。我们在繁


的人世匆匆而行,错过了一些好风景。我们前行,至今毫无收获,却永远错过了这样不


再现的好风景。现在,我可以休息了,我要来做那些永远来不及做的事。我抽出《浮士


》,买了下来。一本已出版了六年的书,静静地躺在小书店里,满是灰尘。今天,它落


了最应该得到它的人手里。我要休息,要看一看,那位孩子气的浮士德博士把灵魂抵押


了什么样的梅斐斯特?
    回到小区院里,在石凳上坐下,膝盖上放着又厚又重的《浮士德》。院子里黄


的迎春花开了,开得有些惊艳。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生出这样多绚烂的花朵,真是美得有


凄凉。孩子们陆续从水泥路上走过,上学去了。多少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年华,有过


样无忧的笑。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灿烂吗?一个学前儿童从不远处她的奶奶身边跑过


,坐在我身边,稚拙的手拿着一本彩图读物。她极其认真地在一遍一遍地念:“我爱我


祖国,我爱我的。。。”朗读声颤抖而清脆,在春风里飘。良久,我听见小女孩在对问


:“老爷爷,你为什么哭了?啊?”
    我收回神来,连忙抹了一下眼角,说:“孩子,爷爷是高兴。你念吧,念
吧。”
    小女孩有些焦虑地拉起我的手:“爷爷,你回家去吧!”
    我心里涌起一种宏大的慈爱,抚着她的头:“孩子,爷爷的家,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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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6:31|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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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在和潘婷闲聊时,多少还带着点儿悠闲心态。几天之后,我才真正看清了自


的处境,知道了自己将赤裸裸地抵挡漫天的风雨。绝境唤起了我内心一种近乎原始的求
生欲

。在永定门桥头,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被庞大的都市社会甩出来的人,必须在一天之


做出决定,我该怎么办?
    当一切成为往事之后,当我在这里平静地叙述这一切时,也许可以冷静地分
析,

我那时的抉择有哪些得失。但是身处旋流之中,每迈一步,或是生,或是死,一个人怎


有充分理性的思考?一切都在原始状态下进行,我几乎是依靠本能在行动。
    当然,也可以说,当时我还不是处在渺无人踪的荒岛。我可以向老板说明真
相,

再回到老地方。我也可以想潘婷求助,先获得一个喘息之机。也许今天看来,这两个办


才是明智之举,但在当时我恰恰就没有那么做。为了自尊,也为了尊重他人。我固然在


夜之间成了失败者,但我决不能给老板留下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形象。我知道,我深深


伤了他的心,我所遭受的厄运就是对我的惩罚。对潘婷,则要更复杂一点。多年来,我


互相尊重。我一直感到,她对我来说,更像一个成熟了的邻家小妹,一个久别重逢的中


旧友。一种不带杂质的相互信赖让我们心里熨贴。她傲视她周围圈子里的某些大人物,


与我却保持着精神平等。我极为珍视这种完全超脱了功利的友谊。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


向她伸手借钱,或打什么依附于她而发财的主意。之所以如此,除了自尊以外,后来我


,最重要的恐怕是为了在心里保住这样一份纯净吧。
    就这样,我开始了本文开头的那种经历。从安定门打车把东西运到松榆里地下


后,我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只有一千多一点儿了。海南带来的手机卡费用也马上就要用


,我停掉了手机。从那天起,熟悉的人谁也再找不到我了。
    我余下的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工作。时间是春节刚过,并不是谋职的好时机。


把此次滞留在北京的时间定为两个月,因为我靠这点钱最多只能维持到四月下旬。在两


月内要是一无所获的话,就只能向命运低头,去做自己最不想做的事。
    我第一次感到,命运给予穷人的机会是何等的少。这世界永远是富者愈富,穷


愈穷。《百万英磅》里面的奇迹是不可能变为现实的。每一笔小小的支出,都像绞索一


点在勒紧我。我写了简历,要自己掏钱去打印,要买报纸来查找信息,要打公用电话去


问单位的用人要求。这些事情,过去在公司的时候,我的概念里是根本不要钱的。而今


,就是这么一点点支出,就让我像剜心一样痛。我只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镇定,内心里


时每刻都在翻江倒海。看着地下室里的灰色人群,我想到,我不过才过了几天这样的生


,而那些人,是常年累月这样熬过来的。是什么信念使他们能把这种非正常生活当做正


日子来过?这种没有希望的人生也能算是人生吗?
    精疲力尽地跑了几天,我很快明白了形势的严峻: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正在成


地被逐出社会主流。没有过硬学历,没有电脑技能,没有三十岁的好年龄,想在这个高


猛进的商业社会里找到一个哪怕是最卑微的位置,也是梦想。我去过几个杂志社,写过


些策划书递上去,一些精明或昏庸的办公室主任接待过我。我看到的,只是惊奇和怜
悯。

环视那些杂志社阴暗的办公室和破烂的桌椅,我不由得想起我在海南的公司,觉得现下


情况很荒诞:我是为了精神的尊严而离开海南的,却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这样破烂的


方来看人脸色?有什么必然理由要来承受这样的屈辱?难道是有人逼着我非这样做不可


?“正义”、“人文”、“精神家园”,现在还有谁能来帮我摆脱基本的生存困境?我


像鲁迅所说的鲜虾,被投到滚水里,结局只有活活被烫死。
    退之先生,你害我不浅!你现在可以优游卒岁,因而说一些激愤之辞是不用付


价的。如果谁真诚地听信了你正义的感召,离开了“罪恶”,那就是我今天的下场。你


说教,你的大作,现在能帮我什么忙?现实比一叠纲领更有说服力,我不是不能忍受艰


的环境,我不能忍受的是这求助无门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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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1-2004 08:35:29|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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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南那段生活的最后一年半,我思想上的冲突和对人生意义的考虑,远比上述


要复杂得多。在九十年代,受人文主义感召而放弃商界位置,甘冒清贫生活的风险投入


化事业的,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我知道是极其少见,且不能为人所理解。
    我走的时候,完全是低调处理。老板未再挽留,也未在公司宣布我的离开,一


都像只是出一趟长差的样子。我遵守了我的诺言,把我的存款转给了财务部,作为我临


借给公司的钱。直到最后一天临下班时,职员们还在频繁地向我请示工作。是啊,多少


来我已是公司里的灵魂人物,是机器上的主轴,所有的人都无法想象,没有我,办公室


怎样运转。最后一晚,我坐在别墅凉台上,听着芭蕉树叶在暗中悉簌作响,许久不能入



    第二天一早,我只叫了司机来送我,他憨厚寡言,跟了我多年,这次似乎察觉


了什么,一路上闷闷不乐。在机场,托运完了行李,我跟他作别,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说不上了。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问了一句:副总,你没有什么事吧?我忽然有


伤感,握了握他的手:兄弟,回吧!
    带着近乎悲壮的绝决心情,我飞向了北京。我知道,这一次是净身出户了,前


多有不可预测处。我所有的财富,就只是心里火一般炽热的人文主义信念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到了北京还不到一个月,就陷入了绝境。不要说实现人


主义理想,连容留我的寸土之地都很难再找到了。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在北京的两个朋友,老黑和老白。他们是我在八十年代


识的,当年都是年纪相仿的文学青年。我在南下深圳之前,曾去北京试探过出路,与两


过从甚密。这两人,可说是“老北漂一族”,那时我们共过一段患难,试图用文学换饭


。我们给当时还健在的大诗人艾无双、冯独秀办过创作生涯研讨会,也去挨门拜谒过各


杂志的主编大人。我南下后,与他们的联系一直未断。我在海南如鱼得水时,他们还在


京苦苦地漂着,执着地要在这个文化之都踢开一扇门。两人中我与老黑走得较近,每次


北京出差,总要去看他,尽其可能为他提供我所知道的用文化能够谋生的线索。到了九


年代末,情况有了变化,两人突然间暴发了。老黑注册了一家公司,玩了几次资产重
组,

把河北一家奄奄待毙的国资老矿收归名下,成了个有亿万身家的大老板。老白从承包报


版面开始,进而做书、买电视台广告时段,斩获甚丰,也是一俨然小富。
    我在决定去北京之前,他们早就数度在电话里邀我前往,以共襄大计。提起当


我们借住在单位单身宿舍里,彻夜连床而谈的往事,都不胜嘘欷。老白说:你来吧,我


好承包了一个文化杂志,你来当主编,咱们搞他个中国的时代周刊。老黑说:你早该
来,

在南方混什么,我这里钱虽不多,包下哥们儿吃住不成问题。你我谁跟谁?明天我去方


小区,给你租一带钢琴的房子,没事你就弹钢琴玩吧。老黑和老白承诺的两件事,我反


在电话里与他们核实,直到我认为即使里面有百分之五十的水份,情况也不至于太糟
时,

我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我的这一赌实际下得是太冒险了。我一是完全低估了他们在北京浸淫多年,所


染的八旗遗风程度。有骆驼不说牛,满嘴跑火车,就是对此最形象的说法。二是完全低


了商业伦理对人心的改造,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再是当年颇有热血气概的文学青年


。实际发生的情况令我椎心刺骨,到今天都不愿过多提及。简要的情况是:老白的时代


刊根本还没谈下来,而且即使谈下来,他也只占小小的一股,左右不了人事权。从我到


京之日起,就没见过这周刊编辑部的大门是什么样子。老黑的态度也很古怪,把我接到


个二星宾馆,说:这老板是咱哥们儿,你先住着,我已经交了半月房钱,完了你让他找


要。方庄的那房子,嘿嘿,我这两天周转有点问题,你先绷一阵儿。然后两人就踪影全


了。老白说,他正抓紧“跑部”,争取把周刊拿下来。老黑说,河北的老矿工人情况不


,他要去安抚安抚。把我一个人撂在二星宾馆,天天看窗外的永定门车站过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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