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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fanghomes

[狮城随笔] [转帖]上海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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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8:0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编辑邓再次打电话来,体贴备至地问我饮食如何,睡眠如何,写作进展怎样,然后问我可不可以去绍兴路上的一家叫“中国通”的咖啡店,与她和她的几个书商朋友见面。
  我说好的。
  车到了绍兴路,这是一条颇具文化气氛的小路,几家出版社和书店分置在路的两旁,取英文名为“Old China Hand”的咖啡店以其置于四壁琳琅满目的书与30年代情调的古董摆设出名。咖啡店主人是沪上颇有声名的摄影师尔东强,光顾其中的客人不乏文化圈名流,记者、出版商、作家、影视制片人、歌剧明星、西方学者,像夜空的星星一样在优雅背景下闪烁发亮。书籍、爵士乐、咖啡香、古董的摆设同时符合了这座名城的艳情记忆和现代消费指南。
  我推开店门,看见邓和几位男士在角落围桌而坐,坐下来,发觉其中的一位书商颇为眼熟。他微笑着掏出名片递给我,我这才想起他是谁。在复旦中文系读书的时候他就是系学生会文艺部长,高我两届,曾是我当初暗恋的对象之一。因为经常戴一副意大利黑手党式的帽子和墨镜,外号就叫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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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7:36|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吻你!马克。”
  我吻了一下明信片,有一段时间我的电话一直挂着,我想他能猜到我在写小说。我对他一点都不用操心,他是这个主流社会里堪称中流砥柱的男人,英俊聪明,有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善于处理各种复杂辣手的社会关系,善于平衡自我(他是典型的天秤座),在与女人的关系上,他也是如鱼得水。
  只要他愿意,我就算跑到南极岛,他也能想法与我联络上。
  他身上的能力似乎是由宙斯赐予的,而天天,则与他完完全全地相反,他们像是两个世界中的人,他们用投射在我身体上的倒影彼此交错着。
  我在桌子上找到一把银色截信刀,通常我不用这种煞有介事的方式拆信,此时使用这种方式会让我从容一点。
  天天只写了薄薄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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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7:2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CoCo,用不着忧伤,醒来以后又是一天之后的另一天。
  第二天一早,隔壁的胖阿婆在我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一张明信片,她照例热心地替我拿上来。
  我谢了她,走到沙发前坐下,信是天天写来的,明信片则是马克寄自墨西哥。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先看明信片,画面上是巨大像宝塔的仙人掌,矗立地在一片沙漠中,背面写着潦草难辨的英文。
  “蜜糖,我出差到了墨西哥,一个有点脏但却十分带劲的地方,这儿随处可见大麻、三轮车和黑头发蓝眼睛的悲伤女人。我在饭店里吃了不少全世界最辣的非勃辣椒,下次吻你的时候你一定会被辣倒,我猜。
  PS:我们的客户,一家跨国的耐压玻璃生产商很难缠,我还会去欧洲和我们德国本部的公司同事一起调查玻璃市场和客户指名要调查的一家竞争对手的情况。半个月后能见到你。
  PPS:我打你电话都不通,考虑上因特网吧,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Hotmall的免费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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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6:2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说他觉得我的手好看,当我把钱递过车窗的时候他注意到我有一双迷人的手,纤长,自皙,手指在钻戒光芒的衬托下就像被施了魔法,像石膏模特的一双假手。”马当娜低声说着,哈哈笑起来。我发现那双手与她的脸部反差极大,出奇地年轻,犹如豆寇少女所拥有的尤物。
  “随他怎么说,反正他愿意跟我上床,做得很爽,每次他穿着制服来敲我的门,我就能在三秒钟之内湿透。”她看了看我,我正在出神。
  “嗨,高兴一点,我们下水游泳吧。”她说着,走向泳池,扑通一下跳下去。此时,在水里游泳的人渐渐多起来,一对有着黑色汗毛和罗圈腿的日本男人浸在水里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摘下墨镜,掀开浴中,露出红色的比基尼,红色配衬着苍白皮肤在阳光下就像一道流着奶油的草莓色拉。我急急地跳进水里,一阵轻柔透明的力托起我的身体,我在阳光下还是无处遁形,即使我闭上了眼睛,别人的目光还是可以穿透水面,看到这一道草莓色拉。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感觉为什么会变得怪怪的,陌生人看我半裸的眼神依然让我有本能的满足感,但一想到自己像道甜点一样愚蠢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潜意识里又会变得怒不可遏,女权主义思想抬了头,我凭什么看上去像个徒有其表、毫无头脑的芭比娃娃?那些男人大概怎么也猜不到我是个已在房间里幽闭了七天七夜的小说家,他们大概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在公众场合留意一个陌生女人只需要打量她的三围就可以了,至于她的头脑里装了些什么,这就像通向白宫有几级台阶一样用不着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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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7:07|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一起在台湾人开的杨家厨房吃了晚餐。席间她的警察男友似乎对我颇有好感,我能感觉他呷了一口红酒,然后拿膝盖顶我的膝盖。我不动声色,嘴里塞满了蝽子鲜美的汁液,脑子里想一个警察在床上有何异于常人之处?也许会把身下每一个女人都当成像不良公民加以狠狠镇压,其势也狠,其时也久?
  我想着,舌尖泛起一股美妙的唾液,胃部有股特别的暖意,像被一只大手捏着。
  马当娜大叫一声,“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她火冒三丈,重重地扔下筷子。对面的膝盖突然停止动作,我忍不住想笑。
  侍者连忙趋步过来。“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打赌你们的厨师最终会变成秃头,我咒他一根毛不剩。”她粗鲁地对着一盆汤做着手势。
  餐厅经理也过来了,他一连声地道歉,让侍者把她面前那盆飘着根头发的枸杞乌鸡汤端走。一会儿工夫又送上一盆新汤外加一道赠送的甜点。
  晚上我到家发现包里还塞着马当娜送的礼物,肯定是她偷偷放进去的。“真是个疯女人。”我想着,摇摇头,把那东西放进一个抽屉里。洗了个澡后,上了床。
  睡意像月半的潮汐一样席卷了我的全身,这是多日以来最容易的一次入眠。我的天天,我的小说,我的焦虑,还有他妈的生活的难题,都统统扔到了无底洞里去,先睡一个好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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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6:38|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游完这场泳我的心情并未得到彻底的改善,特别是看到马当娜和她的警察男友眉来眼去打得火热的情景后,我偌感沮丧,在更衣室是我打起了喷嚏。
  “小可怜,你内心的焦虑减低了内啡吠分泌,应该注意身体健康哦!”马当娜用一块大毛巾包住我,附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你看我,交了男友后就从来没得过感冒,知道为什么?专家的答案是和睦的性关系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力,所以我不打喷嚏也不流鼻涕。”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她突然想起手袋里还有礼物没有拿出来,“等一等,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
  “闭上眼睛吧。”她大笑了起来,我闭上眼睛,心想没什么大不了,她总是喜欢玩噱头。
  “好了,睁开眼睛吧。”她把一样东西猛地送到我鼻尖前,我退后一步,才发觉那是一个女性性用品,货真价实的塑胶振荡器,这还不算,她还打开包装,取出那粉红色的阳具,托在手掌上向我细细展示。
  “哦,谢谢,我不需要这个。”我连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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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36:5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可没用过,是新的,阿Dick那小杂种离开我后,我原本以为我会用得着这东西,可我最后没用,这东西满足不了开在心里的那个洞。”她浮上一个怪异的笑容,仿佛又痛苦又淫荡,“——我指的是精神上的慰藉。但现在我又有男人了,而你现在却倍感郁闷,肯定寂寞难耐,令人同情,这东西用得着。”
  “不,不,谢谢。”我的脸都要红了,因为那东西看上去勃起得非常厉害,大得吓人。我心想我宁可用自己的手指,那更柔软可靠。
  “收下吧,求你了。”她还在笑。
  “不。”我也笑起来。
  “好吧,你真是个淑女,但其实呢,我们在骨子里是相通的。”她一副看穿我的表情,咧嘴做了个丑陋的鬼脸,“说真的,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天天。……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就好像一直在做噩梦,当然,他碰上了你,是一桩幸运的事,我清楚像他那样的人多么渴望爱情。”
  “……但我一直对他心怀歉疚,总觉得我是他的另一个噩梦,我们手拉手,像黑夜中的两个旅伴。”
  “亲爱的,别想太多,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种不是其他女人能够对付得来的,事实上你与众不同,感到寂寞的话,打我的电话吧,我可以把我的男朋友借给你,或者三个人一起上也行。”她又是一阵大笑。这是她表达对正常生活蔑视态度的特有方式。我相信她能说到做到,尽管这是不可思议的,听上去令人感到一点点甜腥的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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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40:52|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看着钥匙,沉默了片刻,接过来,“我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做错了什么?上帝这样对我。OK,——忘了这些吧,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于,照顾好自己。” 我们亲吻告别,胡安也走过来同我拥抱。“再见。”我挥挥手,很快地走出门口。音乐和舞蹈还在继续,但跟我无关。
  走到底楼院子里,刚走出门口,却迎面撞上了一个老太太,一头白发,戴着眼镜,皮肤白皙,看上去像个教授夫人,我连声说“对不起”,她却不理不睬,径直往铁门里走。
  门房一见她就急急地把雕花大铁门关上了,老太太开始用力推门,此举不奏效后,她开始大声叫骂,“狐狸精,害人精,10年前你害死我的儿子,还不够,又害死我的孙子,你的心肯定是黑的,我咒你一出门被车撞死……”
  她的声音很沙哑,我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我已经知道这个愤怒而失控的老太太是谁。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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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40:33|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夜恰好是周末,我徒步走了很长时间,穿过梧桐深深的衡山路,走进条怀旧的弄堂。
  康妮的西班牙餐馆就在眼前,灯火明亮,花影婆娑,窗口有衣着光鲜的人影晃动,再走近了,可以听到有人在唱拉丁情歌,礼貌的掌声随后响起。
  我走上台阶,询问门口的服务生,康妮在哪里,服务生领着我,穿过曲曲折折门廊,我在一大群站立着的人当中看到了盛妆打扮的康妮。她穿露肩晚装,头发高高地缩成一个髻,涂了浓稠欲滴的口红,看上去得体、聪明,像只优雅的鹤。
  人群中间正有一对穿着缀珠黑色舞装的拉丁男女在歌声里跳拉丁舞,他们年轻又漂亮,女孩子的腿被优美地握在男子手中,然后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飞旋。康妮结束了与身边一个白头发老绅士的谈话,一转脸就看到了我。他对身边的人欠欠身,朝我这边走过来。
  “亲爱的你好吗?”她说着,拥抱住我。我微笑着,点点头,“你很美,永远都很美。”我说,然后我从手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她。在电话里我已经告诉了她我目前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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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0-2005 17:41:05|来自:新加坡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天天的葬礼上她没有出现,想必是康妮不想让她参加。康妮一直都怕她,都躲着她,可天天的奶奶还是找上了门。
  门房对她细声细语地劝说,“老阿婆,您都来了不下几十趟了,可苦呢,这么大把年纪了,回家休息吧。”
  “呸,”老太太怒目以对,“没有人可以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她以为她施舍了十几万块赡养费给我就算没事了,我一定要讨个说法。”她开始再一次推门,我快步上前搀住老太太。
  “奶奶。”我轻轻叫了一声,“我送您回家吧,天要下雨了。”
  她怀疑地盯了我一眼,又看看头上的天,天上有厚厚的被城市灯火照成暗红色的云朵。
  “你是谁?”她低声问,我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一股温柔而生涩的暗流席卷了我全身,使我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疲倦而无助的老妇人。
  是啊,我是谁?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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