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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2-2004 12:58:34|来自: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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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第六章
关闭的窗户
1
从农场回到上海,没见到爸爸。听妈妈说,他还
是关关放放,没有定准。
第二天就去了学院。当年在《送瘟神》的乐曲中
走得那么决绝,一再发誓此生不再跨进这个院子一
步。今天又一次明白,生于乱世,任何个人誓言都难
以兑现。我在学院后门口迟疑了一下,便一步跨了进
去。
每个办公室都有很多人忙碌着,每个忙碌着的
人我都不认识。令人惊异的是,这些陌生人在办公室
里的坐相、站相都非常自在,证明他们早已是这儿的主人。
天气挺热,但每一个窗户都关闭着。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
知道,那是在整理运动材料。怕风把材料吹走?怕屋内的谈话声音
传到窗外?都有可能。总之,办公楼在并非寒冷的季节把窗户都关
闭起来了,政治气氛也就紧张了。
当时的运动,叫法很多,反正是整人。但闹了这么多年已经
很难寻找新的清查对象,因此把我们这批早就分配出去的人全部拉
回来,像一个“破烂仓库’’那么搁着,什么事情牵连到谁了,便随
时抽出来隔离审查。
但是,这个“破烂仓库”平日应该搁到哪里去呢?工宣队的
一个小头目向我们宣布:挖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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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防空洞,光这么说,后代读者一定无法理解这件事在当时
的惊人规模。在整个文化大革命过程中,毛泽东一直担心着苏联和
美国这两个超级大国会侵略中国,而且他也知道,对于中国这么一
个已经拥有核武器的国家,要打也必然是核战争。核战争的主战场
必然是城市,因此,上海必须挖出能容得下一千多万人的防空洞系
统,其工程之大,难于想象。
没有那么多工兵,没有那么多工程技术人员,也没有那么多
资金和建筑材料,怎么办?用历来习惯的群众运动:男女老少都
动手,凿开街道,掀起地板,往下挖,再在地下互相连通。洞壁
所需的砖,也由大家分头烧制。整整几年,上海很少有路走得通,
很少有街不淌泥,很少有楼不亮底,全是在干这个事。
说是男女老少都动手,其实还有一块很大的例外,那就是“文
革”的各级领导和运动主力,都可以不参加。因此,在各所高校经
常可以看到的景象是=身体瘦弱的教师们浑身泥水地在壕沟下不
停挖掘,年轻力壮的工宣队员却衣冠楚楚地叼着香烟在匕面“观察”。
我们挖掘的地点是在巨鹿路、常熟路口,稍稍熟悉上海的人
都会明白,这是什么地段。一栋栋花园洋房安静地排列在梧桐树阴
里,每家花园都很大,推开花园铁门,便是清寂的巨鹿路。巨鹿路
不行驶公共汽车和电车,只有极少的小汽车进出,几乎没有行人。
偶尔走进去,都要认真收拾心境。走完花园洋房群,向东就是上海
著名的新式里弄锦华里,也全是富贵宅第,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张敏
智就住在那里。穿过一条富民路,巨鹿路依然华屋相连,直到现在
已经被工人造反派占领的作家协会。
我们眼前的两栋花园洋房,已经没有主人。其中一栋的门廊
墙根堆着几本书,都是英文的,我随手拿起一本翻看,是一个英国
旅行家写的非洲游记。
我很想知道这房子的主人是谁,现在到哪里去了。只见花园
东侧辅楼上有一个关闭的窗户,窗户定时打开,总会伸出一个中年
人的头。头发纷乱,穿着睡衣,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很长时
间都是如此,好像是个精神病患者。
3
鹤嘴锄已经撬碎洋房前的花岗石路面,我手上的铁锹也开始
挥动。但刚挥了几下,身边的唐乃祥、顾泽民同学停住了,很内行
地对我说,我们这么挖下去,会把洋方两道受力墙根掏空,房
字就没救了。
我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布中山装的男人,五十多岁,踢
完我之后正准备踢唐乃祥。
“为什么踢人?”我放下铁锹,上前一步。
“我踢啦,怎么着?”他睁大眼睛盯着我,用的是一口京腔。
更惊人的是,他跨出半个马步,摆出了一副准备大打一架的
功架,功架有姿有势,好像不是寻常之辈。
这让我犹豫了,倒不是怕他打。自从“文革”开始以来,我
很少看到五十多岁的老头那么嚣张。造反派者都很年轻,年长一点的
至多获得一个“反戈一击”的权利,大多小心谨慎。工宣队里有年
纪大一点的工人,但他们只会说上海方言,即便勉强来几句普通
话,也说不出这一口京腔。当然,更奇怪的是那副功架。他究竟是
正在这时,那位给我们布置了任务的工宣队员不知从哪里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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