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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藤

[狮城随笔] 忘记融化的雪!(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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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57:0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六十二)</P><P>就这样,涂伟抬起头,看到眼前这只突然伸出来的手,和成宇翔诚心诚意的微笑,以及旁
边我一脸好象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他把自己的盘子往边上挪了挪,欠了一下身子说,“来,一起坐下吃吧。” 我注意到,
涂伟并没有去握成宇翔的手。但是,即使这样,我也已经谢天谢地了。

成宇翔有丝尴尬的笑笑,把手插回裤兜,在桌子边上坐下来,聊天气,“今年,纽约下很
大雪。”
“是、是很大。” 涂伟随口附和,专心消灭眼前的Cheesecake。
成宇翔又笑着答茬,“就是,这个雪下得没完没了的。很容易出车祸。大家开车都要小心
了。”
“就是呵!前几天,涂伟的车子就不小心撞了一下呢!” 我附和。
“哦,是吗!在曼哈顿市区吗?前几天,我们公司门口出了好几起汽车追尾事故,都是因
为雪天路太滑了。” 成宇翔满脸关心的表情,“没什么大碍吧?别担心!让保险公司理
赔就成了,无非是手续麻烦一点。哦,你在哪儿上班?也在曼哈顿市区?”
成宇翔漫不经心的一个问题,让我心里 “咯噔” 一下,完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了一眼涂伟,刚想替他回答。涂伟倒是大大方方开口了,“我在美国没找到工作,现
在在多伦多……”
“哦……” 成宇翔倒是对涂伟的答案颇有些意外,正琢磨该如何委婉的措词。
我忙说,“涂伟正在搞他的Small Business呢!”
“哦,那真不容易呢!Entrepreneur! 自己创业需要很大的毅力!我自问我是做不来的。
看来我最多也只能在花旗银行这种地方给人当当打工仔。” 成宇翔不失风度的捧了涂伟
一下,同时也不露痕迹的肯定了自己一下。
“什么创业不创业的。您说过了!我就一个体户,自个儿闹着玩儿呗!” 涂伟显然是不
乐意和成宇翔玩那套文字间你来我往的吹捧游戏,直截了当的回答。
只是,过了一小会,涂伟忽然问成宇翔,“你在花旗上班?” 
“哦,是啊。” 成宇翔点点头,接着热情得有些夸张的问,“你对花旗有兴趣吗?听说
,我们部门最近有人要Quit,要不要我帮你Refer。”
“你们公司给不给办工作签证啊。” 涂伟看似随意的问。
听涂伟这么问,我的情绪一点一点往下沉。我明白,涂伟要证实什么。只是,证实了,又
有什么用?不就只是让自己更加难过更加懊恼?
“给啊。为什么不给。我现在不就在用H1B?怎么了?” 成宇翔摸不到头脑的,茫然的
回答,“花旗还给办绿卡呢。” 
“哦,没有什么。” 涂伟闷声闷气的说,咽下最后一口蛋糕。

我悄悄叹一口气,试图引开敏感话题,“纽约真是个不错的城市,拥挤的城市中,还能保
留中央公园这么大块绿地。”
“我也挺喜欢纽约的。不过明年春天,我就要搬去旧金山了。” 成宇翔说。
我有点意外的问,“哦,是吗?花旗在那里有分部?” 
“不是。我那边的一个客户邀请我去。给了一个不错的Title。投资银行的工作听起来是
体面,但真不是人干的。我们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赚钱是不少,可是连花钱的时间都没有
。我妈现在每个星期都派我妹妹写EMAIL对我软硬兼施,说什么我都三十了,比国家规定
的28岁大龄青年标准都超过两岁了,所以要抓紧。说实在不行,明年夏天她要亲自跑到美
国来帮我解决婚姻大事。呵呵……” 成宇翔说笑话一样轻松,语气间一丝掩不住的无奈
,“我妈还鼓动我说,熙宝不是也在纽约。我说,人家两个人可要好着呢!我可害怕挨打
……哈哈。” 
“成宇翔!你别乱讲!” 我情急的喊出来。
涂伟瞟了我们俩一眼,满不在乎的对成宇翔说,“你开玩笑,随便开。要追她,也随便追
。追走了,我自认倒霉。不过,只要她还是我女朋友一天,你要再象上次那样,我照打不
误!” 
“哈哈……哥们爽快!” 成宇翔故作豪爽的大笑,只是“哥们“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
,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两个男人,只好无可奈何的继续迂回战术,“旧金山不错啊,至少离
中国近了五个钟头。每一次我从东海岸飞西海岸,就在想再多几个钟头都可以到东京了。
” 
“就是!听你同事说,你最近老飞洛杉矶?”
“嗯。客户公司的总部在那里,纽约这边又是他们很大的分支机构。我就经常两边跑。有
时候也去其他的一些Subsidiary。” 
“等明年Sarbanes- Oxley 规则出来之后,你更要满天飞了。” 
“对啊。都是见鬼的安然事件,结果弄出个Sarbanes- Oxley 404来搞的整个Firm人心惶
惶的。现在都已经这么忙了,明年日子不知道怎么过。” 我抱怨。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说不定也是一个机遇。据最近的行业分析……” 成宇翔一旦讲起
他的行业分析,就开始滔滔不绝、神采飞扬。

我一边聆听一边点头,专业人士的见解果然不同凡响。我不禁对成宇翔由衷佩服起来,“
你的见解真是太精辟了。我原来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太好了!哎呀,总能从你那里得到不
少好的建议,就象你上次在安达信提醒我。否则我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我口没遮拦的赞美完成宇翔,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一些会让涂伟不高兴的话。于是,
我转过头去看着涂伟,画蛇添足的对他说,“每一个人的特长和专业领域不同,隔行如隔
山。其实,成宇翔说的那一堆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没关系,我是不太懂。别管我,你们继续聊。” 涂伟双臂抱在胸前,轻轻晃着他的一
条腿,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样子。一瞬间,涂伟给我一种古怪的陌生感。我熟悉的涂伟是
飞扬跋扈的,而不是眼前的“谦谦君子”。我发现自己居然不太了解他了……

酒会还没有结束,我就借口说很累了,起身提前离开。因为我越来越觉得,在这个酒会久
留下去,真不见得是一个好主意。成宇翔客客气气的送我们到门口,说今晚聊的很开心,
将来有机会西海岸再见。

回去的路上,涂伟一句话都不说。
我把身子倾向他,小心翼翼的问,“兔兔,不开心了?我真的不知道,会在酒会上面碰到
他。对不起嘛!” 
涂伟只是默默开车不理我。
“你怎么了~~人家不是已经说了对不起了嘛!” 我只好对涂伟再次使出我的撒娇绝招
。这一招,居然第一次失灵了!

涂伟不经意的让开我靠过去的身子,淡淡的说,“宝宝,我第一次发现,你和成宇翔居然
那么相像。他的谦和,你的温顺,看起来那么得体舒服,却都是表面的!” 
“你乱讲什么啊!我和成宇翔根本没有什么!我一个人在纽约,连个EMAIL都没有给他发
过。你不要瞎冤枉我!” 我充满委屈的叫起来。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吗?我没有说你和他有什么,我只是说你们是一类人。” 涂伟把车
停在路边,转头看着我,“就是你曾经说过的精英主义,优秀勤奋,却也非常自私理智。
” 
“你什么意思?I don’t understand what’s the point of your whole
conversation!” 我沉下脸来,一句英文脱口而出。
涂伟恼了,“妈的,你少和我开洋文。我听着烦。你会不会说人话啊!” 
“你不用对我气势汹汹。你既然上升到要分析我这一类人的高度。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不急不徐的说着,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面,十指交叉握住在胸前。

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都知道,我每一次做出这种姿势,就是我和客户争论Audit
Difference的时刻到了。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这种姿势和涂伟这个我爱了
两年半的男人说话。

两个人,让我那辆MINICOOPER的小小空间,显得有点拥挤。可是,我们之间却遥远的象是
隔着一个银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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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58:5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P>(六十三)</P><P>涂伟颓然把头靠在椅背上,一声叹息,“我说了,去你们公司的酒会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 
“我说了好几遍了,碰到成宇翔是一个意外。如果你是在抱怨我和他谈工作谈多了,我承
认是我一时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可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再一次的解
释,多余而苍白。

涂伟断然截住我的话头,“不是!你不要自以为是!不是因为那些!”
“那是为了哪些!” 
“是因为你!我不愿意看到你的另外一面!我看着烦人!” 
“我另外一面怎么让你触目惊心了?你讨厌看到我的八面玲珑吗?你讨厌看到我的虚伪精
明吗?但是,我要工作的,我没有办法!你不知道,纽约的那些客户有多刻薄,那些经理
有多刁难!即使是我的STAFF表面上对我尊敬,却还是经常用那种你的英文我不明白的表
情来挑衅我。即使我想要做天真无邪的人想疯了,公司不会给我这种奢侈!你又不是以前
没有在中国混过,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涂伟对我的批评让我觉得又可笑又可悲
,“况且,只要我不用这一面对你。你又何必在乎我在客户同事面前有多虚伪。” 

“宝宝,我一直给你看的是我的全部。可是,你给我看的始终只是你的侧面。是啊,你多
么温顺宽容,多么通情达理,你不会用你那一面对我。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这么清楚的
分成两面吗?你的潜意识里,真的就没有用你的那一面来衡量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说,
爱情爱情,可是你知道你嘴里的爱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冷冷的问,无法接受涂伟对我连根刨起的质问。

“你的爱情是一个拼图,必需每一个细节都好好的,才可能顺理成章。可是,偏偏我这个
拼图缺了一块你想要的最最关键的东西!所以,再怎么辛苦拼凑,都是徒劳无功。” 涂
伟的语调充满了伤感。

听着,我的心无法在坚硬,不由怔怔掉下泪来。

涂伟自嘲的笑笑,“宝宝,你哭什么啊!每一次真正该哭的人是我,结果都是你在掉眼泪
。”

“兔兔,你不要这么说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一直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一切好不起来怎么办?”
“不会、不会的!你不是说,人不可能一辈子倒霉吗?”
“哈哈!如果,我真的不幸一辈子倒霉呢!” 涂伟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笑声里面说不
出的一种失望,“你就是这个样子。你一直希望的是,我终于能够找出我没有的那块拼图
板块,然后交给你一副完美的拼图。你说的什么爱情至上为情所困都是狗屁,你的理智清
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涂伟如果一天没有工作,咱们两个就一天没戏!”

“涂伟!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你凭什么这么批判我!” 我有一种被人当街剥掉衣服
的狼狈,“你不要和你爸爸一样上纲上线的。我只不过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你只要随便找
一份工作,让我对父母对自己有个交待就可以了。你说我的要求过分嘛!” 我说着说着
,委屈的哭了出来。

“哼!我真的只是随便找一份工作,你就能满意吗?!” 涂伟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这
笑声,凉彻我的心肺。

于是,我也冷冷的反击,“说到底,你还是在对今晚碰到成宇翔耿耿于怀!所以借题发挥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肤浅势利的人?”
“如果你不是,你干嘛在成宇翔面前说我在搞什么狗屁Small Business? ”
“我在我EX面前要面子一点,这是女孩子都有的虚荣心,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这也是
事实啊!你不是在搞咖啡馆。”
“是啊,你需要夸大事实,来满足你的虚荣心。因为我这个人本身,如果用事实陈述会让
你丢尽面子。你不要否认,你心里首先就已经看轻了我!”

我有种呛了一口生水的感觉,从来不知道涂伟有这么好的口才。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我象是刚刚跑完一场孤独的马拉松,虚脱的要垮掉,“反正,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也不需要这么辛苦的想东想西的,是不是这句话说错了,是不是那句
话会让你不高兴。我真的不需要变得这么敏感。”
“难道你真的敏感吗?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要什么吗?也许,真的不是你不敏感
,你只是过于关注你自己的道路罢了。”

“你是在换一种方法说我自私吗?” 我直截了当的问。
涂伟却不正面回答我,“我爸爸说过,人最最可悲的是偏离了自己的轨道。你一步一步沿
着自己的轨迹在运行,我却偏离了自己的轨迹围绕着你运行。这可能是我至今为止,犯过
的最大的错误。”

“你在后悔当初留下来的决定吗?你是在抱怨为我牺牲太多吗?”
“你觉得我们彼此的付出平衡吗?”
“涂伟,当你问我,平衡不平衡的时候,我们的爱情已经俗了……”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爱情说穿了就是动物的求偶过程。你一个俗人,我一个俗人,加些
私心杂念,连动物求偶的纯粹都不如了。” 涂伟轻蔑的说出这番话。

我不再流泪,只是无比哀伤的把头转向窗外……窗外是无边的黑夜。

或许一个女人到了28岁还在相信爱情,本来就是个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笑话。或许这变
化是潜移默化形成的,或许只是今天晚上那么一松手,这么多年心里死死抓住的唯一的信
念,在眼前如气球一样飞走了。

曾经梦境中的爱情是阳光下一棵灿烂的苹果树,如今好像变成了烂了芯子的苹果。或许,
这只苹果早就在现实的盐水里面泡烂了,只是凭借着可怜的想象,还觉得光鲜依旧,自欺
欺人的反复咏唱着爱情、爱情、爱情……

新的日历挂在墙上。2004年才不管我们心情好不好,自管自的来临了……

经历了圣诞节晚上,那一场伤筋动骨痛心疾首的争论之后,我和涂伟都尽力想把我们之间
的感情修补的和原来一样。我们努力做讨好对方的事情,说让对方高兴的话。只是,一张
揉过的白纸,却无法不留下道道折痕……

到了一月中旬,涂伟的车子修好了。他就说要赶回多伦多去忙“花开”的事情,就不在纽
约多停留了,同时我又一个Busy Season让我再次无暇自顾。

涂伟走的那一天早上,阳光灿烂,天气好到几乎让人错觉春天来了。只是,电台里面的播
音员在说,明天冷空气又要来了。

我从MINICOOPER里面拿出一个大大的购物纸袋,递给涂伟,“喏,给你买的。我看了天气
预报,多伦多还是挺冷的。你整天在外面跑东跑西的,穿暖和一点,别感冒了。”
涂伟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件Timberland的棕色皮夹克。上次我们一起逛街的时候,涂伟看
见喜欢的不得了要买,我说没有打折太贵了,而且我们说好今年不买新衣服,坚持没让他
买成。

涂伟把皮夹克套在身上,开心的问,“宝宝,怎么又想到给我买了?”
“打折了呗!” 我回答。其实商店里面的标价还是$299.99,一个Cent都没减呢!
涂伟过来抱了一下我,他身上散发出新皮夹克特有的好闻的味道。我的鼻子酸酸的,“你
一路开车小心。等我忙完了这个Busy Season,就去多伦多你的花开给客人端咖啡,保证
不象Rachel那样老是出错。”
“没问题!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涂伟向我挥手,发动车子,离去……

忽然,他好象想起了什么,倒车回来打开车窗,对我探出脑袋来,“宝宝……”
“怎么了?什么事?” 我跑过去,趴在他的车窗边。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俯身过来亲了我一下,“宝宝,忘了那天晚上我们说过的伤
人的话吧。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缺点挺多当然优点也不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谈普普
通通的恋爱,一起吃饭看电视逛街……不想折腾了。无论如何,我都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
开。”

“嗯!我也是。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一毫和你分开的念头。” 我含着眼泪,点点头
。是的,也许我们的爱情并不如我原来想象中的绚烂无暇,可是固执的我们呵,还是紧紧
抓着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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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59:5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四)
岁月如水,缓缓流淌……
身在忙碌之中的我,可以过滤没有涂伟的寂寞,可以忽略平凡日子里淡淡的烦恼。是的,
一个人的日子,往往是连淡淡的喜悦都是难得的。我甚至忘记了已经多久没有见到涂伟了
。渐渐的,我熟悉的涂伟,变成他在手机里面的声音,和他在EMAIL结尾的笑脸符号。最
初,我们还在电话里围绕着“花开” 这个话题,说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彼此也都开
始有点点厌倦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涂伟只是简简单单的告诉我,他在忙着呢,朋友们也
在帮忙。

在2004年的这一个Busy Season里面,我拿着手提电脑拖着行李箱到处旅行。很多时候,
坐在拥挤喧闹的机场,看着熙熙攘攘的旅客,我却有着如同身在旷野的寂寥。我呆呆望着
前方大屏幕上面不停闪动的航班表,感觉心里某个角落有一个空洞正慢慢扩大…… 直线
上升的里程数,虽已够我免费飞往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却每每总是残酷的提醒我,曾有的
那些无穷无尽的孤单旅程。

在没有涂伟的日子里,我唯一的喜悦是,学会了弹那首老狼的《来自我心》。那些偶尔不
用加班的周末,我独自在我的房间,一遍一遍弹唱这首歌,象是涂伟仍然坐在一边的沙发
上,安静的听我的心事,微笑如阳光……
“ 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 就象是我忽远忽近 / 告诉你 它来自我的心 / 带来一首苍老
的歌 / 对着你轻轻的说 / 我不在乎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 任凭这夜越来越深 / 你在我心
中越来越沉 / 压得我不能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 任凭这灯越来越昏 / 你在我眼中越来越
真 / 看得清你满脸的风尘 / 任凭这天空越来越湛蓝/ 你在我身边越来越平凡 / 可是有
些说过的话一直没能改变 / 任凭这路程越来越孤单 / 你在我面前越来越茫然 / 丢不下
得行李是我不变的心。”


转眼已是,人间四月天,春暖花开…… 我28岁的生日到了。

生日那天,我正在芝加哥出差,做这个分公司最后的年度审计。七点钟左右,我从一堆报
表里抬起头,对客户和STAFF说,我今天不加班了。然后,在他们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施
施然的关电脑走人。我暗自好笑,Auditor在Busy Season真是过着“非人”的生活。七点
钟走人,居然还算“提前”下班!

精疲力尽的回到酒店房间,我拨电话给客房服务,夸张的点了一堆食物。一个人的生日,
也一定要快乐,千万不能亏待自己了。打开电脑,看到涂伟寄来的电子生日贺卡,上面一
只肥肥的兔子在雪地上四处乱蹦,蹦着画出一颗心,里面写着“祝宝宝28岁生日快乐!不
管你有多么老,你永远是我的宝宝。” 呵!这家伙偏要来提醒我有多老!眼看着二字头
的生日过一个少一个,我发现自己格外渴望起没有机场没有宾馆的生活来。涂伟离开时候
说的那句话,“不想折腾了……只想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一起吃饭看电视逛街……”
 象一道神秘的咒语,不停不停的蛊惑着我。我打开PWC在多伦多的网站…… 

“Room Service! ” 有人轻轻叩门。
“Just a Second!” 我披上外套,跑去开门,想着今天客房服务好象特别迅速。
象是黄昏美丽的夕阳,一大束灿烂的橙色郁金香从门缝里面钻进来,随后是涂伟一脸阳光
般的笑容,“宝宝,生日快乐!!” 

“你、你、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个酒店。” 我象是看到幽灵一样指着
他,说不出话来。我曾经一再关照涂伟不许给我买生日礼物,为此还故意不告诉他我在芝
加哥酒店的地址。结果,这个家伙还是找来了。

“哈哈!你以为,我是谁!找你还不容易。” 涂伟连人带一大束花,还有一个大背囊,
从门缝里面挤进房间,还不停嚷嚷着,“喂!丫头,还不把门开大点。这几年,吃鬼子的
垃圾食物,瞧我都吃圆了咯。” 
“你说,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别告诉我,你在芝加哥寻寻觅觅,找了个底朝天,不至于那
么琼瑶吧!”
“哪可能!我是谁啊。你也不想想看,你这小气鬼!坐飞机必定American Airline积里程
数,住酒店必定Marriot
积点数。你审计的公司又是这么大个上市公司,上网一查Location,找到芝加哥分公司地
址,然后方圆一里地画个圆,就那么两家Marriot,打电话过去一问,这不结了!” 
“行、行!真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 我先是开心的在涂伟脸上“赏”了一记“香吻”
,接着又故意噘着嘴责怪他,“哼,还说我小气鬼!我可是为我们以后蜜月旅行做准备呢
!告诉你啊,我现在的Marriot点数,够我们俩在夏威夷免费住一个星期呢!不错吧!哎
、哎、哎!我三令五申说什么来着了我,我不是说你现在办咖啡馆费钱,让你别为我的生
日花销了嘛!你怎么把我话当耳边风,还从多伦多跑过来。” 我双手插着腰,一副“凶
悍”的茶壶状。
涂伟配合的装出委屈的‘小媳妇’样,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答道:“人家真的不是故意
的嘛。谁让你在上次我问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的时候,深情无比的说,什么都不要,只要
我来着。都是你不好。我只是应你的要求,限时专送给你。” 
说完,他哈哈大笑,四脚朝天的倒在床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坐这么久的飞机是挺累
的哈。看来,你们这个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谢谢组织上关心!涂领导您知道我不容易了吧。” 我也笑着俯卧到涂伟的身边,一手
支着脑袋,一手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兔兔……我决定了去多伦多了。我刚才去我们
公司多伦多的网站看了,他们有几个空缺,但是都要有经验的SENIOR。我现在只是ACTING
SENIOR,要等到十月份年度评审才能升职。而且,在加拿大执业要Charted Accountant,
我美国的会计执照不管用。我也准备报名考加拿大的注册会计师了……” 
我转过身,仰面看着天花板,发出幸福的叹息,“哎……你说这样子好不好?我想在美国
再熬一段日子,最迟到今年冬天,我就和公司提出转去多伦多分部。反正,那时候,我已
经正式是SENIOR了,说不定也考出了加拿大的注册会计师,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涂伟听着,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俯下头来,用一个吻代替了他的回答……
 有多久,没有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面,安然入睡了。那夜,是我自Busy Season以来睡得
最甜美的夜晚。从来不知道,冷冰冰的宾馆房间,也可以让我产生“家”的感觉,因为有
他在我身边……如果可以,我多希望,长夜漫漫,黎明不会再来。

Morning Call无情的惊醒了好梦……我翻过身,挂断电话,害怕吵醒了涂伟。刚想蹑手蹑
脚的下床,一转身却发现涂伟早已经醒了。

“兔兔,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 我披上睡衣,忽然意识到昨夜光顾贪恋久违的欢愉
,根本没有想过行程安排的问题。于是,我在床边坐下,握着涂伟的手,“你打算在芝加
哥呆几天?我的审计报告这个星期内要SIGN OFF,我实在没有办法请出假来。不过,我答
应一定早点回来陪你。你要不开我的RENTAL CAR自己先去芝加哥转转?”
“宝宝,你别管我,你忙你的。工作重要。知道你走不开,我就来飞过来陪你过个生日,
今晚我就回去。我、我还想……” 涂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迟疑了很久,他终于开口
,“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情?你让我办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还要用请?” 我纳闷。
“我、我想…… 哎,宝宝,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给我!” 涂伟说完,马上转头看着窗外
,不愿意正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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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40:4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六)</P><P>“嘿!我是李海贝。木子李,大海的海,贝壳的贝。你叫我Shell好了。” 一个高高的北
京女孩子,说一口好听的京片子,热情洋溢的递来一套亮黄色的滑雪服,上下打量着我,
“嗯,你个头小,这可能有点宽,不过可以将就一下。”

“谢谢!你的名字真诗意!” 我友好的寒暄。

“别、别介!您呐!我最怕人说这湿啊干啊的。我爹整一个儿渔民!才给我整这么个名儿
!” Shell大大咧咧的笑着,往涂伟背上猛拍一掌,“你小子,神啊!让人家小姑娘千里
寻夫!李阿姨我佩服佩服啊!”

“什么李阿姨李大婶的。你丫才比我大多少啊!” 涂伟显然和SHELL很熟,一掌拍掉她的
手,“哎!别乱动啊!没瞅见我老婆在这儿,这可引起误会啊!”

我瞟涂伟一眼,故作轻蔑状得打趣他,“涂伟,美的你啊!Shell,你随便碰。碰坏不用
赔!”   私底下,我对这个爽快的北京女孩充满了莫名的好感。

接下去,涂伟向我介绍了其他几个朋友。

胖胖的何光宗和瘦瘦的秦岭是一对儿。三年前,夫妻双双从北京移民到多伦多,最近快要
拿到公民了。何光宗是计算机专业的,移民那阵子正赶上黄金时代,不费吹灰之力,就在
Bell Canada找到一份高薪的活。何光宗一副乐呵呵好好先生的样子,但是贫起嘴来毫不
逊色。

王飞,则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主,开口闭口不是当今经济走势啦就是国家财政预测啦。
问他最近忙啥呢,他回答,忙一点进出口贸易。然后动不动就对何光宗、涂伟说,走走,
跟哥儿们发财去!

还有就是柳雅娟了,大家都叫她 “小丫”
。她细眉细眼,文静秀气,眉眼间有几分象Lucy Liu,是老外喜欢的那种中国女孩子长相
。她和Shell性格截然相反,却是极好的朋友。我们开一部租来的Minivan,一路上,她们
两个一唱一和,一阳一阴,把何光宗王飞涂伟挨个儿损得体无完肤。

一开始,我还强打精神,好笑得听着大家贫嘴胡闹,后来随着车子的颠簸,我沉沉睡去。
在坐了14个钟头灰狗后,再次坐3个小时的车程去滑雪场,实在是太累了。下次,可不能
这么折腾了,我对自己说。

我怀疑,我可能是没有小脑的。滑雪十分钟,我倒是有五分半钟,以狗熊的姿势趴在雪地
上面。涂伟陪着我在儿童雪道上面慢慢的挪动,反复告诉我滑雪的要领。我却还是不明所
以,一脸茫然的眨巴着眼睛。让我立刻做出一张现金流量表,可能都比这要简单多!

最后,在涂伟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我知难而退,“算了,算了,可能是我太困了。我在边
上看你们滑雪好了。你快去那边黑道吧!让我看看你滑雪的英姿!”   于是,我百无聊
赖的在边上看大家滑雪。其中算是Shell滑雪滑得最好,她穿着浅蓝色的滑雪服,姿态漂
亮利落,象是白色海面上一条优雅的海豚。我开始有点后悔,以前小时候没有好好上体育
课,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了。

晚上,大家回到滑雪场的租赁木屋,围着壁炉喝酒聊天。我捧着电脑,边赶星期一要交的
工作,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大家说话。

“看你,看你!知道有那么多工作,就没必要这个星期赶过来。来了,也没有必要非出来
滑雪不可啊!” 涂伟在旁边没心没肝的数落我。

我瞪了涂伟一眼,不说话。他的话让我很不是滋味,我却不想在他的朋友面前和他吵架。
我拼命告诉自己,其实他是心疼我,才这么说的。男人总是会用一种女人无法接受的方式
来表达关心,谁让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呢!

夜深了,外面下着雪,木屋被炉火烤的热哄哄的。大家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气氛
变得非常情绪化。Shell和小丫开始掏王飞的口袋,摸出烟来抽;王飞开始变得很激动,
不时把桌子拍的震天响;何光宗只是一个劲儿呵呵笑;涂伟则是一口一个“妈的”起来…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其实这些人里头,只有何光宗运气比较好,有份还算象样的
工作。其他的人都如他们说的,在多伦多漂着呢!其中也只有何光宗算是和秦岭在异国他
乡厮守,其他人都是劳燕分飞。王飞的妻儿仍在北京,就等着王飞“混出个人样儿”,再
过来团圆。Shell和小丫的老公则都在国内忙着红火的生意,他们坚持让老婆在这里坐移
民监拿身份,说是为将来那个莫须有的孩子着想。

我忍不住插嘴,问Shell,“你为什么不回去北京和你老公在一块儿呢?这样子分着多不
好啊。”
Shell幽幽地吐出一个个烟圈说,“我挺喜欢这儿的,生活多悠闲啊。回去干嘛?去看他
的傍肩们漂亮不漂亮?”
小丫在边上带点醉意的“咯咯”直笑,“漂亮不漂亮,我不肯定。不过一定比你年轻。到
头来,男人挑女人,不就是和挑黄瓜差不多!新鲜就好!”
我还企图说些什么,涂伟用胳膊碰了我一下,我及时闭口。

留学和移民,两条出国的道路,虽然过程极为不同,却是殊途同归,各有各的烦恼,各有
各的无奈……但是,烦恼就是烦恼,无奈也就是无奈。

星期天晚上,我重新坐上灰狗,几百英里颠簸回纽约。来的时候,我兴奋的睡不着觉,归
程上,我却是一路昏睡回到Port Authority Bus Terminal。

下车的时候,纽约刚刚苏醒。路边一些卖早点的小贩,才支起帐篷。还有三三两两的黑人
兄弟,躲在墙角抽烟说着脏话。我走在纽约早春的寒风里面,没有人看出我脸上的风尘和
疲倦,没有人知道我刚刚从另外一个国家回来。在多伦多的这个周末象一个梦,我却搞不
清楚是美梦还是噩梦,反正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象的。也许,潜意识里,我更想和涂伟单
独在一起,然而温顺的理智告诉我,应该让他和朋友们在一起,只要他更加快乐。


从那天以后,涂伟不允许我再做出连夜坐灰狗去多伦多的“傻事”,他承诺每个月都会过
来看我一次,并且每一次他都会带着ONE WAY和兔白菜同行。他来过几次后,渐渐的搬走
了他的衣服,他的影碟,他的CD……房间里面他的痕迹越来越淡,只有那株名叫Stop
Sign的仙人掌,长大了许多。

转眼,又一个夏天来了。事情并没有如我们期望的那样发生进行,涂伟依然没有找到工作
,我依然在纽约做我的审计。

仲夏的某一天,成宇翔写了一封EMAIL给我,简单的几句话,说他已经毕业,并在花旗银
行投资部谋到一个不错的职位,希望有空联络。我也简单的回了一句,“Congratulation
s!”,就删除了邮件。我心里却升起一个无耻的愿望,如果这份工作是涂伟的,该有多
么完美啊。只是,生活是一只喜欢捉迷藏的野猫,不是躲在你看不见的角落冷冷瞪视着你
,就是突然跑出来送你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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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44:2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七)</P><P>岁月如慢慢掀开的一本书,一页一页的念下去,所有的故事起因发生进行高潮结局,都好
象顺利成章本该如此。只是,合上最后一页,蓦然发现想象中的情节并没有如期发生,而
那个结局也是和原来所预料的相去甚远。

从涂伟搬去多伦多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如那阙《卜算子》中吟唱的:“君住长江头,我
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所不同的是,我们的“长江”是一条花开
花落春去秋来的高速公路。

我们被思念折磨着。最初,几乎每隔几个星期,涂伟就会开车从多伦多来纽约小住上一个
星期。那一段日子,我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下班回家,看到楼下停着那一部墨绿色的FR
EE LANDER。涂伟微笑着站在车外,向我张开双臂,象一只归巢的大鸟。兔白菜乖乖的系
着安全带坐在后座,依然一副傻傻憨憨的笑模样。ONE WAY趴在前座上,把脖子伸得长长
的,左右摆动着小小的脑袋,转着黑溜溜的眼睛,完全没有一点点作为乌龟应有的腼腆和
羞涩。涂伟摸摸ONE WAY的硬壳,告诉我,每一次过境的时候,检查官总是对ONE WAY要盘
问个半天,并且做个全身检查。 ONE WAY一开始还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久而久之,他变得
“勇敢“又”从容“起来。我哈哈大笑的说,下次要不别带ONE WAY,免得过关的时候又
要耽搁个半天。涂伟摇摇头说,ONE WAY一个人在家会孤单,他一个人行驶在无人的高速
公路也会孤单。我蓦然心疼。他却不在乎的笑笑说,来时想着你一路飞驶,只是回去的时
候心里有点不妥。

涂伟在纽约的日子,我总是无心工作,经常迟到早退,不时请事假病假。我们好象是要争
分夺秒似的厮守在一起。白天,我们手拉手去逛街,开着车在新泽西界内四处溜达;晚上
我们在久无炊烟的厨房忙碌半天,做一些我的拿手好菜,譬如“二十四桥明月夜”什么,
然后挤在一起笑笑闹闹的边吃边看电视。有的时候,我们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躺在
床上,看着窗外小小的蓝天,漫无目的的聊着,或者干脆坐在车里面听听音乐,凝视夜空
里清亮的一轮圆月。

五月花开的季节,我们从新泽西最北面沿着Garden State Parkway一直一直开到新泽西最
最南面的五月海角(CAPE MAY)。五月的日落海滩(Sunset Beach),在春天纷乱的鸟声
里面,显得静谧而空旷。我们坐在黄昏的海边,看落日渐渐隐去,看暮色四合,我们相依
着沉默。那一刻,似乎一伸手,我就能触摸到传说里那只名叫天长地久的飞鸟。

到了七月审计的淡季,我休假飞去去多伦多,和涂伟同住。涂伟仿佛看透了我想要和他独
处的心思,就再没有安排我和他朋友们的聚会。他陪着我,在多伦多细细消磨这个美丽的
夏天…… 我们去中央岛租两个人一起骑的那种自行车,在岛上骑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舔
着711买的冰激凌,坐在草地上面,看社区里韩国人的纳凉音乐会;我们一大早起床,到
海边趁着潮汐,钓起一大桶不认识的鱼…… 

和涂伟在一起日子是开心的。我想,相爱的人,是愚笨的、是痴傻的、是轻信的、是容易
感动的,任何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在我们眼里都可能成了妙不可言或者回味无穷。甚至
连和涂伟一起去Coin Laundry洗衣服这么一件普通的小事,我都企图从中读出关于“相依
为命” 的主题。然而,如此这般的太过用力太过用心,终究是无法长久持续的,也许一
生只有一次,甚至有的人一生也未曾有过。


是的,我们的幸福,是一座空中楼阁。即使在极度的幸福里面,我们仍然刻意回避一些敏
感的雷区。

“四大“的AUDITOR经常会成为猎头的目标。因着在PWC工作的关系,我认识了不少猎头,
并不时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些工作机会。一开始,我每每得到此类信息,总是马上要FORWAR
D给涂伟。涂伟也就积极的和猎头们联系。只是,“猎人”们天生冷漠又理智,一旦知道
你不是他们的目标,免不了收起满脸阳光灿烂,对着他黑口黑面起来。于是,我们时常有
了关于某一个猎头是否NICE的争执。最后,涂伟冷冷丢来一句,“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不要再PUSH我” 的话,彻底打击了我的一片“冰心在玉壶”,从此让这个话题列入“
禁忌” 区域。

慢慢的我发现,不知是北美经济大萧条,还是涂伟实在运气太差,他在这里找工作的希望
越来越渺茫。我开始委婉的劝说他,是否考虑回国发展。涂伟沉默很久之后,说出这番话
来,“现在我坚持在这里找工作,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你了。我是想争一口气吧。我就不信
这个邪!我涂伟,也算是堂堂MBA毕业,居然在北美找不到工作!况且现在铺天盖地的加
国移民。回北京,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是加拿大回来的。我不混出一点名堂,怎么在以
前的兄弟面前抬头做人。我老爷子更是要喋喋不休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就是不信这
个邪!我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倒霉吧!否则真是邪乎了!”  我听着,心慌意乱的看着涂伟
,忽然有一种放声大哭的冲动。

我默默祈祷,我们即使不能成为命运的宠儿,也不要成为它的玩具。从那一天起,我开始
信仰上帝,在夜夜虔诚的祷告里,喃喃向基督说自己那微小的愿望,一遍又一遍,不厌其
烦。直到说了“阿门”,才可以安然入睡。

涂伟没有工作的状况,随着日子的推移,渐渐呈现出 “病入膏肓” 的趋势,象是一个小
小的感冒,慢慢演变成一场严重的肺炎,开始传染给周围的人。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每一次我打电话回家,爸爸妈妈总是会问起涂伟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我每每装作无比轻松的样子答,快了快了,正在面试呢。到后来,爸爸妈妈不再相信涂
伟那些没完没了的“面试”,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好用琼瑶小说女主角的口气告诉
他们,无论他有没有工作,我都跟定他了,我要和他结婚。其结果是,一个星期以后收到
爸爸妈妈长长的一封家书,语重心长的劝戒我,不要感情用事,生活现实,他们不希望我
荣华富贵,但是至少平平安安的能够衣食无忧,云云云云。看着信间爸爸妈妈字字斟酌,
想象他们写这封信时,发白苍苍焦急忧虑的样子,我无法理直气壮,固执己见…… 我告
诉自己,再等等,再耐心等等,一切都会有转机。只是,这个转机迟迟没有出现。

我常常在想,如果,如果,当初在有“兔白菜”的时候,我们借着那个契机,就一鼓作气
结婚生子,会是怎样的情景。只是,那一个契机,就如电脑游戏里面瞬间出现的金币,消
失了,就不知道何时再重现。我们慢慢把所有的将来,自欺欺人的维系在“工作” 这一
条细细的绳索上面,却无法履之如平地。命运弄人,不知不觉间,当时那个没有及时做出
的决定,变得越来越难,越来越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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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46:1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八)</P><P>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一天一天滑过去。和涂伟在一起的开心热闹,只是让没有涂伟的日子
,显得更加空旷而寂寞。我们是一根忽而拉长忽而压扁的弹簧,一下子冲上巅峰,一下子
又跌倒谷底。记得中学物理老师教过,弹簧反复拉长缩短,会失去弹性系数,最后就变成
一段普普通通的钢丝。我害怕,我和涂伟,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段失去弹性系数的弹簧


涂伟不在纽约的时候,我成了一个“工作狂”。我每天工作到深夜才回家,因为我讨厌沿
路别家窗口传出的饭菜香味,讨厌听到隔壁邻居一家人吃饭时熙熙攘攘的笑声…… 周末
,我自告奋勇的加班,不是我勤奋上进,甘愿为资本家卖命,只是我缺乏想象力,不知道
一个人的周末如何打发。

无心插柳柳成荫,到了十月份年度评审的时候,我居然被破格提升为Acting
Senior,全面负责一家金融公司的审计项目。这家公司总部设在洛杉矶,在全国各地还有
很多的分支机构。于是从2003年的秋天开始,我成了天空里的一只飞鸟,穿梭飞行于东海
岸和西海岸之间,起落于JFK和LAX机场,三个小时的时差,两岸不同的气候,完全紊乱了
我的生物时钟。由于频繁出差的缘故,我和涂伟相聚的间隙开始在不知不觉间拉长。

与此同时,涂伟一边继续找着那“远在天涯,近在眼前”的工作,一边琢磨和王飞合伙做
一些生意,小到代理国内手机在加国的销售,大到贩卖建筑材料什么,但是结果往往是无
疾而终。对于他的任何计划,我都是不假思索的鼓励赞美,并且燃起希望的“风帆”。我
们就象是两个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又饥又渴的旅人,我们已经不再奢望整个绿洲,只要任
何一个有清泉的地方,我们都会毫不在意的栖息下来。

出差在洛杉矶的某一天早上,我步入审计室,打开电脑,第一件事情照例是查看公司的电
子邮件。很意外的,我看到了一封来自涂伟的邮件。公司有不成文的规定,要求员工把工
作邮件和私人邮件分清楚,所以我的公司信箱一般不会有私人电子邮件,我上班也是基本
不看私人邮件的。涂伟知道这一点,也就从来不会发邮件到这个信箱。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吧?我一阵莫名紧张。

涂伟在邮件里面兴致勃勃的写到:
宝宝:
把邮件发到你公司信箱,是因为想让你立刻看到。我和王飞决定合伙在多伦多市区搞一个
咖啡馆。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开始陆续和几家有意出让的咖啡馆联系。附上几张照片,帮
我们出出主意。你不是最要讲究情调啊氛围什么的? :-) 还有帮我想个好点的名字

Two Way

我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我的STAFF,他们正在埋头敲打着电脑。我有点心虚的打开附件,一
个一个看过去,毕竟我们一小时收人家客户几百美金呢!

涂伟和王飞挑选的是几家风格迥然不同的咖啡馆。有一个十分另类,墙上挂满了骷髅蝙蝠
,纯黑和纯白的装饰,起了一个“咖啡豆葬礼”的古怪名字;另外一个热闹温暖,张
灯结彩的,颇有几分当年学校大礼堂的风范;还有一个倒是简单明快直截了当,但走进去
如果不注意看名字,还以为是STARBUCKS的分店。挑来选去的,我看中了一家位于多伦多
大学边上的咖啡店。这家咖啡店虽居于闹市,却是非常田园,门口围着小小的篱笆,斜斜
种着几株向日葵,让人想起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趣。 我把这张图片
另存为“Flower”,寄回给涂伟,简短的写到: 喜欢这个。我想就叫它 “花开” 好吗


一整天,我情绪都好极了,心里轻轻唱着歌,默默祈祷着,从此真的就是“一路花开到天
涯”。我们要的并不多呵!也许就只是那么一个“交待”,是对父母,也是对自己……

从那以后,涂伟开始忙碌起来。从来不知道,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居然也会有那么多名堂
。每天晚上,通电话的时候,我们俩多了 “花开”  这个说不完的话题。他会点点滴滴
的告诉我,一步一步微小的进展,以及那一个大大的梦想,他说他要让“花开” 成为加
拿大的STARBUCKS。
我不厌其烦的倾听着,和他一起开开心心的设想未来。我说,“等咖啡馆开张了,我来给
你做账房先生吧!”
他笑着应,“哈!我们现在是小本经营,可请不起你这个按表记价的美国注册会计师。”

“什么啊!你当我计程车?!那等你的花开,开得和公共厕所一样多的时候,一定要让我
当CFO啊!”
“啥玩意儿啊!说什么呢!啥公共厕所?您对我的事业,尊重一点儿好吗?哈哈。”
“就是嘛!大家不是都说,现在STARBUCKS的咖啡分站开得比公厕还多?我这是在表达我
的美好愿望呢!”
“行、行、行!臭丫头!” 涂伟在电话那头,声音洪亮的大笑。我似乎看见他脸上久违
的阳光灿烂。
“说真的呢!我买了一堆漂亮的围裙,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小花。就等着以后到你的‘花
开’ 当小妹,给客人端咖啡时穿。”
“别、别、别介!”
“干嘛?你怕委屈我?我愿意嘛,我愿意到你店里端咖啡。” 我自以为是,又真情流露
的“表明心迹”。
“不~是~ 我是怕……” 涂伟拉长了声音,语调有几分促狭,“我是怕你和FRIENDS里
的Rachel一样,没有一次把咖啡弄对的!这不砸我牌子嘛!哈哈!”
“你!!!涂伟!!!”


飞逝如电的总是一些愉快的光阴。转眼,又一个下雪的季节来临了,圣诞节赫然又在眼前


冬至那天下午,纽约下起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我抱着一堆工作提前到家,却没有看见涂伟的FREE LANDER停在楼下。我抬腕看看手表,
已经六点钟了。他说,今天一大早,九点钟不到就出来,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到了吧。

进了家门,我哼着歌,开始洗菜做饭,想着等做好了的时候,涂伟正好可以赶到呢。时钟
指向七点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得漂漂亮亮的,我还特地点上了可爱的心型蜡烛,
可是涂伟还是没有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手机响了,电话里穿来涂伟模糊的声音。手机信号很不好,他似乎是在扯着嗓子喊,“宝
宝,这里的雪下得太大了。道路状况一塌糊涂,车子特别容易打滑。现在每一小时只能开
个20 MILE样子。而且已经有不少车子打滑,撞在路边的隔离栏上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那你别打手机了。专心开车。实在不行,就别过来纽约了!”
“你放心!我没事!我的车是四轮驱动,还抵点儿事!就是打个电话告儿你一声,自个儿
先吃饭,别等我来着。我已经在半道儿上了,总不见得现在折回多伦多?不过到的时候恐
怕要半夜了!”
“我等你!你一定小心开车啊!”
手机的信号被干扰,听不清涂伟最后说了一句什么,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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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47:3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九)</P><P>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一场大雪似乎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每隔十分钟就拨打一
次涂伟的手机,每次都直接进了他的留言箱。可能是风雪太大,信号不好吧,我想。

夜间新闻里面,充斥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车祸报道。我心烦意乱的干脆关掉了电视,拿起新
买的吉他,企图专心练习一支新的曲子。在没有涂伟的日子里面,学习吉他是我唯一的兴
趣和消遣。

单调的旋律一遍又一遍…… 如同墙上晃动的钟摆,也如同我无法安宁的情绪。笃笃,轻
轻的敲门声。

“涂伟!!” 我跳将起来,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跑去开门。门口站着却是隔壁面目可亲的
老太太,她笑容可掬的说,能不能不要这么晚弹吉他,她怎么也睡不着。我不好意思的连
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沮丧的关上房门,发现右手食指因为按琴弦太久,磨破了一道血痕。涂伟,怎么还不回
来啊!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大雪,希望那一辆绿色的SUV能马上出现在视线里。

似乎过了很久…… 一辆警车停在楼下,里面钻出一个人,扛着大大的旅行背包,右手小
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盒子。他向车里的警察挥挥手,走进公寓楼里。一定是涂伟!没错!
我认得他的背包,认得那个盒子是ONE WAY的“屋子”。

我气急败坏的跑下楼去,在半道上和涂伟撞个正着,“你、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
”   整个楼道回荡着我的声音。
“噓!小声点,别吵了邻居。回去再说。” 涂伟用空着的那只手搂住我,象往常那样在
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冰冷冰冷的。

“放心,没啥大事儿!雪下太大了,车子没法开快。到后来,我就有点犯困,没想到一不
留神,撞到隔离栏上面了。看看都到家门口儿了,就在Garden State Parkway上,大概离
出口还有10 MILE,没想到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涂伟进屋,放下背包,他的脸被冻得通
红,“这鬼天气。妈的Triple A让老子等了快一个半小时,连个屁都没看到。妈的,车里
暖气都打不着了。如果不是那辆警车路过,老子今天真要在雪地里挂了!”

涂伟骂骂咧咧的讲述这一系列的事故,似乎完全漫不经心。我却是无法不去过度“渲染”
的想象当时的情形,想着、想着、我的心不可救药的纠结起来……  

我一边拉着涂伟前看后看的,一边带着哭音连声问,“你人没有事情吧!你有没有觉得哪
里痛?有些伤要好几天才能发现的。”  
涂伟捉弄似的用力把我抱的密不透风,用“色狼”的口吻说,“我没事!你说我象是有事
的样子吗?要不要我证明一下?宝宝?”
“不用、不用、不用!” 我狼狈的挣脱出来,脸红红的,“别闹了。快去洗澡。看你整
个人都成了冰坨子。小心别生病了。哦,你的车怎么样了?”
“哎,我的车子倒是有点惨不忍睹。这会儿在修理厂呢。明儿一早,我得去看看,希望修
理费别太离谱。不过,照那个状况,至少要两三千!” 说到他的车子,涂伟有些担忧起
来,不过他只让那些担忧在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停留了一分钟。

“宝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彩虹寿司。上次你来的时候不是说,多伦多那家 “ 玉箸”
日本料理店的彩虹寿司,全世界最好吃,结果一连吃了三天六顿?这不给你带来了。”
涂伟拿出一盒彩虹寿司,打开看看,皱了皱眉头,“啊呀,怎么挤成这德性了!看这彩虹
都变形了。”
“但是一样好吃啊!” 我一把抢过来,狼吞虎咽的吃着寿司,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掉在这
一道 “彩虹” 上面,“这真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彩虹寿司呢!”


第二天早上,雪终于停了……天空澄澈透明,蔚蓝得让人心动。这样的蓝天,这样的阳光
,让人几乎以为昨夜的暴风雪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然而,当我看到停在汽车修理厂的FREE LANDER,我明白这一切确实发生过。涂伟的车子
前面整个都被撞坏了。它静静停在那里,象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那样无辜的“看着”我们。
这部车子可以说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爱情的一部分。它曾经和我们一起走遍美国的东海
岸,它曾经和我们一起看日落月升看花开叶落看白雪纷纷…… 我和涂伟对望一眼,在彼
此眼里读出了一点点哀伤。“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它修得和原来一样!” 我们几
乎是不约而同的说。

修理的报价出来了。我们终于知道什么是“事与愿违”了。报价单上面的数目远远不是涂
伟预料的两三千美元,而是一万多美元的天文数字!

我们狐疑的看看修理厂的厂主。只见那个油腻腻的散发着机油味道的美国老头指着车子,
大摇其头的说,“修理费是很贵!但昨天那一撞,其实正巧把Transmission的一部分撞了
。你们如果觉得不值得,可以选择报废!”
“不要!不能报废!” 我和涂伟一起大喊出声。 那一刻,我蓦然发现,我们两个其实真
的是一样的人,一样会感情用事,一样会恋恋不舍。

涂伟叹一口气,试图和老头商量, “你觉得,如果不用原厂的零件,用一些二手货,或
者是Generic 的零件,会不会便宜一些?”
老头又是大摇其头,接下去一口气说出一大堆零件的名称。我和涂伟面面相觑,因为几乎
有一大半完全听不懂。
“请让我们考虑一下,明天打电话给你。” 涂伟收起报价单,准备离开。
“那你要快一点。否则你的车停在这里,我要收费的!” 老头很不满意的咕哝着。


到家以后,涂伟趴在书桌边上,对着好易通,慢慢的把报价单上面的零件名称全部翻译成
中文。只听他不时恍然大悟的嚷嚷,“哦!妈的,这不就是离合器吗!” “哦,原来是
这玩意儿!”  等搞明白要换哪些什么零件后,他开始上网搜索二手零件。我屏息趴在一
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涂伟安慰的拍拍我,“看你丫头紧张的!这找汽车旧零件的事儿,
我在北京老干。没事儿!你忙你的去!”

暮色四合…… 黄昏的时候,又开始下雪。

“哎~~” 涂伟长长叹了一口气,泄气的靠在椅背上面,伸长了四肢,“那老头,做人
还算是诚实。那些个零件加上美国贼贵的人工,他给的报价不算是离谱的。即使硬着头皮
用一些替代品,也最多只能降个几百美元了不得了。”
我正在炒菜的锅铲“咣铛”一声掉在锅里,“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只能修呗!不要说,我舍不得报废它,即使我舍得,照车子现在的状况,
残余价值也不会超过一千美元。我总不见得和我爸开口说要再买一辆车?我前阵子和王飞
合伙做生意,已经陆续和家里开口要了不少钱了。哎,没有车子,我怎么来美国呢!哎…
…都怨我!自以为自己开车技术好,保险只报了一个Liability。”

保险公司!我脑袋里面灵光一闪!我的保险是Comprehensive啊!我丢下锅铲,连奔带跑
的抓起手机,“喂!保险公司吗?我申请理赔!  …… 是、是!是我在开车,把我朋友的
车给撞了……”

“宝宝!你在干么!” 涂伟一把抢过我的手机,不由分说切断了我的通话。
“我试试看,如果我说是我撞的车,看我的保险公司给不给理赔啊。” 我无辜的看着涂
伟,心里还暗自得意自己想出了个“好主意”。
“你疯了!这是保险欺诈!你知道吗!在美国这是犯法!” 涂伟气急败坏的对我吼,“
你忘了你是注册会计师了!我们念书那会儿,讲到审计那一章,怎么说来着,作为审计职
业准则的第一条是什么!Ethics! 你真是疯了!!”

我被涂伟吼得一愣一愣的。哦,是的,我想我是有点失去理智了。

“宝宝,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好心。” 涂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急了,他放缓声音和
我讲道理,“工作、事业挺重要的。你现在有的时候,千万要珍惜。这车的事儿,不就是
花钱嘛!总能解决的。钱,算什么。能用钱解决的都是他妈的王八蛋!”

我用力点点头,打开抽屉,拿出支票本。
“你干什么!” 涂伟猛然按住我的手,厉声问,“宝宝,你要干什么!”
“写支票啊!你不是说,这件事儿,花钱就解决了吗?我工作一年半下来,银行账户差不
离有个一万美金。我们就把它结了吧!省得你烦心。再说了,你是为了来看我,才撞车的
啊!


涂伟盯着我,眼睛有几分陌生的狰狞,他一字一顿的说,“ 如、果、你、还、当、我、
是、男、人,就、收、起、你、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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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2:01:14|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六十五)
“没问题!你要多少。” 我从行李箱里面翻出空白支票。
“大概一万美金吧。” 涂伟说完,马上又急急的补充,“我有点周转不灵,过几个月就
还给你。” 
我一愣,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尽可能婉转的向涂伟解释,“我、我大概只能借给你五千美
金。过春季的时候,我刚寄了一万美元回家。上海市政动迁,家里要买新房子,除了政府
补贴,还是要花不少钱。你知道,我爸爸妈妈都是中学老师,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的,弟
弟又是自费上大学。所以……” 我边说边观察涂伟的表情,发现自己的这番实话说出口
倒象一个借口,而且是一个粗制滥造的借口。
涂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支支吾吾的说完,停了半秒钟,低声道,“不行,就算了。我再想
想其他办法。”
“没有!没有!可以的。” 我慌慌张张的写下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塞到涂伟手里,“
不够,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寄给你。” 
“没事儿!你不用再寄给我了。我应该可以解决问题。” 涂伟接过支票,放进背包里,
又补充了一句,“我会马上还给你。” 
“不用着急。我不等着用。” 我真心实意的答着,说出来却偏偏象是客套。

借钱,对于我和涂伟的关系来说是第一次,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这一个本来也许并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过程,因着他的骄傲变得格外的僵硬,因着我的敏感变得格外复杂。我一再
暗自懊恼,为什么偏偏在涂伟难得开口的时候,不能百分之百的帮助他。一会儿后悔的想
着,如果我能够预料到涂伟这时候缺钱就好了,这样子我就可以少寄点钱回家;一会儿又
痛骂自己没有良心,怎么可以这么想,如何对得起父母。

我就这样 “天人交战”的望着涂伟,心里不停的祈求,“涂伟,涂伟,你千万要相信我
说的是真的。你如果不信,你现在就可以看我的银行账户,在写出五千元的支票之后,就
只剩下三百多美元了。” 可是,这一切,我说不出口。我害怕,会越描越黑,更害怕会
伤害他的自尊。

我们就这么别扭的互相回避着、隔膜着。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时而坚固如城墙,时而薄弱的
象一张窗户纸。而这之间,竟然只隔一个念头的距离。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肯定当时涂
伟眼中透露的是相信抑或是怀疑。只是,一切已经无法也无需考证了……

过了半晌,我问,“涂伟,是不是经营 ‘花开’需要更多的资金啊?” 其实,我倒并
非关心涂伟借钱的理由,只是为了缓冲我们之间的尴尬。可是,愚蠢的我偏偏选择了一个
极其糟糕的话题。
涂伟看了我一眼,半开玩笑的答,“哦,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借钱,是吗?”
“不是,我……”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是债权人,当然有权知道钱的去向,
我就实话实说吧。” 涂伟语气讽刺,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淡漠,
“不会有花开了。王飞和我在签合同的时候,操之过急。没有调查清楚那块地,政府已经
同意让多伦多大学征用来扩建校园绿地了。原咖啡馆要迁去一个地理位置很不理想的地儿
。”
“那、那怎么办!” 我心急火燎的。
“王飞和我不打算买那个咖啡馆了。本来选中这家,多半是看中了它的地理位置不错。咖
啡馆最要紧的不就是地段好,放在犄角旮旯,有谁光顾。可是,合同当初是我们自己签下
的。他妈的,原来咖啡馆主就死咬住这一点,说我们违约,要我们付违约金。我们不肯,
他就和我们打官司……这家伙的妹夫是律师,他妈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咄咄逼人。
” 
“那你们俩请律师了没有?那个家伙没有道理的啊。” 
“没有。在加拿大请个律师什么价码啊!那个家伙存心讹诈我们。他开口索赔一万美元。
可是,我们问了一下,请律师比这可贵了去了。这小子肯定拿准我们这一点,故意的。真
是他妈的!” 涂伟忿忿不平的说着,双手在空中舞着拳头,好象恨不得把那个可恶的家
伙揪出来暴打一顿,“这不,我琢磨着,咱们多半要准备赔钱了,总比把整个咖啡馆吃下
来再赔本要强。” 
“那王飞怎么说?他也同意赔钱?你们两个合伙,至少他也要出一半啊!” 我心里盘算
着,似乎涂伟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全部违约金是一万美元的话,借给涂伟的五千美元,
应该够对付他的那一份了。
“王飞回北京了。他老婆闹着要和他离婚呢!他就奔回去了。我对他说了,这个烂摊子,
有哥儿们我顶着,让他甭操心了!”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子一走了之!他不管啦!那罚金也全部你出啊!” 我大惊小怪起来
,“这个王飞,怎么可以这样啊。有钱一起赚,风险全部你承担。” 
“你咋这么斤斤计较!人家王飞家里正闹事呢!难道我还说,哥儿们,你慢走,把赔偿金
留一半先!” 涂伟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象是我的脑袋上突然长出了两只犄角,“你这
人儿怎么回事?咋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了。你们上海人是不是都这样。借人一张草纸,还
要人还一半?” 
“涂伟!你别上海人不上海人!这不管上海人什么事情!你别乱盖帽子。” 我对涂伟的
歪理生气极了,“我是没有你这么豪爽的哥儿们意气。我说的是,一起做生意要有起码的
道理,共同承担投资收益和风险!我就不相信,当初合同白纸黑字的,就没有他王飞的名
字!” 
“有又怎么了!我哥儿们家里有事,我还不得帮衬着。要是王飞他媳妇儿知道他又赔钱,
还不闹离婚闹的更凶!” 
“我知道!我也同情王飞。可是,一起做生意有一起做生意的游戏规则。”
“你不就是计较那些钱嘛!早知道你那么多怨言,我就干脆问我爸借钱了。大不了再被他
骂一顿没出息。总好过你这么一分钱一分钱的和我哥们算清楚。” 涂伟说着就要去拿那
张支票还给我。
“涂伟,别!” 我冲过去,按住涂伟的手,颓然的说,“我不说了。你别还给我。我不
是要和你计较。只是……” 我吸吸鼻子,把没有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是我过于计
较吗?是我过于自私吗?我刹那对自己的品性模糊起来。我只知道,我几乎把所有的积蓄
借给涂伟,自己要等着下张工资单去付房租和信用卡账单,他却慷慨的为他的哥儿们付几
千美元的罚金。这样的事实,我有点难以接受。

涂伟看到我难过的样子,缓下口气来,“宝宝,你别难受了。要我和哥儿们这么算法,我
真的做不出来。不管你怎么想法,这就是我。你一直知道的,这就是我。”
“嗯。我知道!” 我点点头,从电脑包里面翻出名片盒,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涂伟,“这
是叶北灵的电话。她去英国进修法律一年,刚刚回上海。现在在段和段律师事务所上班,
专门负责外资企业的合同法什么的。虽然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好歹也算是有个专业
律师咨询一下。你在上海见过北灵的,记得打电话给她……” 

涂伟收起名片,看看墙上的钟,过来抱了我一下,“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你放心,一
切都会好起来的。” 涂伟的这一句“一切会好起来的” 说了千百遍,每一次我们都深
信不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听起来却格外象是一句敷衍。
“嗯。记得让我知道官司的进展,否则我会担心。” 我靠在涂伟怀里,贪婪的汲取他的
温暖,“千万别想我没有同情心、只顾自己,我真的只是为你担心……” 

涂伟紧紧再抱了我一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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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2:02:11|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六十六)</P><P>春去夏来,日升月没,花开花落。

又一个BUSY
SEASON过去了,我却并没有如往年夏天那样轻松起来。正如成宇翔所预料,Sarbanes-
Oxley 规则在2004年夏天出台后,审计行业BUSY SEASON和NON-BUSY SEASON的界限全然
模糊。整个夏天,我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美国各地出差,到客户的各个分公司审计内部
财务控制的状况。往往是,星期五晚上刚刚飞回纽约,紧接着的星期天下午,又赶去机场
飞往另外一个城市。到后来,我干脆买了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装了整整一个月的替换衣
服,从一个陌生的城市直接飞往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  

与此同时,我开始着手准备加拿大注册会计师的考试。属于英联邦体制的加拿大会计和税
法系统,比美国的更为繁复艰涩。我不知不觉中把这一场考试视为通往和涂伟幸福生活的
门票,于是我变得空前的用功起来。一杯咖啡,一盏灯,一张JAZZ唱片,一叠复习资料,
是那个夏日夜晚 的主题。由于我频繁的出差加上忙碌的复习,涂伟几乎整个夏天没有来
过纽约了。他说一来不想“罪大恶极”的影响我复习,再者他觉得在纽约的日子,白天一
个人在家闷气的很,还不若在多伦多呼朋唤友,把酒高歌。

没有了朝夕相处,甚至连对“花开”的憧憬也没有了,我们的共同话题渐渐稀少。我的全
部生活只有机场、宾馆、审计……这样的生活,我连对涂伟描述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涂伟
的生活还是依然精彩,冬天的时候,他和何光宗他们去滑雪;春天的时候,他们就去打网
球打高尔夫球。他说,SHELL的网球也打得漂亮极了,而何光宗是打高尔夫的好手。夏天
来临,他和朋友们出海去看鲸鱼,去加拿大幽静无人的山谷里撒欢放歌……

偶尔,我也会想去问一问涂伟关于未来的打算,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曾经所
有关于这个敏感话题的争论,仍然让我心有余悸。我安慰自己,一个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不
用工作四处游荡,这一切该只是人生旅程中,极短极短的一程吧。那何不让他在这其实是
很糟糕的一程里,保持难得的快乐心境。

渐渐的,涂伟又认识了一堆新朋友。他常常说起,这个朋友如何仗义那个朋友又是如何爽
快。最后我实在记不住名字了,只好对涂伟说,“你要不,就告诉我某男甲某女乙好了。
反正对于我来说,也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涂伟不高兴的责怪我说,“我朋友又不是你的Spreadsheet,可以用A1和B2来定义某一个
格子。”
我就笑着,憧憬起我搬去多伦多后的情形说:“从那一天起,你所有的朋友都会从符号变
成一个个真真切切的人。”
涂伟追问我,“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我回答,“应该是很近很近的一天,最迟会在再次下雪的时候吧。等我考完了加拿大会计
师,等我升上了SENIOR,等我积累了一定的Sarbanes-
Oxley经验,等公司把我正式TRANSFER 到多伦多…… ”
涂伟就纳闷的问,“你为什么这么按部就班的要等这个等那个啊。”
我笑笑不置可否说,“大概是这份工作让我变得越来越“理性”了吧,不过不管如何,那
一天一点儿也不遥远,我们要天长地久,又何必在乎这么一个月两个月呢。“
于是,涂伟沉默……


转过身去,注视我和涂伟慢慢走来的这段路程,似乎每一步我们都在努力向对方靠拢,似
乎每一件事情都伸手可及,可是等了又等,想了又想,所有的一切从未真正发生。不知不
觉之间,我们将自己站成了一条高速公路的两端,对方的面容依然清晰,却无法穿越匆忙
纷乱的“现实的车流”。

岁月蹉跎,又是一个秋天。

十月初,我飞去多伦多参加加拿大会计师的考试,本来期望可以碰到涂伟,而偏偏这时候
,涂伟说是有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飞回了北京。考完试,从多伦多回到纽约,我的信箱
里面躺着涂伟寄来的一张五千美元支票,附着一张信纸,简短的几行字,没有称呼,没有
落款:“帮我谢谢叶北灵。官司最终赢了,一分钱没有赔。”

我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打涂伟在北京的手机。手机处于关闭状态。呵!这家伙,不
是宣称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嘛!我咕囔着,看看手表,正是北京午夜两点钟。哎,明天再逮
他吧。可是,接连好几天,涂伟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一来倒是搞的我紧张兮兮的
,脑海里反复出现各种“官倒”的案例。

终于在某一个我的黄昏涂伟的清晨,我打通了涂伟的手机。出乎意料的,他已经起床了,
正神清气爽的在天安门广场看升旗呢。在一片北京清晨的喧闹里,他大声嚷嚷着,“不说
,不说了!我和朋友一块儿呢!我一点事儿都没。你别瞎操心了!等我回多伦多再说!”
我对着手机郁闷的嚷着,“我都打你好几天电话,担心了半天。你怎么一句好话都没有啊
!喂,慢着、慢着,别急着挂啊!10月22日你生日,那个星期,我还在加州出差呢!要不
我在22日直接从洛杉矶飞多伦多,好不好?”
“你甭满世界乱飞了!我22日来纽约吧。好久没有来纽约了……” 说话间,涂伟的手机
因为信号不好断了。
我不肯罢休的再拨过去,涂伟的手机又关闭了。我沮丧的盯着手机,数算起离10月22日还
有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钟,多少秒……

从西海岸到东海岸,昏昏沉沉飞了五六个小时,再加上三个钟头的时差,回到Jersey
City的公寓,已是黄昏……

楼下,一部墨绿色的FREE LANDER如一片新叶,静静躺在满地落叶间……涂伟开着车窗,
一手支着脑袋,正坐在车里听音乐出神。久违而熟悉的一幕呵,让我竟然泪凝于睫。
“兔兔!” 我扔下行李箱和电脑包,直冲向涂伟。
涂伟跳下车来,张开双臂,依然象一只归巢的大鸟,把我抱进怀里,旋转起来。
我开心的大叫着,好久好久没有如此无忧无虑了,仿佛回到了北方那个小镇,我们在无人
的雪地上撒欢……
“宝贝儿!想死你喽!” 涂伟把我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不过瘾。
直到我嚷着求饶,“你、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可要晕了,我可要吐在你身上了!”
涂伟放下我,微微喘着气,“你很轻啊!我咋没发现呢!”
“可能是经常出差,吃饭没有规律,瘦了吧。” 我答,伸头进车里去找ONE WAY,“咦,
ONE WAY呢?你怎么没有带它来?我好久没有见它了呢!”
“哦,我回国时,把ONE WAY寄养在朋友家了。回多伦多后匆匆忙忙就赶来纽约,还没来
得及接它回家呢!” 涂伟说着,一手拿起我的行李箱,一手拿着我的电脑包,背上还背
着他的大背囊,“走,上楼!”
“我来拿一个背包吧,瞧你跟个挑山工似的。” 我伸手去抢涂伟的背囊。
“甭了!你一个人儿出差那是没办法,和我一块儿,你还不轻松轻松?” 涂伟昂首挺胸
的走在前面,“走喽,宝贝儿!”
“什么宝贝儿宝贝儿的!瞧你回一次北京,越来越象北京小痞子了!” 我欢天喜地的跟
着涂伟屁股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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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2:02:5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六十七)</P><P>有多久,有多久,有多久…… 没有如此淋漓酣畅的去爱一个人,去因着他的拥抱和亲吻
,把自己幻化成空旷山野里,一道无人看见却兀自倾泻的瀑布。就如同,三年前的那个夏
夜,在纽约小小的公寓,他毫不犹豫的进入我的生命,把最初的清澈变成狂野的混沌。

之后,我躺在涂伟怀里,用手一寸一寸丈量他的身体,霸道的宣布,“这是我的领地!”

涂伟突然抓住我的手,翻过身来,俯看我的眼睛,“宝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什
么时候来多伦多?”
我停下手,皱起眉头,有几分迟疑,“我想想,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大概等到年底吧。
至少等我把现在手上这个项目结束。半途而废,总不太好吧。”
“还要等!我们在一起都三年多了!结果,还是等。” 涂伟无比厌倦的松开我的手,“
无穷无尽的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天知道,到时候,又冒出个什么事情来,你说
没有安排妥当。人生有一切都妥当的时候嘛!”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 我搜肠刮肚的企图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宝宝,算了吧。你的答案,我早就清楚。我们只不过是在那里拖拖拉拉、自欺欺人。我
们就这样算了吧。不想再耗了,我耗不动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是已经在努力了吗!我不是去加拿大考试了吗!你不是说,一切
都会好起来的吗!” 我对于涂伟话中的“算了” 一时不能消化, 结结巴巴的恳求他,
“你不要这么说啊!要不,我、我现在就和公司说去,再也不等了。你如果要回中国,我
也跟你回去。反正,反正,我也有中国CPA执照,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一段感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会考虑回中国有CPA好找工作,可能我们是太不相同
了。其实,这几个月来,你不觉得,我们已经形同陌路了。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
是,你为了我考一个加拿大会计师,或者我在你生日千里迢迢来看你一次,就可以弥补得
了的。”
“可是,我们一直打电话啊,一直写EMAIL啊。” 我辩解。
“我就是痛恨极了手机。你的声音这么近,人却那么远。想抱一下,却只能抱个空气。上
次,情人节,你限时专递礼物给我。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简直是恨透了你。你既然说这
么爱我,但是为什么还不肯放弃这里,过来和我守一会儿。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权衡什
么!”
“可是,可是,我们说过不会轻易放弃的。我知道我们挺多不同,我知道我很多缺点,可
你不是说存了磨合的心就好了吗?那么多日子,那么多困难,我们都没有说过要分手……
可现在眼看着要好起来了……”  我哭着求涂伟,分手两个字,如此沉重,压得我无法呼
吸。
“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没有两个人是不可以磨合的,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是没有什么
不可以妥协的。可是,我可能是过于天真了。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我最想要的
最缺乏的就两样,工作和你。工作,我觉得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至于你,我其实从来没有
真正拥有,不管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你还是那个你,我行我素,一定要等水到渠成才可以
陪在我身边。”
“我知道了。我错了!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有兔白菜的时候,我们结婚就好了。”
“那么可能,我们现在也已经离了……” 涂伟淡淡的苦笑,“我爸爸说的很对,我们在
一起是一个错误。”
涂伟的话把我从温柔的梦中惊醒,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可是,我却还是无法接受,分离
,这个事实。
“不是这样的!!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和耐心,好不好?” 我
紧紧抱住涂伟不肯放手,眼泪掉在他的胸口。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我没有你想象中的精力旺盛,可以永不停息的支撑下
去。这三年来,我的热情已经耗尽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他起身去关灯,忽然停下来,转过头来对我说,“宝宝 ,闭上眼睛,要关灯了。”

多少个夜晚,他都是这么说,“宝宝,闭上眼睛,要关灯了,别让灯光刺了眼睛……”
,每一次我会含着笑闭上眼睛,然后把头埋进他怀里,沉沉睡去。今夜,他的声音还是那
样温柔,而明天这一句话,他又会对谁去说。我绝望的想着,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却不是
因为灯光刺了眼。

一夜无眠。窗外的月色,一如当初。难道,上帝赐予我的,和涂伟相爱的岁月,终于挥霍
到了尽头了吗?

天色渐渐亮起来,涂伟的轮廓也在阳光里,慢慢清晰起来。我才发现,他的眼睛肿肿的,
似乎也一夜没有睡好。
他侧转过来,默默注视着我。我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多看一眼,就
可以更加清楚的把彼此的样子刻画进心里。

如一座爆发的火山,他蓦然一跃而起,翻过身子向我俯冲而来。他不停不停的吻着我,直
到把我的嘴唇咬破。他用尽全身力气拥抱我,象是要把我融入他的身体,变成他的一根肋
骨。我们疯狂的做爱,不停的做爱…… 我想,我一辈子的爱,大概都在那个清晨做完了
。涂伟,依然象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只是三年前,他用这种方式毫不犹豫的进入我的生
命,那样坚持,那样狂热,那样执著,让我躲闪不得。而三年之后,他却是义无反顾的从
我生命里面撤退,那样坚持,那样肯定,那样决绝,让我挽留不得。

他狠狠抹去我脸上不知是他的泪还是我的泪,哑着嗓子说,“不许哭!哭,有什么用!没
了,就是没了!散了,就是散了。”
我拼命忍住泪,使劲咬他的肩膀,“我不哭!我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没有人可
以象我那样。当然……也不会有人象你这样对我好。” 我的哭声,最终还是在他臂膀里
面,沉闷的爆发。而我的头发,也濡湿在枕巾上,是他的汗水也是他的泪水……

很久很久……我们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就如这一场一千多个日子的爱情,耗尽了我们所
有的纤细的柔情。
“出去走走吧。” 涂伟说。

秋天纽约的阳光,有点刺眼。我们还是手拉手,在第五大道悠闲的逛着…… 我们对着路
人微笑说嗨,路人也对我们微笑,祝福我们甜美的爱情。只是,这一场爱情,只剩下了一
天的寿命。我们默契的沿着三年前那个夏日午后,我们第一次一起在纽约逛街走过的路线
,走进每一家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商店。

路易斯威登的那一款“蝴蝶” 提包仍在。
涂伟说,“你喜欢,我就给你买了吧。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好象都没有送过你一件象样的
东西。”
我轻轻摇头说,“我不喜欢蝴蝶。听上去,太悲伤了。”  是啊,感情都无法留下,我又
何必留下“蝴蝶” ,在今后的悠悠岁月平添伤感。
涂伟一声不响的拉着我走到店外,缓缓道,“我明白,宝宝,我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的话
。我不能挥霍我爸爸的钱给女朋友买礼物。不过,我这辈子一定会给你买一个LV的包包,
不是现在,而是等我找到工作后,会用自己赚来的钱,给你买这个蝴蝶。你记得,我今天
说的话。

“嗯,我记得。我会一直等着呢!” 我伸出小手指,和涂伟拉钩,“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傍晚,我们一起去以前经常光顾的的那家川菜馆吃饭。
老板娘热情的招呼说,“好久没见你们俩来了!”
涂伟大声寒暄,“我要搬家了,以后不能常来了,可真是要惦记着您做的麻辣肚丝儿呢!

不用我们多说,老板娘就嚷嚷着,有数!有数!然后,很快端来一桌子我们老是点的菜。

“我们真是没有创意啊,吃了那么多回,点来点去,就这么几个菜。我后来在多伦多的川
菜馆,也老点这几样儿,不过没有这里做得地道。” 涂伟笑着说。
我无言,低下头,餐巾纸上,一朵印开的泪花。

晚上,我们租了一张Tom Hanks的影碟《Terminal》,挤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着,
又一起哈哈笑着,说好玩好玩。多少个夜晚,我们如此度过,一切细节仍然是清晰熟悉,
只是我们最后看得那部电影名字叫做Terminal,而我们也一路将爱情走到了终点……

星期天中午,涂伟开车送我去机场。一路上,我不停的流泪。涂伟只是沉默……
涂伟把车停在Terminal门口,帮我把行李搬下车子,眼圈红红的,“宝宝,以后我不在你
身边,你要懂得照顾自己。早上不要不吃早饭就喝咖啡。多吃水果。看电脑久了,往远处
看看绿色东西……”
涂伟每叮嘱一句,我的泪就多流一些。我倔强的喊,“你都不要我了,还花那么多口舌,
来管我健康不健康,干什么!“
“别傻了,丫头!身体是自己的。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才会有人要嘛!” 涂伟一边
帮我抹着眼泪,那一边他自己的眼泪却也流了下来。
“那你要答应我,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们分手了,你也一定要接我的电话,回我的EMAIL
。” 我哭着,提出无理要求,唯有如此才可以给自己失速流离的心灵一点点缓冲,“你
一定要答应我。你找到了工作,一定要最先告诉我。连你以后找到女朋友,也一定要告诉
我!”
“丫头!说什么傻话啊!你以为,世界上象你这么傻的丫头,一抓一把啊!” 涂伟抱着
我,哭得象个孩子似的,“ 象我这个混的那么糟糕,还偏偏整天神气活现的家伙,有谁
象你一样傻,当作个宝,抓在手里不肯放!”
“那你还要放弃我,为什么!” 我拉着涂伟的衣袖,不肯松开,做着最后的挣扎。
“宝宝,别说了。这是注定的。我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可是有时候没有办法不相信
!” 涂伟说着,用力拨开我紧抓不放的手,带着点绝情的说,“快点走吧!飞机要误点
了!”
“我不要!我怕这一分开,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涂伟,你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和
我说分手吗?!你真的很残酷!”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这次是我来说的分手,没错。但是其实自始至终决定权就一直在你手里握着,这么多时
间以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其实早就表明了你的决定。我只是不想,不告而别,象
当初对待青青一样。所以,我来了,我来把你早已决定的事实说出口。”
说完,涂伟毅然决然的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开车绝尘而去……

我一个人站在机场,看着他的车子,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绿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
份感情起起伏伏、折折返返坚持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分手只用了一个周末。
我们之间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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