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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藤

[狮城随笔] 忘记融化的雪!(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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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7-2005 00:06:5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
从涂伟对我说要回北京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常常在半夜里,连续几次莫名的惊醒。我伸手
在黑暗里摸索,手指碰到涂伟身体的温度,我才可以再度安心入眠。

涂伟象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是每天照常看电视,上网,和ONE WAY交流感情。
我问,要不要出去买一些礼物带回去?他大大咧咧的摆摆手,“这里什么东西都是MADE
IN CHINA。我千里迢迢背回去干什么?!一定被我老爷子笑死。”  我又问,要不要收拾
一下行李? 涂伟又是摆摆手,“有什么好收拾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听着他说那个模糊的时间概念 ―― “很快”,我不禁眼圈儿就红了。他笑我傻,说又
不是生离死别,这明显是琼瑶小说看多了的症状之一。我说我不管,非要他在我们的第一
张合影后面写下六个字, “我很快回来”,并且签字画押。我郑重其事的把涂伟的“保
证书”放在枕头下面,如同给未来放进一个长久的承诺。已经二十七岁的我,已经懂得情
人间的承诺和荷尔蒙分泌呈现一定的线性关系,我却还是如此信任涂伟,只要是他说的我
就全部相信。所以他说,很快回来,我就相信这分离是短暂的。

离涂伟回北京的日子,还有三天,我在心理上已经慢慢适应了我们即将短暂分离的事实,
开始习惯把日历往后翻,翻过离别的那一段日子。


星期二的早上,我请假两个小时,去医院作每年度的例行妇科检查。在候诊室里面,居然
看到了很久不见的何萍!

“哇!哇!你什么时候到纽约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兴奋的大叫起来,冲过去抱住她
的肩膀,又跳又笑的。
“Please Keep Quiet!” 护士走来制止我们的大声喧哗。
我们不好意思的相视一笑,坐在角落里面咬耳朵。

何萍压低嗓子,开始数落我,“你这死丫头,臭丫头!还说我!重色轻友的家伙。谈个恋
爱,谈的昏天黑地,朋友都不要了。你说,你念书的时候,已经整天不见人影,毕业更是
一溜烟跑来纽约,变了手机号码,也不通知一声。真是!” 

“哦,是我错,都是我错。是我重色轻友。该打,往死里打!” 我虚心承认自己的严重
的“道德品质“上面的错误倾向,心里却暗叹:哎,如果不是在学校的时候,每一次打电
话,你都要说我怎么还和涂伟在一起厮混,我怎么至于”怕“再和你联络呢?
“你现在上班还好?是不是还和涂伟在一起厮混啊?” 何萍的脾气还是丝毫没有变,一
开场又是这个话题。
“呵呵,呵呵,是啊,还是老样子,和他一起混着呢,不过还挺逍遥。” 我讪讪的笑着
,忙不迭的转移话题,“ 说说你吧,怎么在纽约冒出来?你不是说,计算机不好找工作
了,要去跪在你老板脚下,求他重新收你为弟子,做回生物女博士吗?”
“哈!别提了!那个糟老头子,恶的很。他是同意了再收我,但要我自己交学费。真是没
天理了,哪里有中国学生自费念博士的。” 何萍还是一副快人快语的样子,一撇嘴,“
你说,要是你,你能答应嘛?!”
“当然不能啊!那么,后来呢?” 我笑着回答,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学生时代的那种
无拘无束了。
“后来啊~~ 我就结婚了。” 何萍得意的看着我慢慢瞪大的眼睛,“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着合适就结了呗!难道,还非要什么爱得死去活来痛彻心腑的一场,才觉悟?” 何萍
显然对我那种爱就要爱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幼稚想法颇不以为然。
“你看,这就是他。以前和我在一个实验室研究细胞的。” 何萍说着,从钱包里面拿出
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胖胖憨憨的美国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金色的头发软软的贴
在脑袋上面,微微有点谢顶。他站在一棵小树旁边,拿着一把铲子,好脾气的笑着。我对
何萍的那个他,印象颇好,可能是他的头发很软的缘故吧。不是说,头发软的男人,心肠
也软吗?涂伟的头发也是软软的。

“嚯!跨国婚姻啊!我还以为是黎乐他们中谁得道成仙了呢!” 我说。
“不是!我原来也是想着,坚决不能嫁给洋鬼子的。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没想到,缘份
这档子事情,就跟猜谜似的。我那时候,只不过日行一善的帮他解决了一个细胞分裂的问
题,他就坚持不懈的要对我以身相许。后来,我就感动了,就嫁给他了。呵呵,他人特好
,虽然有时候有点笨。” 何萍说着,幸福小女人的样子。
我揶揄她,“人家笨什么啊!分明是让着你。”
何萍是一个爽快的北方女孩子,也就毫不客气的夸奖起老公来,“也是啊!看,如果不是
他的聪明才智,哪能这么快在新泽西的强生公司找到这么好的一份工作!薪水待遇都不错
,最近还升了个小头目当当。”
接下去,她又颇有感慨的说,“不过,也归功于他是美国公民。强生公司摆明了说,不招
外国人。我找了半天工作,一半被据的理由是没有身份。反正,我也认了。现在我是拿了
绿卡,也在家当全职太太。哎,真是辜负党和国家培养我多年。”
“你少来了!矫情!我还巴不得辜负党和国家的培养呢!” 我笑的开心。


说说笑笑的,等待的时间变得很短。
“Ms. Zheng? ” 护士出来叫我的名字。
“你好了,等我啊!”何萍在我身后嚷嚷。


每年度的妇科检查,都是一些很基本很简单的例行检查。一般来说,半个钟头就完事了。
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医生,动作轻轻柔柔的,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让我想到天使。检
查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个塑料小杯子说,去验尿。

我狐疑的拿着杯子,好象以前没有记得有这个项目啊。厕所门关着,正有人在用。我靠在
门边等着。一会厕所门开了,何萍从里面出来,手里也拿着一个杯子。她看了我一眼,神
情古怪,“你也验尿?” 
“是啊。怎么了?” 我问。
“哦,没什么。等一下,记得在门口等我啊!” 何萍又叮嘱一遍。
我往她屁股上面拍了一掌,“知道了!你真罗唆啊!” 


做完一系列的检查,我坐在小房间里面,等医生拿结果进来。看看手表,都快十点了,待
会回去上班,想着主管肯定又要意味深长的说,“We have so much to do”了。

“你怀孕了!” 女医生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我几乎从椅子上面跌倒在地。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的否认事实。
“你看,这是你的验孕试剂,上面有两条红线,说明你怀孕了。” 医生拿出一个狭长扁
平的试管,向我耐心解释。
我盯着试管上面那两条红线,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难以置信。

医生注意看了一下我光秃秃的没有戴结婚戒指的手,温柔却很职业化的问我,“你可以决
定要或者不要。要的话,现在开始要定期来医院检查。如果不要的话,可以预约流产的。
你可以回去考虑、商量一下,然后打电话给我们。” 

“我不要!我不要!” 我有点点歇斯底里的慌张,却是神智清明。涂伟已经决定回北京
了。万一,万一,他改变主意从此不回美国,我没有坚强到可以象台湾苦情剧里面的女主
角那样,一个人默默抚养孩子长大。我们还没有结婚,我该如何向当教师的父母交待。再
说,现在我刚刚开始工作,拼死拼活的自顾不暇。涂伟,却还没有找到工作……哦,一切
的一切都在说,这是最坏的时机。


“你决定了吗?要不要多一些时间考虑。” 医生追问。
我用力点点头,再点点头。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柔顺的我,居然也可以如此果断,五分
钟就做了一个人生中极为重要的决定。

医生面无表情的翻看日历,语气却还是那么温柔,“最早可以安排到两个星期以后。哦,
等等。有一个病人改变主意了,这里有个空缺。我看一下,是2月15日,星期六,你要吗
?” 
我还是用力点头,好象这是我唯一会做的动作。
“好吧。我把你安排在那一天了。这是注意事项,你回去好好阅读。” 医生递给我一堆
的资料,还是温柔的微笑,“Take Care! See you next Time.”

我轻轻点点头,却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突然,医生停下即将离去的脚步。她注意到我脖子上面,挂着十字架项链,“你是基督徒
吗?” 
“还不是。但是我去教堂,念圣经,也相信上帝。” 我茫然无措的回答。
“圣经上面说,母亲体内的孩子也是一个生命。上帝要我们爱惜生命。”医生象是在劝说
我。我看到她也戴着十字架。
“I think I made my decision because I just can’t afford to have a baby right
now. ”我用轻得如同耳语的声音回答。

上帝啊,你有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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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7-2005 16:13:41|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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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7-2005 22:48:09|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一)</P><P>检查出来,交了CO-PAY,何萍已经在门口了。她正在打电话,神态安详而宁静,居然让我
感觉她全身笼罩在天使般的柔光里面。哦,也许是积雪反射出来的阳光给我的错觉吧。我
揉了揉眼睛。

“Yes, I know, Honey.  Don’t worry! No, no, no, don’t come back home now.  I
will be fine……Yes, I am sure. Bye, Love you too.  ” 何萍合上手机,站在那里
甜甜的笑了足足有两分钟,才注意到我,“哦,天,天!熙宝,我要当妈妈了!哦,天,
天!你看我有当妈妈的样子嘛。哦,我这疯疯癫癫的德性,可要好好收敛一下了。”
何萍扑上来,搂着我的肩膀连声说,又是高兴又是紧张,“你看,你看,我刚刚打电话给
他。他也紧张死了,说是要请假马上回家。呵呵,你看他傻不傻,他回家顶个屁用啊。”

“我看你也紧张的很啊,还说他傻。人家关心你还不好?” 我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开着玩笑。
“怎么能不紧张啊!想想,从现在开始,我这身体是两个生命一起活着啊。多神奇的事情
。两个生命一起呼吸,一起心跳,呵!” 何萍陶醉在初为人母的那种幸福和震撼里面。
突然,她又压低声音,悄悄的对我说,“我偷了一样东西出来,别说我恶心啊!我真的想
拿回去给他看看。我第一次觉得有一样东西能让我这么这么激动。”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我问。

她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从皮包里面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赫然是
那个狭长的试管,上面是两条红线。

这种验孕的试管,我再熟悉没有了,因为我刚刚才见过,而且为了我自己都不理解的原因
,我对医生说,“Can I keep it, just for memory?”     医生微笑着点头,把它小
心翼翼的放进一个纸袋,递给我并说,“我真诚希望你能改变主意,把心里的重担交给上
帝。”

此时,我下意识的伸手到口袋里,捏紧了那个小小的试管。这所代表的意义,是一个生命
啊!可是,我该不该告诉涂伟,他/她的存在。如果他看到这个有着两条红线的试管,是
会象何萍的他那样狂喜到手足无措,还是会冷静的告诉我,生活的压力和现实的残酷使他
无法欣然?我不敢假设,也无法假设。

一整天我都是神不守舍,无精打采的。上班的时候,我盯着眼前的Accounts Receivable
Aging Report大半天。我看着报告上面的AR Aging 的分类:Current, 30 days – 60
days, 60 days – 90 days, 90 days to 180 days, over 180 days,over 1 year
…… 胡思乱想着,我们的孩子六十天该会笑了,一百八十天的时候该会叫爸爸妈妈了,
一年就该会摇摇摆摆的走路了。他一定有着胖胖的糯米团似的小手,肥肥的莲藕似的小腿
,还有我的圆圆的眼睛,和涂伟的软软的头发。我出神的想着,不由得笑出来声……哦,
我后悔了,为什么不要那么可爱的他/她?

主管在对面,用铅笔敲着一叠Workpaper,皱眉看着我,“Bonnie, you are doing OK
there? ”   我赶紧把注意力放回到报表上面,故作镇定,“Yes, sure. ”  而过不了
几分钟,又开始想着那个还在上帝摇篮里的小生命。哦,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晚上回到家,涂伟正在和ONE WAY 龟 “兔” 赛跑。他把ONE WAY放在地板上面,自己也
趴在地板上面,和ONE WAY一起爬来爬去的,还一个劲说,“嚯,好家伙!爬这么快!谁
说乌龟爬得慢,根本是个谣言!”   我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一年以后,涂伟和小小的胖
嘟嘟的孩子在地板上面爬来爬去的情景,就如那首歌里面唱的,“哦,可爱的家~~我可
爱的家……”


“涂伟,涂伟,你起来,你起来,我要问你很重要的事情!” 我边笑边追着满地爬的他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别淘了,我问你啊~~~”
“什么事情?宝宝?” 涂伟趴在地板上面,掘着屁股,歪着脑袋,学ONE WAY的姿势,“
我回北京以后,你要好好照顾ONE WAY 和STOP SIGN。它们是我的宝贝呢!”
“知道啦~~不过,你觉得,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不回北京吗?” 我盘腿坐在地板上面
问涂伟。
“为什么?我的机票都订好了!” 涂伟爬起来,和我面对面的坐在地板上,“为什么?
宝宝,你在想什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不回北京,不去看我的姥姥。” 
“可是,可是,万一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要你留在这里。又或者是,万一万一,你签证
不顺利,不能回美国。又或者是,你爸爸不让你回来,怎么办?” 我语无伦次的说,不
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告诉他,我怀孕了,我希望你陪
伴在我身边。

涂伟慢慢的收敛起笑容,皱起眉头,“宝宝,你知道,我最看不起这里的哪种中国人吗?
我最最看不起的是,那种亲人病重,还在考虑回去万一签证签不出怎么办的孬种!没人性
!真是白养活了!” 
我轻轻的拍着涂伟气鼓鼓的脸,安慰他,“兔兔,不生气,不生气。我也讨厌那种人啊。
如果我是你,也一定要回北京去的。以前在网上,看到有人问那种‘父亲病危,我在OPT
期间该不该回去的问题’,我都要吐的。” 
“是嘛!就是这么个理儿!我想,我也不会看错人!来抱一抱,宝宝!” 涂伟重新开心
起来,伸手过来。

我靠进他的怀里,仍然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看ONE WAY 无所事事的爬东爬西的,在小小
的公寓里面探险。

我伸手进衣服口袋,捏紧了那个小小的却是意义重大的试管,“兔兔,看你那么喜欢小动
物和小孩子。你说,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就马上‘做’一个小人儿出来,省得你整天和
乌龟、仙人掌厮混。” 我一鼓作气的说完这番话,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天哪,我是在
向他求婚吗?我想象之中的求婚场景,可是要比这个浪漫多了,至少应该有玫瑰的盛开,
而不是乌龟的存在。

涂伟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回答,“干嘛,宝宝?怎么突然冒出这个念
头来?现在不是结婚生孩子的时候。这辈子,我没有想过要靠女人,当什么破F2或者什么
H4的。你以前有些话说的对,我也要靠自己的能力来养我涂伟的孩子。不是我不爱你,只
是我也有我固执的地方。我一天不找到工作,就一天不会和你结婚。你没有必要用结婚来
保证什么。我答应过你回美国,就一定会回来。”

我靠在涂伟的怀里,那么贴近他的心脏,却感觉他在天涯。我拿出手机,删除了那个信仰
上帝、虔诚的希望我能改变决定的医生的电话。涂伟说的都对,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结婚生
子,的确是一个坏透了的主意。我悄悄摸摸平坦的小腹,淡淡的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受
精卵而已。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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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7-2005 22:49:3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二)</P><P>经营爱情,是一项需要智慧的工程。那个时候,年轻的我们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的为了爱情
去“牺牲”,自以为是的去做一些认为对方会感动的决定,却忘记了去问一问,这是否真
的是他/她所需要的,这是否真的是值得的。

和涂伟的一番对话,让我坚定了自己的逻辑和不要孩子的决定。我告诉自己,根本没有必
要告诉涂伟这个生命的存在。是啊,何不让涂伟了无牵挂的回北京,何必节外生枝的让他
担心犹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流产手术,几千几万个女人经历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我很用力的看淡这一切……只是,那个订在情人节的第二天涂伟回北京的日子,去做流产
手术的巧合,终究让我感觉到几分悲凉。


转眼情人节到了。我从一个名叫“红信封”的网站,给涂伟订了一份礼物。那是一把情人
锁,两把精致的小锁交叉在一切,必需花一番功夫才能把它们分开。这其实就是中国古代
七巧环之类智力玩具的一种简化版本。“红信封“ 网站上,对情人锁的介绍是:“由古
老的东方传入,蕴含神秘的玄机。不可能分开的情人锁,如同不可能分开的情人。”  可
能就是为了这段话,我买了这把情人锁,想着涂伟对此类玩具极度低能,最好他一辈子解
不开。当我按下“确定“键的时候,不由笑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宿命。


情人节恰好是星期五,主管开恩让大家早点回去Enjoy Valentine Day。下楼,看到一部
绿色的FREE LANDER停在路边。那里竖着NO PARKING的牌子,一个警察正在开罚单,很是
恼怒的对着车主嚷嚷着什么。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面,已经有一张罚单了。车主却只是面无
表情的在罚单上面签字,往挡风玻璃上面一搁,继续想着他的心事,对警察置之不理。

“涂伟!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等我看清楚这个倒霉的车主是涂伟,不由大吃一惊。
“等你。” 涂伟闷声闷气的回答,下车来帮我拿手提电脑。
“你什么时候来得?干嘛不打个电话给我。或者你要等我,也别在楼下NO PARKING的地方
大摇大摆的啊。”
涂伟一声不吭的发动车子,车窗上面的罚单随风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我看着涂伟,发现他脸色阴沉,心下感到有几分不妙。该不会是他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啊
。我的表现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那个试管和那些资料,我藏得好好的,而且我也关照
了何萍不要提这件事情。

车子驶入荷兰隧道,我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啦?”
涂伟看着前面,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今天,我去GYM回来,听到一通医院的留言,让
你明天准时去做手术。”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我根本忘记了医院会提前一天打电话来提醒,也根本忘记了
最初个人资料里面,我留的是家里电话。我不由叹一口气,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过逃不
掉的。我转头望着窗外,不敢直视涂伟。

“宝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涂伟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平静得就象在问我,
今天为什么没有回家吃晚饭一样。
“你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我不想让你担心。再说,你也同意的,这个时候我们不适合有孩
子。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有什么可大肆宣扬的。” 我笑笑,装作很随意,用谈论天气
的口气谈论流产手术。
“妈的!你明天做手术,我怎么能够抛下你不管,让你一个人跑去打掉我的孩子!” 涂
伟终于如同爆发的火山,不管不顾的在荷兰隧道突然停车,“你凭什么不对我说!你有什
么资格一个人做这种决定!你平时连打个喷嚏都要和我说,现在这么大的事情却连屁都不
放一个!你!你!不觉得过份嘛!”

下班的高峰时间,荷兰隧道里面水泄不通。被涂伟堵在后面的车子,疯狂的按着喇叭,有
人甚至气恼的大喊FUCK。

“我们回家说,好不好?不要堵在这里妨碍交通!” 我捂着耳朵,大声说。
“妈的!你都要自作主张打掉老子的孩子,我还有闲心管别人!” 涂伟的脾气象一头倔
强毛躁的牛。
“我是自作主张!我是自以为一片好意的不想让你烦心。可是,你来做主啊。你现在能不
能要这个孩子,你要不要生下他来。” 看着我的“牺牲”和“付出”被涂伟骂的一钱不
值,我的委屈全部涌上来。我冷冷的对涂伟说着最残酷的话,“生孩子容易,十个月的时
间而已。养孩子,要十年二十年。我们现在够资格吗?”

涂伟象是被突然击中要害的动物,颓然的把头埋在方向盘上面,喃喃的说,“没有!我没
有资格。老子现在混成这样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重新发动车子,眼睛红红的。

当天晚上,涂伟打电话告诉他的父亲,他临时有事情要晚一些日子回北京。他的父亲大发
雷霆,在电话那头骂涂伟不孝,威胁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涂伟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
听着。

第二天一早,涂伟送我去医院。一路上,我们都不说话。
我看着涂伟乱乱的头发,黯然的神色,心疼不已。
离医院越近,我心跳的越厉害。我害怕起来,惶惑起来,突然之间,我抓住涂伟握着方向
盘的手,“涂伟,我们真的要去医院吗?我们真的要去吗?要不,我们留下他吧。这是我
们的孩子啊。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 
“宝宝,现在你说这些,只是一时冲动。” 涂伟强压着和我一样的快要崩溃的情绪,努
力让自己听上去理智而冷静,“不要这样子。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小孩子的。你放心,
真的。”
我捂住脸,倒在椅背上面,开始呜呜的哭,“ 去年情人节我送你兔白菜的时候,你说今
年要送你一个真正的兔白菜。可是现在,真的有了我们的兔白菜,却不能留下来……”
涂伟腾出一只手来拍着我的背,另一只手却是仍然坚定的放在方向盘上面,往医院方向行
驶。

回头想来,当时多么傻的我们啊。我们都以为,在为对方做着一些不得不做的决定,却哪
里知道,那些重重叠叠的心事后面,自己那个真正的念头,却原来是和对方一样的。


我躺着病床上面,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面白色的手术灯。我悄悄伸手摘下了脖子
上的十字架项链。

“不要担心,这只是一个小手术。”
“请把大腿打开一些。不要害怕,很快就结束了。”
“你从哪里来?来这里念书还是工作。”
“哦,你从中国来啊。我去过中国,那是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国度……”

医生和护士温柔的象天使,用如沐春风的语调,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借此分散我的
注意力。
可是,我如何能不注意。是的,这个过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注意到了,并且深深的
刻在我记忆的印板上……我的大腿被打开,有器械在我的子宫里面翻腾,最后有一股热流
冲泄而出。

那一秒钟,我感到心里有一种极为宝贵的东西,随着我体内的那股热流,一起丧失了。曾
经,读过池莉的《太阳出世》里面写到,女人的童贞不是在初夜失去的,而是在手术台上
面……我想,是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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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7-2005 22:50:3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三)</P><P>麻药的作用使我昏昏沉沉的…… 我陷入一种迷离的意识里面,是一场怎么睡也睡不醒的
午觉,我还是我,涂伟还是涂伟,周围的风景还是风景,只是他们却飘飘忽忽的,和我没
有任何关系似的。我伸出手去车窗外,触及到的是那个冬天有点冰冷的雪花。

麻药过后的阵痛,把我从这一场绵绵无尽的 “午睡” 里面惊醒过来。厨房,飘出鸡汤的
香味。涂伟正坐在床边,对着天花板发呆。他背地着我,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有着老僧入定的静谧。

我稍稍歪过头去,看到自己手腕上面系着做手术时留下的纸条,上面是我的名字和日期。
那纸条似乎正在轻蔑的笑着,提醒我,那个我体内的生命真实存在过也真实的离去了。

“宝宝,醒了?好点吗?” 涂伟感到我动,蓦的回过身来,“我给你在炖着乌骨鸡汤,
现在要不要喝一碗?”
“呵呵,什么时候学会煲汤了?” 我虚弱的回答,挤出一些笑容,随后一阵排山倒海而
来的宫缩,马上又让我皱起了眉头。
“疼吗?疼吗?要不要打电话给医生?” 涂伟很是紧张的隔着被子抱紧我,“ 都是我不
好,让你遭这份罪!我真是他妈的王八蛋啊!”
我轻轻拉下涂伟用力拍打自己脑袋的手,摇摇头,“傻瓜,都过去了。别打自己脑袋。打
笨了,以后我们的小孩子,也会变笨的。”
我的笑话显然不能让空气变得轻松一点点,涂伟勉强的笑,我亦假假的附和……
“何萍打电话来问过你的情况了。她还是那个样子,把我臭骂一顿。不过,是她详详细
细的指点我怎么煲汤,怎么照顾你。否则我真要手足无措了。” 涂伟告诉我。
想起那天在医院遇到何萍,同样的怀孕,却迥然不同的心境,我不由鼻子酸酸的。

涂伟握着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小心翼翼摘下我手腕上的纸条,放在掌心反复揉着,直到
那张纸条变成极小极小的一个纸团。

“我现在没事了。你放心好了。” 我抓紧涂伟揉搓纸团的手,制止他无意识却有那么点
点神经质的动作,“ 没事了,真的。你的机票改到什么时候了?要不要赶紧回去看你姥
姥?”

涂伟的动作陡然停住,他缓缓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我看,“ 姥姥、姥姥她昨天晚上去
世了。爸爸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手术室门口等你。”

就好象是一道长长的堤岸,坚固的站立海边,任潮起潮落,波涛侵蚀,终于在某一天轰然
倒塌。说完这句话,涂伟一下子双手捂住脸,眼泪如暴雨倾泻而下。他的哭声压抑的低低
的沉沉的,却重重的在小小的公寓来回撞击,撞在我的心上,一阵阵痛。认识涂伟这么久
,第一次看到他哭。

我愣在那里,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任何的安慰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我注意到,涂伟穿上了那件大红的毛衣。记得那次搬家的时候,我看到这件大红的毛衣,
混在他一大堆非黑即灰的名牌里面,还奇怪的问他从哪里搞来的出土文物。涂伟说,这是
他姥姥在他出国前亲手编织的,坚持要他带出国。姥姥说是穿红的吉利,出门在外不容易
撞到小鬼。涂伟虽然带着出国,却一直嫌它的式样老土,从来没有穿过。现在,涂伟身上
那件红色喜庆的毛衣,却让眼前的事实充满了一种讽刺的悲哀。涂伟穿着姥姥亲手编织的
毛衣,用他的体温来捂热这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仿佛唯有借此来穿越生死,传达他对姥
姥的思念和歉意。


伸手去抚摸涂伟身上的毛衣,针脚均匀细密,我好象看到一个白发的老妇人,一针一针低
头在灯下,给即将远游的孙子,赶织一件毛衣。涂伟抓住我抚摸毛衣的手,象个小孩子一
样,埋进我手心里面,低低的哭诉,“以前,爸妈心里只想着工作,从来没管过我。上初
中前,我都是和姥姥住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喜欢吃饺子,姥姥总是一大早去排队买猪
肉。那年春季,北京下大雪,路滑,买肉的人特别多,姥姥被人挤的摔了一跤,手里的碗
摔破了,她的头正好磕在碗边上面,缝了好几针。后来脑门上就一直留了一个碗口形状的
疤。


涂伟流着泪,把童年的往事一件一件拿出来说给我听。我听着,任由他的泪濡湿我的掌心
。“后来,我出国的时候,姥姥一气儿织了好多毛衣给我,说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
身体也不行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我还特没良心,嫌那些毛衣土,不肯放进行李
箱,结果只带了这件姥姥一再坚持的红毛衣。想想,姥姥当时一定伤心极了。”

涂伟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就这么沉默的听着。这个时候,除了用心倾听,我还能做
什么?时间慢慢过去,涂伟也渐渐平静……他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碗乌骨鸡汤过来床边,
“小心喝,别烫着了。”  我点点头。

他小心的喂我喝汤,看到我枕边放着的兔白菜,眼圈又红了,“ 姥姥,一直念叨着要看
我娶媳妇,生个重孙子给她抱。哎,我真是没有出息,混到这种地步,连孩子都没能力要
。”

“别这么说。这只是暂时的。谁没那么一点倒霉的时候呢。勾践还要卧薪尝胆呢!” 我
安慰涂伟,喝着他亲手炖的鸡汤。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碗鸡汤喝到嘴里,有点苦苦
的滋味,是因为涂伟在鸡汤里面放了太多的药材,还是他放了太多男儿的眼泪?

生命是一项随时可以终止的契约。在生命面前,我们是如此渺小而无力。我们无法挽留,
历尽重重岁月世事变迁后匆匆离去的步履;我们亦无法保留,未经风霜匆匆降临的崭新而
弱小的生命。出国,就象是做上了一部飞速旋转的过山车。我们被颠倒,倾斜,翻转,从
此身不由己,从此光怪陆离。如果,我们还在那个属于我们的城市中间,如果,我们还在
那段未出国的时光里面,回去看望一下病重的亲人,和所爱的人生一个孩子,或者毕业后
找一份工作,是如此理所当然,易如反掌的事情。回首蓦然发现,在这里,这一切变成了
一种奢求……如同一个明眼的人,不以为看得见太阳是一种福气,而对于盲人来说,却是
如何的奢望。

姥姥的去世,和孩子的放弃,给涂伟极大的打击。曾经飞扬跋扈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深
刻的无力感。


星期一,我坚持说没事了,要去上班。涂伟也就坚持要每天送我上班下班,说是我还在“
小月子”里面,我一个人挤地铁他不放心。我问他,要不要回北京看看。他沉着脸说,“
姥姥都走了,我有什么脸回去看她冷冰冰的躺在那里。”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天天
穿着那件红毛衣,一连穿了两个星期没有换过。

每一天,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我总看到,马路斜对面的小咖啡馆里面,一个红色的人
影,坐在同一个位置,一坐就往往一整天。他只是对着飘着雪花的天空出神,或者低头专
心玩那把情人锁。我的心绞痛着,忍住泪转过头来,对着桌上的一大堆财务报表发呆……
直到主管再次用铅笔敲打他的WORKPAPER。

时间,象是墙上那只古老的时钟上,已经生锈的分针,一点一点的磨过去,并且发出嘎嘎
的难听的声音。天气,开始时晴时雪。在晴天不下雪的时候,空气里面已经透出春天的味
道。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晚上,涂伟对我说,“宝宝,我想了很久。我决定去多伦多了。我的OP
T快要到期了,也没有办法在美国继续留下去。在多伦多,至少找工作的时候,没有身份
的问题。你说呢?”

我点点头,很平静的回答,“好的。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去多伦多,说不定一切有转
机。” 现在,哪怕涂伟说要回北京,或者说去天涯海角,我都会一口答应。看到涂伟最
近如此消沉,我心里充满了一种犯罪感。

“嗯!是啊。看谁再敢问老子有没有身份。我把我的LANDING PAPER扔到他脸上!哈哈!
” 涂伟稍稍回复了原来的那种神采飞扬,语气中却还是掩不住几分辛酸,“宝宝,等我
在那里安定好了,就接你过去多伦多,好吗?”
“不要!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多伦多!” 我有几分任性,舍不得和涂伟分开。自从和他
相爱以来,我们几乎天天腻在一切。我怕我不适应。
“别任性了。你先在这儿好好干完这个BUSY SEASON。等我找到工作安定下来,你就马上
向公司提出辞职或者TRANSFER。” 涂伟说着,充满对未来的信心,“没事!不就是一个
工作嘛!在这儿,全卡在身份上了。去了加拿大,不就都解决了?我马上就能找到工作了
,然后你就过来,我们做个兔白菜出来。”

看着涂伟恢复以前的飞扬和自信,我也开心起来,对于未来的憧憬吹散了那一点离别的乌
云。我信赖涂伟,他对于我们未来生活的安排一定是最妥善最幸福的。

“哦,宝宝,你给我的那个鬼东西,哦,情人锁,我终于解开来了,妈的,真是费了老子
不少脑细胞!” 涂伟象个问我讨糖果的小孩,毫无心机的拿出那个分开的情人锁,“怎
么样?聪明吧!就是这鬼东西,怎么再装回去,好象还要费一番脑筋。算了,算了,我玩
腻了,浪费我的大好光阴。”

“不要!你非要再把它装回去!” 我尖叫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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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7-2005 22:51:3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四)</P><P>我追问涂伟离开的确定日子,他却笑笑说,“早着呢!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等五月份OPT
要结束的时候,再考虑具体哪一天走。”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照常十点左右下班回家,习惯性的抬头看看公寓窗口透出来的橙色
灯光,心里暖暖的。想着涂伟不知道又在和ONE WAY玩什么“龟兔”游戏了,我不由笑出
声来。

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涂伟,你藏到哪里去了?” 我边脱外套边喊,“别玩了,这么
老套的游戏玩了好几百回了。”  

涂伟不吱声,依然躲得好好的。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嚷嚷,“涂伟!你快点出来。否则被我
揪出来暴打啊!快点~~” 

这时候,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洪亮的铃声。“Hello?”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走进
厨房翻找有什么吃的东西。冰箱里面,塞满了食物和水果,简直可以再过一个冬天了。呵
,这个涂伟,跟个松鼠似的,准备冬眠啊!我心里念着。

“宝宝,是我,涂伟。” 涂伟的声音近在耳边,隐隐约约的,我还听到陈小春在反复唱
着:
“……我不是一百分
却相信总有奇迹发生
就算没有天份
我有满满的诚恳 ……”

“你在哪里?Holland Tunnel还是GW Bridge?” 我拿出一支香蕉啃着,口齿不清的问,
心想这个家伙出去玩到这么晚不回家,“喂,你快点回来,大冬天的,外面多冷啊。” 

“呵呵,这里更冷。我在多伦多呢!” 
“什么!!!” 啃了一半的香蕉掉到地上,我拍着胸口,有点生气,“别开玩笑了!你
搞什么鬼。”
“真的,没骗你,我真在多伦多。今天早上去了一趟超市,帮你买了一堆食物,保证你饿
不死了。我下午走的,下雪天,车子开得慢,不过大概也就七八个小时,就到了。” 涂
伟平静的描述这一切。
我听着,眼泪一下涌出来,只会重复着同样一个问题,“你干什么啊!你干什么啊!一声
不响的就溜掉了。” 突如其来的离别就象是走在路上,从天而将的一个花盆,不偏不倚
的砸在我的胸口。我还没有准备好分开呢。
“宝宝,别激动。我怕,今天早上我要是告诉了你,你会哭成个泪人。其实,我也怕,我
会哭,一个大男人象什么样子。我受不了哭哭啼啼、拖拖拉拉的,难看死了。这样子不是
挺好。” 
“好什么啊!我不是一样要哭!” 我气急了,恨不得伸手到手机听筒里面,把这个没心
没肝的家伙揪出来,痛打一顿,“你这么不告而别,你、你、简直是猪是狗!” 
“哈哈,宝宝,骂吧、骂吧。随便骂什么。是老鼠是蟑螂也成,就是求你别哭了。” 这
家伙害我哭得上气不接下起,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这丫头,简直是一涝灾的主。早知道
这样子,党和政府就该派你去大兴安岭灭森林大火。” 
我被涂伟的东拉西扯逗得“噗哧”笑出声来。
“哈哈,笑笑不挺好。你再哭下去,皮肤被眼泪腐蚀,容易见老。别等我这边搞定了,回
来看你的时候,哗!一大婶!” 
“你!别胡说八道!我再老,也比你这大叔强。看你脸上那些褶子!” 涂伟对我真是知
根知底的,一句话引得我暂时抛开要和涂伟算帐的念头,关心起自己的皮肤来。哎,女人
啊女人……
“嗯,好、好、好。要年轻,多笑笑,早睡觉!” 涂伟好言哄着我,“宝宝,你看我留
下了所有春夏季的衣服在柜子里面。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看你了。说不定夏天的时候,
你就搬到多伦多来了。” 
“你说的啊!不许耍赖!” 我向涂伟索取一个承诺,尽管明明知道未来是一份无法签署
的合约。
“行!一言为定!” 

挂上电话,我环视四周,发现涂伟带走了ONE WAY 和兔白菜,除此之外,他似乎是费尽心
机的让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走了,小小的公寓,变得和山野一样
空旷起来。

晚上,我关灯睡觉,光线直直射进我眼里,刺眼得让我流下眼泪。想起昨夜,涂伟还在身
边,殷殷关照,“宝宝,闭上眼睛,要关灯了”。我把头深深埋进涂伟睡过的枕头,上面
还有他的味道。我贪婪的呼吸着,在他的气味里面,沉沉睡去……


涂伟已经离开纽约,去了多伦多。这个事实,忽远忽近,似真似假。此后,我经常出现几
分钟的短暂失忆,以为涂伟还在这个城市,这个房间,还在我身边。

我会在上班的时候,习惯性的拨打家里电话,听到自己罗哩罗嗦的留言后,才蓦然清醒,
原来家里没有人;我会在上网看小说入神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说,“涂伟,我想喝水。”
 五分钟以后,才蓦然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会在边吃饭边看FRIENDS的时
候,咯咯的笑着说,“涂伟,这个真好玩!” 回过头,才蓦然发现,身边的椅子空空如
也;我更时常在半夜梦回的时候,习惯性的伸手去抱身边的人,触摸到的只是冰冷的床单
……

以前,好莱坞的爱情电影乐衷于在男女主人公分开后,让女主角或者男主角产生一种“选
择性失忆”的病态。我曾经对这种俗套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这种失忆症的确是存在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两个星期。期间,涂伟每天晚上打电话给我。他找到房子了,他办了劳
工卡了,他办了医疗保险卡了,他去了人才市场了,他碰到了第一个还谈得来的哥们了…
…涂伟详详细细的告诉我,他在多伦多的一切,好让我在千里之外的纽约,也如同生活在
他的空间里面。

只是,只是,这一切,怎么够。相爱的人,是贪婪的。我不要只靠一条电话线,在想象中
,和他生活在一起,我要实实在在,朝朝暮暮。

一次深夜,我被一个恶梦惊醒。梦里,涂伟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面飞驶,我赤着脚跑得
飞快,拼命追赶,每一次都好象一伸手就可以打开车门了,他却是猛然加速让我扑空。我
想大声呼喊涂伟的名字,喉咙里面却是塞了什么东西,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惊醒后,我靠
在床上,象一条窒息的鱼那样大口大口呼吸。终于,我一骨碌爬起来,坐到电脑前面,在
GOOGLE里面键入“加拿大移民“。我一一点击所有包含“加拿大移民”关键字的网站,开
始做自我评估,开始填一堆繁琐的表格。等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我起身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心情愉快的去刷牙洗脸。

我哼着歌刷牙,对着镜子里那个兴高采烈的小姑娘,傻傻的得意的笑。我打算不告诉涂伟
,我做的这个“伟大”的决定。只等将来移民成功,我就拿着行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
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想象那个时候他肯定又是讶然又是狂喜,然后我们就手拉手在黄昏的
多伦多漫步,夕阳把两条相倚偎的人影拉得长长的……我陶醉在自己假设里。只是转念一
想到,加拿大移民的过程起码要一年多才可以办下来,我顿时泄气了不少。

日子在一半期待一半孤单中,慢慢翻过了一个星期。没有涂伟的时间,好象是要用那个爱
因斯坦相对论中被拉长的时间轴来衡量。

又是一个星期四,我心烦意乱的看着一堆没完没了的报表,想着这个周末不会又是无所事
事的大睡两天吧。
刹那间,灵光一闪,咦?为什么我不去加拿大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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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7-2005 22:52:30|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五十五)
</P><P>是啊,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守在下雪的纽约,孤单单的整个周末蒙头大睡呢?飞去多伦多看
望涂伟的念头搞的我激动不已,恨不得扔下电脑和查了一半的账目,立刻奔去JFK。

趁着午休,我咬着淡而无味的三明治,上网看了一堆加拿大旅行签证的程序。签证好象很
容易,只要一大早去排队签,下午就可以拿了。麻烦的倒是机票。我一心想着明天下了班
直接走,时间实在太赶,各家航空公司不是SOLD OUT就是贵的离谱,从纽约到多伦多居然
漫天要价二千多美金!我一家一家的航空公司找过去,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不管了,我一定要在这个周末看到涂伟。豁出去了!我最终决定坐灰狗去,晚上七点从Po
rt Authority Bus Terminal出发,早上六点钟到达多伦多的BAY STREET。哈!PERFECT
TIMING! 我得意的笑,这样子就可以顺利把这个懒家伙堵截在被窝里。我小声哼着娃娃的
《飘洋过海来看你》,轻轻按下“购买”键,大功告成!那时候,我真的是如此倔强而固
执,为了一个想见他的念头,可以不顾一切的勇往直前。

星期五大清早,加拿大纽约领事馆门口蜿蜒的排了一条长龙,直到49街的拐角。我站在队
伍最后面,抬腕看看了手表,才七点钟啊!哎,看来全世界的领事馆都是一样的。四月初
的纽约,天空依然飘着雪,据天气预报说,这应该是今年冬天最后一场雪了。我站在纷纷
的飞雪中,心里却是一个春天的。

签证完毕,已经快十点钟了。我跳上地铁赶去客户那里,在主管不满的眼光里,“理直气
壮”的告诉他,今天我迟到一个多钟头的经典理由,“纽约交通状况令人堪忧啊!” 下
午三点钟,我又编了一个超烂的理由,溜出去加拿大领事馆取签证。回来后,心不在焉的
工作了不到一个钟头,看到时钟指向六点整,我跳将起来边收拾东西边对主管说,“下班
了,下班了,周末愉快。” 我这一整天恶劣的工作态度,显然让主管出离愤怒了。他重
重的把一堆WORKPAPER扔到我的手提电脑上,“Complete them.  I will review them
the first thing on Monday!” 此时,我所有的脑细胞都被“去见涂伟”四个字充溢,
才顾不上主管的情绪好坏呢!我叠声说着OK,一溜烟的跑去赶灰狗……

灰狗一路行驶,驶出纽约的黄昏,驶入一片无名的黑夜。沿路越来越多的积雪,告诉我,
我正在朝着涂伟的北方而去。

灰狗上面的乘客都睡着车子的颠簸,进入了睡眠。我回想一整天的忙碌和颠簸,换来现在
一寸一寸的向涂伟靠近,我兴奋的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上演着和涂伟见面的那一秒
,我的表情他的表情我们的表情。呵,真象娃娃那首歌里面唱的,“为了这次相聚,我连
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

一夜无眠。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的照射进来。我擦了擦一团雾气的车窗,往外看
见一面枫叶旗,在阳光里舞动着。加拿大!我来了!

因为积雪很厚,汽车开得比平时要慢很多。到BAY街灰狗终点站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钟了
。我下车稍稍活动了一下浑身酸痛的身子,伸手招了一部出租车,“DUNDAS
STREET,PLEASE。” 

站在涂伟的房间门口,我拿出手机,心跳得如一支华而滋,“喂!我是宝宝。”
“宝宝,你昨晚去哪里了。打你手机半天,都没人接听。” 涂伟的声音从性能良好的手
机传出,依然听上去很近,但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很近了。
“我去多伦多了。” 我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什么!!你去哪儿了?” 涂伟还没闹明白,“你说,你在哪儿了?别胡闹。” 
“我在你家门口啊~~” 我话音未落,门“腾”的一声被打开了,只穿着一件背心的涂
伟,探出脑袋来。“宝宝!!你疯了!你怎么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你怎么搞成这个样
子?” 涂伟一把把我拽进屋里。

于是,我看到穿衣镜里狼狈的自己。我仍然穿着昨天上班时的西服套裙,14个钟头的汽车
颠簸,让本来熨得整整齐齐的套裙成了咸菜干。我头发凌乱,脸色被冻得发青,眼睛里面
布满了因隐形眼睛戴得太久而产生的血丝……简直活脱脱一副劫后余生的形象。

“哈哈,放心,我没有被人强暴,只是坐了14个钟头的灰狗而已!” 我笑笑,赖在涂伟
的怀里,贪婪的呼吸那久违的气味。
“什么!你说你坐灰狗?干嘛不坐飞机!” 涂伟大吃一惊。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不以为自己坐了多么离谱的事情, “我临时决定来看你,机票不是
卖完了就是太贵。” 
“哎……真是的。你这丫头,小说看多了啊你!喜欢瞎折腾。” 涂伟“怒其不争,哀其
不幸”的摇头,“真是服了你了。干嘛非死盯着这个星期,让自己招这份罪。” 
“我乐意!我高兴!” 看涂伟没有一点我想象中狂喜感动的迹象,我心里发堵,“你就
没有一点感动吗?你再说我,我可要生气了啊!” 
“我怎么感动法?你万一折腾出病来怎么办!你以为是在演电影啊!” 涂伟那种不依不
饶的臭脾气也上来了。

我们两个面对面,绷紧脸,瞪视对方,这不是任何一种我设想的镜头。现实和幻想的距离
原来真的可以那么远。“我去洗澡吧。洗完澡,会精神一些。” 我先泄气了,我从700
英里之外的纽约,披星戴月的赶来多伦多,实在不是不想和他吵架。

洗澡出来,涂伟正在打电话。我抱着腿坐在布沙发上,环视四周。这是一间小小的STUDIO
,放着几件必需的家具,IKEA简洁明快的风格,窗帘和沙发是米色及棕色的和谐交错。不
得不说,无论生活本身如何, 涂伟总是在不经意间保持着一种讲究。IKEA特有的开放式
书架上面,兔白菜斜靠在一个原木镜框边上傻乎乎的笑着,镜框里面是我和涂伟相拥在校
园里,傻乎乎的笑着……

“不行!今天真不行了。妈的,不是我食言。我女朋友突然从纽约跑过来了。你丫,笑我
!浪漫个头!我都被这丫头吓死了!” 涂伟拿着手机说话,看我出来,扔了件外套到我
身上,又接着说,“成!成!份子钱我照出,下次我请大家喝酒赔罪。你今儿个,把我的
车开走,没问题!” 

挂上电话,涂伟向我解释,“我在多伦多认识的一帮哥儿们姐儿们。本来说好今儿大家一
起去滑雪的。他们在滑雪场租了一个木屋,说是周末疯一下。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不
去了……”

“没事!我们一起去吧。我还没有滑过雪呢!” 我急急的说。依我对涂伟的了解,他是
那种典型的讲意气,经常把哥儿们看得比女朋友重的男生。我不想,他为了我对朋友食言
,而且我也想去了解他的朋友,尽力融入他在多伦多的生活,哪怕只有一个周末。

“宝宝,你真是太伟大了!我现在就问SHELL给你借滑雪衣服去,她肯定有多的。” 果
然,涂伟象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起来。这时,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明智很体贴的决定


半个钟头后,在楼下,我见到了涂伟在多伦多的新朋友们,清一色的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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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7-2005 23:05:1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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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50:0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六十)</P><P>“为什么不要!你干嘛这么固执!” 我也倔强起来,直直瞪着涂伟,大声吼了回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有我的原则。”
“什么狗屁原则!原则不能通融吗!又不是四项基本原则。真是莫名其妙。”
“男人有些原则是不能碰的,你懂不懂!” 涂伟 恶狠狠的抢过我用来写支票的钢笔,随
手扔了出去。钢笔掉在远处的地板上,发出 “砰” 的一声,钢笔头被摔烂了,地板上面
一滩黑乎乎的墨水印。

我望着那支莫名遭殃的钢笔,突然间有些黯然。我哽咽着说,“我、我只是不愿意让你再
被你爸爸骂了。我真的不愿意,你爸爸象上一次那样对你破口大骂说你没出息……”  
“哎,被我爸骂没出息,总比我自己骂自己没出息要好。” 涂伟低着头,有些自嘲的笑
笑,“这一年多来,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我爸骂了。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涂伟轻轻抱了我一下,看着我的眼睛,又一次承诺:“宝宝,你别瞎操心了!等 ‘花开
’ 开张了走上了正规,一切都会好转的。到那时候,我爸爸也不会再唠叨什么了。我也
可以风风光光的把你接来多伦多。我们就结婚‘做人’,天天在一快儿厮混着。”
我破涕为笑的点点头,对于未来的种种假设,总是让我感到幸福满溢。
“我现在有点霉气,不过人总不见得一辈子倒霉吧!傻丫头,曙光在前方!” 涂伟摆出
一个勇往直前的姿势,然后笑着走过去把地板上面的墨迹擦得干干净净。

地板光洁如新,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地板上的墨迹可以擦去,爱情里面的
墨迹却无法轻易擦拭,无法不留痕迹……


以后的几天,涂伟为了修车的事情忙碌着,终于和修车的老头谈妥了一切事宜,就等过了
新年后取车。涂伟一再关照老头,一定要把他的车子修的和原来一模一样。


圣诞节要到了。纽约的大街上面,到处都是诱人的节日的味道。我和涂伟拉着手在这味道
里面游荡,每每看到 大大的 “ON SALE” , 我们就面对面的做个鬼脸。因为我们说好
,过一个不买礼物不买新衣服的圣诞节。

圣诞前夕的一天深夜,我们睡得正香,涂伟的手机在寂静的黑夜发出震天的铃声。

涂伟在黑暗里摸索了半天,等摸到手机,铃声已经断了。他咕哝了一声,妈的,转身想要
继续睡。不到一分钟,手机又发出了坚持不懈的铃声。

“喂?哪位!” 涂伟睡意朦胧的问,有些不耐烦。
“哦,爸!是您呐!”  他的一声称呼,让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清醒了大半,“出什么事
儿了?是啊,我现在人是在美国!怎么了?”
“哦~~你问最近划走的那一万美元啊!” 涂伟看了我一眼,起身想要到客厅去接这个
电话。我起身拉住他,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我的手里,在夜色里坚定的看着他。
涂伟迟疑了一下,坐在床边,把他的手反过来用力握住我的。
“哦,爸是这样子的。那天下雪,路上出了点事。车子出了故障,拿去修了,要花点儿
钱。” 他故作不在意的回答。
“嗯……没事儿。我人没事儿!您放心!”
“嗯……是、是。是从加拿大来美国路上出的事儿,那天正好不巧下雪……”


“你这小子,干嘛三天两头往美国跑。你呆在加拿大安份点儿不行嘛!” 涂伟的父亲突
然提高了嗓音。他洪亮的声音从性能良好的手机里面传出来,一字一句在寂静的深夜里都
清清楚楚……

“爸!我女朋友在美国。我总要过来看她啊。” 涂伟试图辩解,“这次真的是意外。下
次我一定小心。”
“你看看你现在算什么样子!整天两头跑,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都快一年了,她还待在
美国不肯跟你去加拿大,你还不应该想想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她不愿意去。是我不愿意她来!您看我现在工作都还没个着落,怎么好意思要人家
放弃美国好好的工作不干,跟着我去多伦多过没谱的日子!”
“那她倒好意思当初让你不回国?你现在这样子,她要负一半的责任!你当初要是毕业马
上回国,现在至于这样没出息嘛!”
“爸!我说了多少遍!当初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不是她不让我回国。怨不得别人!爸
,您放心!我总是会搞出些名堂来的。我就不信了我!”
“行、行、行!你行!你能耐!你就自个儿悠着点。爸妈年纪都大了,迟早要退下来的。
这官场上,人还没走,只要漏出丁点儿风声,茶就已经凉了。你好自为之吧!家里也没有
金山堆着。哎……” 涂伟的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涂伟看着手机蓝色的屏幕一点一点隐没,重新融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他就这么一句话不说
,出神的盯着看……我稍稍动了一下被他握得有点痛的手。他象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刹那
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呀!把你握疼了吧!你别介意我爸说什么。你知道,
我爸习惯上纲上线,把所有问题放到一定的高度来看!不管他,继续睡。”

我不在乎的笑笑,侧身躺下来看着涂伟,“我才不会跟长辈生气呢!小时候,我爸爸妈妈
骂起人来,好教比这个厉害毒辣呢!你爸爸生气时,就让他骂一骂出出气,这是我们做儿
女的本份呢!呵呵……”
涂伟也笑起来,“你这鬼丫头,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你刚才干嘛拉着我,不让我出去听
电话?”
“我喜欢!我喜欢和你一起挨骂。好久没被我爸妈骂了,瘾犯了呢!”

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洒了一地。涂伟的脸躲在月光的阴影里面,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
感觉他又很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生疼生疼的……


“Silent night, holy night,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   我轻轻哼着《平安夜》,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镜子里面的
人,穿着一袭黑色晚礼服。这条黑色长裙,剪裁简洁合体,腰线处几个如花的皱褶,恰到
好处的显示出我辛辛苦苦保持的腰围。我试图将长发挽成一个电影里面见过的那种高贵典
雅的发髻,却屡屡失败。
“哎呀~~怎么搞的?涂伟,你快点过来帮我一把啊!” 我跺着脚冲着涂伟喊,“快点
啊!公司的圣诞晚会,我们可不能迟到了!”  
从镜子里面,我看到涂伟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还穿着他那条牛仔裤,不由有点生气了,
“涂伟!!你快点去换衣服啊!不是告诉你,晚会公司要求是Black Tie 了嘛!” 
“你们公司真是麻烦。还要Dress up!这不是牛长犄角,整洋事儿嘛!” 
“什么洋事不洋事的!这本来就是洋人的地方。我们总得入乡随俗吧!快点,乖!把西装
穿上!咱们不穿燕尾服,好歹也要穿个西装象回事儿!” 我说着,把涂伟的西装扔到床
上,恰好盖住他的脸。
他扯下西装,满脸不高兴,“我最不乐意穿这玩意儿了。能不能不穿?”
“不行!绝对不行!今天,所有Partner啊,Director啊,还有我们客户公司的CEO,CFO
什么的都会来。我还想介绍你给大家认识呢!他们说,光听我老是念叨你,还没见过活人
呢!”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李泽楷霍启山什么的。就一北京小混混,有啥好看!” 涂伟
咕咕哝哝的,还是不肯好好配合,赖在床上不肯动。
我豁的转过身,双手叉腰怒视着他,威胁的说,“喂!你有完没完呢!你是我的男朋友,
我今晚要隆重推出的。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哎~~烦死了。我就不爱去你那个鬼子的PARTY,有啥意思啊。连个狗不理包子都没得
吃,还要端着杯混合饮料,四处不说人话……”  涂伟抱怨着,在我
警告的眼神下,无可奈何的起身,换上西装打上领带。

“反正,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涂伟断言。
“谁说的!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呢!” 我反驳,拉着他出门。

是啊,事实证明,强拉着涂伟参加公司的圣诞晚会,的确是一个糟糕透了的主意。我有时
候甚至在想,如果那一天,不和他一起去参加,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随后,我自嘲的
笑笑,感情如一盘棋局,变化莫测。当你三思而后行,想好了下一步,以为可以避免被困
的命运,却未料棋局却已经完全变化,因为你对手的心思已经改变。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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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7-2005 21:55:51|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P>(六十一)</P><P>圣诞酒会,觥筹交错,裙摆摇曳,每个人都衣着光鲜,这场景足可以出租给好莱坞拍个什
么宴会的外景。

平时难得一见的Partner们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站在一进门的地方,和每一个到场
的员工握手说圣诞快乐。
“Hi,Bonnie ,How are you! ” 主管我那个审计项目的PARTNER看到我和涂伟进来,发
出热情洋溢的问候。这大概是自从今年秋天我负责洛杉矶项目以来,他对我说的第十句话
,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而且还是假笑。
“Very well.   Thank you.  May I introduce my boyfriend, Two Way.”
于是,两个男人握手寒暄微笑,彼此道Nice to meet you。
“You are from China too?”  PARTNER 随手拈来一个话题,不想冷场。
涂伟回答:“Yes, I am from Beijing. ”
“Oh, Beijing! I have been to Beijing once.  It is a quite nice city! ”
“Oh, really? Beijing is great! ” 一谈到北京,涂伟兴奋起来,开始滔滔不绝的进
行北京历史人文景致的免费介绍。
PARTNER 微笑听着,不时点头说句,Oh, really。
到达会场的员工越来越多,大家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边,等着和PARTNER进行“礼节性”的
握手。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终于,在涂伟讲述完长城的起源之后,PARTNER很礼貌的说,“It is great to know so
much about Beijing! Thank you. ”
我忙不失时机的说,“It is very nice talking to you too.  ” 拉着涂伟赶紧走开。

“人家只是客气客气,你怎么还当真啊!聊那么多。” 我小声埋怨,“人家去了那么多
城市,说不定根本不记得北京长什么样儿了!”
涂伟讪讪的笑了一下,“行、行!知道了,小姐。不是说到北京,咱就来劲儿嘛!再说,
咱不是顺便帮你和领导同志套套近乎?”
“谢了您呐!你还以为这是中国!这是美国公司,你不懂!国情不同。别可把你的经验生
搬硬套过来。” 我一边说,一边故作优雅的坐在吧台旁,“Long Island Iced Tea,
Please.”

涂伟看了我一眼,似乎忍下了要发表的议论,转向酒吧服务生,也要了一杯鸡尾酒,默默
的喝着。周围,音乐流转,笑声喧闹,他只是专注的喝着他的鸡尾酒。我蓦然发现他脸上
有一种我不曾见过的神情。也许是我说错了什么?我暗自想。

“这个鸡尾酒没有你调的 ‘忘记融化的雪’ 好喝呢!” 我亲昵的靠近涂伟,试图缓
解空气里面飘荡的一丝尴尬。
“是吗?那么下次再调给你喝。” 涂伟转过头来对我笑,那种陌生的神情转眼消失了,
“去吧,和你的同事们聊聊。不管中国美国,人际关系都还是挺重要的。”
“那你和我一起嘛,好不好?” 我撒娇着,知道这一招对他最灵验了。果然,涂伟爱宠
的捏了一下我鼻子说,“行、行!走吧。我少说话,多微笑。免得您大小姐又恼了。”

我一手拉着涂伟,一手端着鸡尾酒,穿梭在人群里面,四处和同事们打招呼,特别是那些
经理主管们。自从最初在安达信吃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哑巴亏后,我就渐渐懂得如何经
营自己在公司里面的亲善网络。

我带着职业中训练出来的得体又从容的微笑,夸张又诚恳的赞美这个同事的礼服Gorgeous
,夸奖那个同事Looks great tonight,忽而又垂头丧气的感叹Busy Season要到了,又要
Living in the hell了,结果引得大家纷纷大吐苦水,说自己去年Busy Season如何做牛
做马,如何和飞机乘务员见面的次数比和邻居还要多,躺在宾馆床上的时间比躺在自家床
上的还要长。看着我一块 “小石子” 激起的谈话高潮,我颇有几分得意。可是,转念想
想,那些最初的清高和纯真,心里不由漾起一缕悲哀,原来人就是这么一点点庸俗市侩起
来的。

涂伟端着鸡尾酒杯站在我身边,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得体的笑容,做出专心聆听的好好先生
状,似乎是全无兴趣,又似乎是饶有意味的研究着我的一举一动。

终于,同事们的抱怨赞美都告一段落,散了。只是,这一边散了,那一边立刻又重新排列
组合成另一个谈话中心。

我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暂时失去了加入谈话的兴致,不好意思对涂伟笑,“对不起,兔兔
,饿坏了吧。我们开动去!把个资本主义吃个碗底朝天!”
涂伟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突然说,“宝宝,真没看出来你还能这么八面玲珑。一直以为
你是害羞的小白兔呢!”
他的话让我登时愣了一下。我只能模仿《喜剧之王》里面的柳飘飘,嬉皮笑脸的回答,“
呵呵,职业病!职业病。”

到美国快三年了,我最最不能适应的还是美国的食物。我还是不能习惯,每到午饭的时候
,美国同事们拿出冷冰冰的WRAP或者三明治,就着冰水或者冰可乐,一口气吃下去。每到
那时候,我就格外想念,上海那些五块钱一份的盒饭。我想象中,美味的起码要求就是热
乎乎的。最好是,呼噜呼噜的喝着热汤,呱唧呱唧的嚼着热菜,才是正儿八经的吃饭。

此时,我站在摆满食物的桌边,一眼望去,居然没有一样东西引得起我的食欲 。涂伟倒
是一点都不挑,早就端着满满一盘,坐到窗边的桌子上,大快朵颐起来。

我沿着桌子逡巡了几遍,觉得可能就那一盆基围虾还算入眼,还算是可以入口的“冷冻”
食物。可是前面一个高个子男人正把最后几个“残余部队” 全部扫入他的盘里。呜呼,
我的胃在哭泣……

“Bonnie,给你。” 高个男人转过身,很绅士的把那一盘基围虾递给我,“我看你来回
溜达了好几遍了,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盆虾,一定是蓄谋已久了吧!”
“成宇翔!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笑容,连连咽了几下口水,努力恢复
我淑女的风范,“好久不见。不好意思,一直都没有看到你。”
“哈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你们客户。你们那几个SENIOR经理,我都挺熟的。你别不
好意思,你一向都是这样子,视线里面只有你关注的东西,不看周围情形,结果不是撞翻
咖啡,就是被电源线绊倒。忘了以前在上海安达信,大家叫你独头虾?” 成宇翔笑意盎
然,大半年不见,那种自信的神态更加飞扬,“听说你在PWC做得不错啊,一年就升SENIO
R了。”
“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他们那个审计项目正好缺SENIOR。” 我自谦几句,有点紧张的
看看窗边的涂伟,还好他正在埋头消灭眼前的食物。我说,“ 哦,我男朋友在那边。对
不起,我失陪了。”
成宇翔不介意的说,“我过去打个招呼吧。怎么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不要了吧!” 我一下子情急的叫出来,有些失态。我可真害怕把好好的酒会变成“战
场”。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怎么说,我都欠他一个道歉。大家都是成年人
,不会那么冲动。” 成宇翔说着,自管自的向涂伟走去,并客气的伸出了手,“嗨,你
好!又见面了。上次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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