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原乡（长篇小说---作者平安-99）

卢克强 · 发表于 8-3-2006 17:00:00|来自：甘肃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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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四年秋，大中专学校又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了，仍然是不需考试，凡是知识青年只要在农村锻炼了两年以上的都可以报名。姚三妹恰好符合招生条件。招生前，公社为了体现公平竞争，准备组织一次摸底文化考试，然后根据考试成绩再推荐到区里、县里。考试前，机灵的姚三妹马上找到春节时在大队帮他们排练节目的<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帮她补习语文、数学。 <o:p></o:p>
<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是县中的英语骨<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干">干</st1:PersonName>老师，文革时期被列为“崇洋媚外”的反动学术权威，下放到姚三妹下乡的大队教小学。出于职业爱好，每次补习完后，<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免不了教姚三妹几句英语单词。没想到，<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教她的那几句英语竟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o:p></o:p>
秋天，在表叔们的努力下，姚三妹顺利地通过了生产队和大队的推荐。在公社出题的考试中，她获得了前三名。大队干部替她美言不少，使她通过了各级政府的审批，在数十名下乡知青和回乡知青的激烈竞争中，姚三妹争取到一张上大学的推荐表。<o:p></o:p>
填表的时候，她找<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参谋。<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有着多年的教学经验，也熟悉教育部门的常规。她发觉姚三妹的音质不错，听觉和口语都还可以，就建议她学外语。姚三妹开始没有信心，因为她没有基础，读初中的时候学校也没开设英语课。<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告诉她，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进学校，都可以从头学。听了<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林</st1:PersonName>老师的话，她在报考自愿一栏里接连填了三个外语学院。在县里，招生老师面试的时候，由<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于林">于林</st1:PersonName>老师给她突击了一下英语，她比其他推荐的人英语基础要好得多，不仅会说几十个英语单词，还用笔书写了一句“Long live china Mao”（毛主席万岁）的英语句子。没想到就被因此录取，进了外语学院。<o:p></o:p>
棚户区里出了个大学生，真是了不得。姚之远逢人就说：想不到，真想不到，姚三妹居然还上了大学。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家姚三妹会上大学。在他的几个孩子中，他认为最该读书的应该是他的姚小平，从小就那么聪明，凭智商无论如何也该姚小平上大学。如果像文化大革命前那样考试的话，怎么也不会轮到姚三妹去上大学的。在炫耀之中，姚之远不乏还有些遗憾，也为此少不了跟邓西玉争吵。就邓西玉的话说：噢，我生的女儿就不该上大学，你那前妻生的儿才是块宝，只可惜你那块“宝”进了监狱。一提起姚小平进监狱，姚之远气就不打一处了，他俩免不了又是一场舌战。<o:p></o:p>

卢克强 · 发表于 8-3-2006 17:01:00|来自：甘肃兰州

第 八 章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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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没有工厂到农村招工，想工作只有等父母退休顶替回去，招生倒是一年一次，但指标少得可怜，竞争就像白刃格斗。 
一九七五年，大队把龚渝推荐上去了，但公社张榜时却没有他。理由就是他父亲的祖上有问题，家庭历史不清白。第二年，大队又把他推荐到公社去了。郑清赢拿出三十元钱，叫龚渝去给主管推荐的公社干部买些东西去，或者请当官的吃一顿。龚渝搞不来那一套，说啥也不肯。<o:p></o:p>
张榜的时候仍旧没有龚渝，他彻底地绝望了。<o:p></o:p>
他托人在供销社打了几两“老白干酒”，回到家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喝“寡”酒（光喝酒，没菜下）。本来不会喝酒的他，喝了一点点就醉醺醺地倒在了床上。<o:p></o:p>
兰香送走了学生回来，见龚渝屋子的门开着，就顺便进屋去看一下。屋子里满是酒味，只见龚渝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的地上，她赶紧过去把龚渝扶到床上，心疼地责备道：“龚渝，你怎么喝酒啦？”<o:p></o:p>
“别……别管我，我这一辈子注定回……回不了城了。”兰香马上意识到他又落榜了。看到龚渝那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兰香，我心里好难……难受哟。”话刚说完，“哇”——的一下，吐了一地。那气味，真是难闻死了。<o:p></o:p>
兰香什么也没说，拿起撮箕从灶里撮了些柴灰来撒在地上。龚渝一把抓住兰香的手，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对兰香说：“兰……兰香，嫁……嫁给我……我好吗？”<o:p></o:p>
兰香没说话，她心里跳得慌，她早想听这句话了，当真的听到龚渝说出这话时却不知该咋办了。她挣脱了他的手，把门后的扫帚拿来扫着地下的脏物。她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o:p></o:p>
龚渝又一把抓住兰香的手说：“嫁……嫁给我吧！今生今……今世我……我会好好待你的。”<o:p></o:p>
“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点开水来。”<o:p></o:p>
“我没……没醉，兰香，真的，我爱……你。你是我见到的最好……最好……的女人，你们一家都是……好……好人。别走，答应我，嫁……嫁给我吧！”<o:p></o:p>
兰香掰开龚渝的手，到灶前升火烧开水。龚渝嘴里仍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别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她深信不疑，龚渝说的是真话，她的眼里闪动着欣喜的泪花。<o:p></o:p>
等兰香把开水烧好后端到龚渝面前时，他已在打呼噜了，兰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看着龚渝沉睡的憨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她摇了摇头，替龚渝盖好被子后又忙着去收拾屋子。<o:p></o:p>
由于家庭历史的缘故龚渝接连失去读书的机会，他彻底地绝望了。我难道就像这样无休止地蹉跎下去吗？多少个不眠之夜，二十三岁的他，心灰意冷。在几乎崩溃的精神压力下，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思索，他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苦短，成不了“才”便成“家”。成家，不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吗？娶个农民的女儿为妻，又何尝不可呢？<o:p></o:p>
原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谁都能想到的，可是对龚渝来说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知道其后果是难以想象的，那样做了，不仅会改变自己的终生，还将改变自己的子孙。那次醉酒是他痛苦的一种发泄，是他在苦苦思索中做出的无奈选择后的发泄。<o:p></o:p>
龚渝从心里爱着兰香，但家庭的差距、城乡的差距又使他为难。连遭挫折后的他，枯萎的心多么需要爱的甘露来滋润呀！终于，他趁着酒兴向兰香喊出了心底的渴望。<o:p></o:p>
第二天，龚愈在门口等着兰香送学生回来。那天，兰香没有送学生，接连几天都是这样。见不着兰香，龚渝心里很乱。 <o:p></o:p>
龚渝见郑清赢到公社开会去了，终于忍不住了，他拿着一本书往兰香家跑去。<o:p></o:p>
兰香在院子里给玫瑰花浇水，龚渝一进院子就说：“兰香，给你看一本书。”见到龚渝，兰香的脸一下红了。很不好意思地问：“什么书？”<o:p></o:p>
“你喜欢看的《秋海棠》。”<o:p></o:p>
“我才不喜欢看你那黄色书呢。”<o:p></o:p>
“好不好看，你看了才知道。”<o:p></o:p>
“你还没还那书？”<o:p></o:p>
“本来就是我的书，还给谁呀！”兰香听他这么一说，伸手就去抢，龚渝把书一下举得高高的，“别忙，你得答应我一件事。”<o:p></o:p>
“什么事？” <o:p></o:p>
“嫁给我。”在说这话的时候，龚渝的那双眼睛像两道利剑似的直逼兰香。<o:p></o:p>
兰香迅速地躲开龚渝那灼人的眼神。脸更红了，心跳得特别的快，快得就要蹦出来了。她故作镇静地扶弄着玫瑰花的枝叶，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你不想读书？不想回城了？” <o:p></o:p>
“不想了，也想不了啦。”<o:p></o:p>
“不行，我爸说你就是读书的料，你得读书。我嫁给了你，以后你回城去了，不把我给‘休’了。”<o:p></o:p>
“不会，绝对不会，我对天发誓：如果我龚渝回城去后，把郑兰香给‘休’了，出门就……。”<o:p></o:p>
“不听，不听！”兰香大声叫着，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龚渝说下去。然后非常认真地对龚渝说：“我爸说了，你今年没通过，明年再去，你还年轻总有一年得行，别丧气。我爸还说了，明年他帮你托人找点关系。”<o:p></o:p>
“算了，不行的，我家有历史问题。我真的不想回城了，和你永远在一起，把你爸养老送终。”<o:p></o:p>
龚渝的话真让兰香感动。但兰香更想龚渝回城，她虽然没去过重庆，却听人说过重庆是个大城市，是个好地方。她看过《红岩》那本书，对重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同时也很矛盾，她怕龚渝回城后就不理她了。她希望龚渝能回重庆，自己能做个重庆大城市的媳妇，那是山里姑娘最大的奢望，梦寐以求的。<o:p></o:p>
龚渝把《秋海棠》那本书给了兰香，叫她慢慢看，不管看多久都行。<o:p></o:p>

卢克强 · 发表于 8-3-2006 17:02:00|来自：甘肃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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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渝和兰香真的恋爱了。<o:p></o:p>
他俩常到山上去摘青棡林树上的木耳，去挖竹笋，有时碰巧还会找到一两株天麻，在兰香的帮助下，龚渝认识了不少的植物和一些中草药。<o:p></o:p>
这天，趁生产队不出工，龚渝拿着一根竹笛上了青棡林。<o:p></o:p>
青棡林的坡顶上有一块光滑的岩石，龚渝坐在岩石上吹着竹笛，笛声时而欢乐，时而悲伤，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地在山间回荡。正在忙家务的兰香，听到龚渝的笛声，马上丢下手里的活，背起背篼，跑上青棡林。<o:p></o:p>
岩石边长有一棵粗大的苦楝树，庞大的树冠上长着绿色的小叶，叶间缀满淡紫色的小花。他俩坐在苦楝树下，望着远处天边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天地间的一道巨大屏风；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白云，阳光下的嘉陵江像一条翠绿的绸带环绕在山峦脚下。春风拂过，撩起兰香额前的头发，白净的脸颊上泛起两团红晕，显得格外的青春靓丽。<o:p></o:p>
龚渝放下竹笛，情不自禁地、大声地用普通话吟诵起白居易的《忆江南》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o:p></o:p>
龚渝又在想家了。<o:p></o:p>
看到嘉陵江他能不思家吗？龚渝轻轻地唱起了流行的知青歌来。<o:p></o:p>
“我望嘉陵江，江水明又亮，江中号子阵阵响，船儿南北往……，我望嘉陵江，江水明又亮，春来江水绿如蓝，何时把家还。”最后一句歌词显然是他即兴发挥自编的，唱得甚是忧伤。<o:p></o:p>
“走，我们到青棡林里采蘑菇去！”兰香打破了龚渝的思乡愁绪，提议道。<o:p></o:p>
他俩在青棡林里仔细地搜索着那一把把“小伞”。<o:p></o:p>
“哇！兰香，你看这蘑菇好漂亮，红艳艳的。”龚渝乐以忘忧地拔起草丛里的那朵“小红伞”，举在眼前欣赏着。<o:p></o:p>
兰香从另一端跑到龚渝身边，抢过他手里的蘑菇扔在地上，“这是毒蘑菇不能吃的。凡是漂亮的、色彩美丽的蘑菇都有毒，有黑点的麻脸蘑菇也有毒。”兰香十分慎重地对龚渝说。<o:p></o:p>
“是，漂亮的蘑菇不能摘。像人一样，漂亮的、是美女蛇，不能碰。跟你一样，我只能欣赏。”龚渝嘻皮笑脸地回答道。“你们这些知青，没个好的，说话流里流气，没句好话。我给你说正经的，你总是朝‘歪’的一边去想，我不跟你说啦！”兰香故作生气地把身子扭到了一边去。“娘子，对不起了，我这厢就给你赔礼了。”龚渝把手放在胸前，弯着身子学着戏里的语气对兰香说，兰香“噗——”地一下笑开了。<o:p></o:p>
他俩回到郑家小院，把蘑菇用南瓜叶洗净，煮熟后又拉了些麦面片在里面，那味道真是美极了！像鸡汤那么鲜。龚渝狼吞虎咽地吃着，兰香却吃得特别慢，她慢慢地咀嚼着，她是在让龚渝吃。兰香看着龚渝的吃相，有一种无比的快乐和满足感。<o:p></o:p>
一天清晨，兰香来到龚渝的知青屋，她敲门叫道：“龚渝，快起来，我们到河对面赶场去。”龚渝刚起床，听到兰香的喊声，连忙把门打开。<o:p></o:p>
“现在就走，不给兰馨带点东西去？”龚渝问兰香道。<o:p></o:p>
兰馨的家安在区上医院里，丈夫是镇上的干部。兰香常利用赶场给他们带点农村的时新货，菜呀，米呀，只要家里新的农作物出来了，总忘不了给兰馨背一点去，让她一家人尝鲜。<o:p></o:p>
 “今天不给兰馨带东西，我们不到她那里去。你还没吃饭吧？我昨天夜里就蒸了好些桐子叶粑，我们在路上边吃边走，你快点。”兰香催促道，还拍了拍龚渝给她的军用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o:p></o:p>
从郑河村到嘉陵江渡船边最少也得走一个多小时，过了河到场上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每次去赶场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o:p></o:p>
他俩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路，并不难走，都是顺坡而下。越往下走，水田越来越多。稻谷已经收割完，田里剩下一棵棵谷桩子，还有没来得及收回家的一束束谷草，零零落落地立在田间。山风拂过，稻谷草的气味迎面扑来，丰收后的特有气息，让人感到清新而爽快。<o:p></o:p>
兰香头上带着一顶白白的、用细麦草编织的草帽，那是龚渝从城里带下乡来的，在山区里只有知青才有那样的“洋”草帽，是机制的。龚渝头上戴着一顶粗麦草编织的草帽，是当地农民戴的那种。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江边，渡船从对岸划了过来。<o:p></o:p>
船刚靠岸，船老板突然一本正经地大声问船上的人：“今天是不是星期日？”问得有点新奇。因为当地人称星期天为礼拜天，没有“星期日”的说法。船上一个过河的人笑答道：“今天是老师的婆娘——星期日。”船上的男人们发出一阵怪笑。<o:p></o:p>
在乡村里教书，老师只能星期天回家，平日全部是要住校的。<o:p></o:p>
船上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妻，女的斯斯文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满脸绯红，嘴里在嘀咕着什么，并未动怒。男的不已为然地和船老板开着玩笑。这对中年夫妇都在河对面教书，趁星期天回家看望父母。看来他们已经是老熟人了。许是船老板看见岸上的兰香了，渡来渡去船上<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都有">都有</st1:PersonName>老师，便说出这种“荤话”来。<o:p></o:p>
坐在渡船上，兰香对龚渝说：“我们班又有两个女同学没来读书了，说是家里太穷，没钱缴学费。其实是她爸爸妈妈要叫她们回家带弟妹，做家务。”<o:p></o:p>
“我说呀，女人就应该多学做家务，读什么书哟，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做加减法，能背‘九九表’就行了，书读多了有啥用，长大了还不是别个家里的人。”船老板在船头两手用力地推着浆，大声地说道。<o:p></o:p>
“你们家的女娃子为啥要送到学堂里去念书？”兰香抢白他道。<o:p></o:p>
“我也最多只让他念到三年级就不要她读了，回家跟她妈学做家务，学好做女人的本份。”<o:p></o:p>
“你看，主要是家长的问题。”兰香小声地对龚渝嘀咕道。<o:p></o:p>
“解放都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封建，重难轻女的意识怎么还这么重。”龚渝说。<o:p></o:p>
“我们这地方就这样，缴得起学费，家长也不情愿让女孩子读书。幸好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哎！可惜了我班上的那两个女学生，既聪明，学习成绩又好。”<o:p></o:p>
“你给家长做工作不行吗？”<o:p></o:p>
“两个学生的家里我都去过好几次，‘四季豆不进油盐，说不通’，没法。”<o:p></o:p>
“你们家里是没有儿子，你爸爸才供你们读书，如果有儿子，也轮不到你们的份。”船老板报复兰香道，为先前兰香抢白他的事。<o:p></o:p>
兰香的脸红了，狠狠地瞪了船老板一眼，她有些愠怒。本想挖苦他两句，当着龚渝的面，她忍了下来，没再多说。农村的人最不能容忍谁说他家里没有儿子那话，那意味着没有了香火，绝后了。<o:p></o:p>
下了船，龚渝和兰香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在石板路上，兰香有些闷闷不乐。慢慢地，石板路上稀稀落落地有了赶场的人。<o:p></o:p>
突然，兰香对龚渝说：“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要帮助村里的女娃子上学。我们这里太重男轻女了，其实女娃子并不比男娃子笨，我班几个失学的女娃子学习成绩都很不错。哎！我们农村学校普遍都存在这样的现象，男多女少，比例严重失调。”<o:p></o:p>
“会好的，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差距会越来越小。”<o:p></o:p>
“很难，这是观念问题，几千年来的习俗。”<o:p></o:p>
“要改变这样的习俗还需要时间，这是一个慢长的过程，现在不是比过去好多了吗，教室里总还有女学生了。古代祝英台想读书还得女扮男装呢！至少现在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社会是在发展的，时代是在进步的。好了，你就别替古人担忧了，许多事情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慢慢就会好的，你放心。”说到这里，龚渝转用普通话说：“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他是在背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中的瓦西里对他妻子说的台词。兰香白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你又上劲了，油腔滑调。”<o:p></o:p>
越往前走，小路上的人越多，三三两两地都往街上走，有用竹篮提着鸡蛋的，有用背篼背着小猪崽的，有用箩篼挑着谷糠的……，人们粗声大气地打着招呼，谈论着地里庄稼的收成和集市上各类物资上一场的价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搭话。快到街上了，小路上越来越热闹，赶场的人鱼贯似的会师一般浩浩荡荡地开进街上。<o:p></o:p>
狭窄的街巷，人们摩肩接踵地移动着步子，整个街充满了汗酸味，时而还会飘过一股股“狐臭”。<o:p></o:p>
兰香和龚渝随着潮水般的人流，从街的这头挤到街的那头，又从街的那头挤到街的这头。挤累了，他们就在供销社卖布的地方停了下来，兰香在龚渝的耳旁说着这样的花布好看，那样的花布不好看，还时不时地问龚渝，叫龚渝来评价。龚渝实在对这些的话题不感兴趣，但有时不得不说上两句。兰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也没见她买。因要布票，每年一人只有一丈五尺布票，得精打细算地使用。<o:p></o:p>
供销社的另一边站着几个穿着土花布衣服的农村姑娘，盯着兰香窃窃私语，像是在议论她手上拿着的“洋”草帽，又像是在猜测她是不是知青。龚渝手里虽然拿着的是一顶“土”草帽，但从他那不俗的着装和气质，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城里下乡来的知青。兰香和他在一起，理所当然地要引起乡姑们的一番议论了。<o:p></o:p>
兰香手里拿着草帽不停地扇着，额上的“妹妹头”不像当地的姑娘那样成一字形，整齐的、像面条似地垂挂在前面。她是用剪刀刃儿一丝丝地刮出来的，长短不齐，显得很自然。“妹妹头”发丝随着草帽扑打的风自然地飘动着。她的那两条发辫是从后脑勺的头顶上辫下来的，平平整整，紧紧扎扎地垂过了肩。刚被太阳烘烤过、白里透红的脸，配上苹果绿府绸衬衫，格外地惹人注目和超凡脱俗。<o:p></o:p>
兰香明知对面的几个姑娘在议论自己，却越发跟龚渝套着近乎。在乡姑们的面前，她显摆出一副优越的样子。那是农村姑娘膀上城市小伙的一种特有的得意，是让农村乡姑们羡慕不已的一种优越，是星星跟着月亮走的一种光彩。兰香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o:p></o:p>
拥挤不堪的街上传来低沉的箫声，一个老者肩上挂着十几根竹笛、竹箫，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角里吹。<o:p></o:p>
“他吹的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龚渝忍不住说道，两眼一直看着卖箫的老人。“你会吹箫吗？”兰香问。“只要会吹笛子就应该会吹箫。”龚渝两眼仍旧没有离开那老人。“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兰香说完，挤到了人群里去。<o:p></o:p>
过了一会儿，兰香手里拿着一根箫回到龚渝身边。“怎么，你想学吹箫？”龚渝问。“给你的。”兰香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有竹笛，还要箫干啥？”<o:p></o:p>
“我看你痴迷迷地望着那老汉，就给你买了。”<o:p></o:p>
“我是在欣赏那乐声。”龚渝接过了竹箫，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后，说：“还做得不错，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这般高超的民间艺人。”<o:p></o:p>
“那老汉卖了多年的竹笛、竹箫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卖到钱，我看买的人少得很。”<o:p></o:p>
“今天算是遇到知音了。”龚渝的话里一语双关，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你们城里的人，说话怎么总是酸溜溜的，阴阳怪气。”兰香听出了龚渝话里的意思，要不是街上人多，她真想在龚渝的背上使劲捶打。<o:p></o:p>

卢克强 · 发表于 8-3-2006 17:03:00|来自：甘肃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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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场上开始冷清，赶场的人陆续散去。<o:p></o:p>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连江水都被染红了。龚渝和兰香过了河，他提议到江下游的沙滩上去玩一会儿。“太阳都下山了，晚了咋回家。”兰香说。<o:p></o:p>
“怕啥，走夜路还凉快些。好久都没游泳了，我想下河洗澡去。”。<o:p></o:p>
“你会游泳？”<o:p></o:p>
“当然了，江边长大的人，不会游泳才笑人了，别人会叫‘旱鸭子’的。你不敢走夜路，就先回去吧！”龚渝故意拿话激兰香。“我才不呢，我要跟你一道，你不怕，我也不怕。”兰香故作一副娇憨的模样说。“你有手电筒吗？”随即兰香又担心地问。“带手电筒干啥，今晚有月亮。”<o:p></o:p>
他们来到了沙滩，坐在上面歇息。晃悠晃悠的水面闪烁着金红色的细波。“兰香，你说这水流到哪里去？”<o:p></o:p>
“大海。百川归大海，谁不知道呀！拿这么简单的问题来考我，你也太小瞧人了。”<o:p></o:p>
“从哪里进入大海？”。<o:p></o:p>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说，从哪里进入大海？”<o:p></o:p>
“这嘉陵江的水在合川和渠江、涪江汇合，流到重庆的朝天门后再汇入长江，然后向东，一直流到上海的吴淞口，最后进入东海。”正说着一艘机帆船从上游驶了下来。“看，汽划子下来了。”兰香手指着江面惊喜地叫道。“你见过大轮船吗？在重庆的朝天门码头，长江上的轮船那才叫大。”龚渝很不屑一顾地说。 <o:p></o:p>
“有多大？比汽划子大吗？”<o:p></o:p>
“比汽划子大多了，有好几层呢，像楼房一样高。”龚渝自豪地说道。<o:p></o:p>
他给她讲磁器口滑拖嘴、九石缸的传说；讲宝轮寺里的钟声；讲夏天他们一群男孩在嘉陵江里游泳，爬上船舵，水手拿篙竿打他们的趣事；讲大禹治水涂山女盼夫归，站在江边日夜呼唤在朝天门变成礁石的故事；讲歌乐山下的白公馆、渣滓洞里的真实事件；讲站在鹅岭公园观看山城夜景的那番美。<o:p></o:p>
“山城的夜景可美啦，还上了小学地理教科书呢！”<o:p></o:p>
“我知道，还有嘉陵夕照，我姐的那本小学地理书上就有。什么时候我能够到你们重庆去看看就好了，也不枉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兰香欣羡地说道。<o:p></o:p>
“等你成了‘母鱼’的时候，我就把你带到重庆去看个够，玩个够。”龚渝躺在沙滩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含着一片树叶自得地说。<o:p></o:p>
“母鱼？——”，兰香还没有回过神来，略顿了一下，忽然“噗——”地一下笑了，“你坏！你坏！”兰香笑着在龚渝的背上捶打，心里却乐滋滋的龚渝翻身坐起来，要兰香把箫递给他。<o:p></o:p>
龚渝拿着箫，试着吹了几首简单的革命歌曲，然后断断续续地吹起《二泉映月》来，箫的声音低沉得让人透不气来。“龚渝，别吹了，听起来太难受了。”兰香忧郁地说。<o:p></o:p>
龚渝把箫放回到沙滩上，呆呆地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两人都被那曲子搞得有些伤感。<o:p></o:p>
天色越来越暗，四周灰蒙蒙的一片。龚渝脱掉了身上的天蓝色背心和短裤，向江中心走去。走了近二十来米，水才淹到他的胸口。“真凉快，兰香，你也下来吧！”<o:p></o:p>
“我哪敢，我又不会游泳。”<o:p></o:p>
“不怕，这里水浅，有我呢。”龚渝边说边在周围用脚试探水的深浅。“这下面全是沙，简直是一个天然的游泳池，下来吧，不会有危险的！”龚渝在远处大声地对兰香说。<o:p></o:p>
兰香不是不敢下水，天还没黑下来，她怕被人看见。<o:p></o:p>
龚渝从远处向兰香游了过来。他那与水搏击的双臂，那鼓起的一块一块富有弹性的肌肉，还有那有力的双腿，伸缩自如地在水中摆动，激起一朵朵浪花。他时儿仰泳，时儿蛙泳，时而自由泳；一会儿踩水，一会儿踏浪，把个兰香看得如痴如迷。<o:p></o:p>
“下来吧，真的很好玩呢！”龚渝一个劲地叫兰香下水，把河里的水浇起来泼她，兰香仍然不肯下水。<o:p></o:p>
见兰香不下来，龚渝灵机一动，小时候的“鬼点子”冒了出来。他朝兰香诡怪地笑了笑，突然，钻进了水里，不见了。<o:p></o:p>
过了一会儿，还没见龚渝从水里钻出了，兰香有点着急了。<o:p></o:p>
“龚渝！龚渝！”没有回应。“龚渝，龚渝，你在哪里？”接连喊了好几声，还是没见龚渝出来。兰香被吓住了，她连脚上的凉鞋也没脱，把裤子挽到不能再挽的大腿处，向龚渝落水的方向走去。<o:p></o:p>
她焦急地、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道：“龚渝，龚渝。”兰香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摆渡的船远远地靠在河的对面，只能看到一个影儿。正当兰香惊恐万状时，龚渝突地从她身后钻了出来，抱着她的腰哈哈地笑着说：“你终于下来了。”<o:p></o:p>
惊魂未定的兰香被龚渝捉弄得不知所措。他们在水里打闹了一阵后，又回到岸边的沙滩上。“吓死我了！你刚才躲到哪里去了。”<o:p></o:p>
龚渝笑嘻嘻地指了指远处露出水面的一块不大的石头，“我潜水到那儿，头靠着石头，只露出鼻子，你哪里看得到？”<o:p></o:p>
“你太坏！把我吓死了！”<o:p></o:p>
“真的吗？我摸摸，看心跳得快不快。”说完，龚渝就想将手伸到兰香的胸口上，兰香赶紧扭过身子，侧身对着龚渝。<o:p></o:p>
“手拿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兰香顺从地把手伸了过去，龚渝将几根指头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嗯，是有点快。我给你讲个故事，压压惊。”<o:p></o:p>
“讲个啥故事？”<o:p></o:p>
龚渝想了想，“就讲个嘉陵江边的故事吧！”龚渝把手搭在了兰香的肩上，兰香紧紧地靠在龚渝的身上。<o:p></o:p>
“从前，有个读书人，住在嘉陵江上游，那年，他乘船到京城去赴考。在船上闲谈时，船老板说，你是这嘉陵江沿岸一带出名的秀才，我出个对子，看你能不能对上。‘沙马跑沙地沙埋（此处念ong）沙马蹄。’秀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几天后，秀才还没想出来。他觉得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竟然被一个船夫考住了，还有什么脸进京去赴考呢？秀才便投江自尽了。后来，有人在秀才投江的地方把那句对子刻在了一块巨石上。<o:p></o:p>
很多年后，一个文人游玩到此，他看了巨石上的对子，望着嘉陵江沉思。这时，江面的小渔船上，一只水獭叼着一条鱼儿从水里钻出来，扑腾着站上了船头，棕色的皮毛湿漉漉地往下直滴水。有了，文人叫了起来，‘沙马跑沙地沙滃沙马蹄，水猫（音：mao）钻水底水湿水猫衣。’后来，人们将文人对出的下联也刻在了那块巨石上。”<o:p></o:p>
月亮升了起来，嘉陵江面在月光的辉映下泛着银色的鱼鳞般波纹。四周传来虫鸟的嘁嘁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o:p></o:p>
“现在那副对联还在吗？”兰香打破了沉默问道。<o:p></o:p>
“无从考证，这只是个传说而已。过去的文人太脆弱了，连这点打击都不能承受。”<o:p></o:p>
“要是在今天，你龚渝恐怕也该跳河了。”<o:p></o:p>
“你想我跳河吗？河里淹不死我的。看你先前那样子，我只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你着急得脸色都变了，我真的像秀才那样自尽了，你不哭死才怪。”龚渝调侃道。<o:p></o:p>
“去去去，我才不呢，走，回家了。”<o:p></o:p>
“忙啥，村里今晚不是在放电影吗？耍晚点回去，没啥，有我在，不会撞上夜路鬼的。”<o:p></o:p>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啰，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龚渝突然大声地唱了起来。“别唱！你怕别人不知道我俩在这里？”兰香在龚渝的背上拍了一下，胆怯地说。<o:p></o:p>
“这里哪里会有人，连路都没有，谁会到这里来，只有我俩，你怕啥！走，下水去，你把外面的衣裤脱掉，我教你游泳。”<o:p></o:p>
兰香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正如龚渝说的没有一个人。她脱去了外衣，迟疑了一下，又脱下了长裤，龚渝将兰香的衣服和草帽一起挂在了不远处的树枝上。<o:p></o:p>
兰香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双手不停地往自己上身浇水。“龚渝，有一群小鱼直捣我的脚腿，好痒哟！”兰香格格地笑着说。<o:p></o:p>
她那甜美的声音把龚渝的心搅得一阵狂跳，他恨不得抱着她“啃”几口。但龚渝比谁都清楚在水中是开不得玩笑的。他压抑住自己，走到兰香身边牵着她的手向深处走去。<o:p></o:p>
水刚淹没到他俩的胸口，兰香感到身体有些不适，胸口像压了块铅似的，堵得喘不过气来，头也有些发晕。她把身子一下靠在了龚渝身上，连声说：“不行！快，快扶我上岸，我心里难受。”<o:p></o:p>
龚渝连忙把兰香扶上岸。兰香直挺挺地躺在沙滩上喘着粗气，那胸部上的两座小山丘随着喘息一起一伏的，脸色苍白。龚渝傻傻地看着兰香。“不要紧吧？”龚渝语气里充满焦急和关切。<o:p></o:p>
过了一会儿，兰香平静下来，龚渝还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好点没有，好点没有。”兰香含着笑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好些了，好些了。”<o:p></o:p>
又过了一会儿，兰香恢复了正常。 “我好了，没事了，刚才可能是有点紧张。”她的声音比先前有精神多了。<o:p></o:p>
龚渝半跪在她旁边，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股兰香非常熟悉的气息。看着龚渝赤裸的上身，兰香有些把持不住了。她躺在沙滩上，深情地呼吸着从龚渝体内散发出的男人味，酥软的躯体一动也不动，两只漂亮的眼睛痴痴地看着龚渝，她在静静地期待着，巴望着……<o:p></o:p>
月光下，兰香那白白的皮肤像玉一般光洁无瑕，浸湿了的內衣紧贴着肌肤，高耸的胸部若隐若现，节奏均匀地起伏着，两条白白的大腿在月色中分外迷人，身上发出淡淡的少女香气，撩得龚渝有些神魂颠倒了。他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血直往上涌，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将身体更进一步靠近兰香，慢慢地，他的大腿挨到了她的大腿，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身子仍然一动不动，一切都是那么静静的，相互之间的喘息都能彼此感觉到。忽然，龚渝将赤裸的上身扑向兰香，他捧着兰香的头，在兰香的脸上、身上忘情地一阵猛吻。兰香紧张而心慌地说着：“龚渝，龚渝，别这样。” 双手却紧紧地抱住龚渝不放。<o:p></o:p>
月亮害羞似的躲进了云层，离沙滩不远的稻田里，一只青蛙呱呱地叫着，声音高亢而响亮，领头叫的青蛙声音刚停下来，一群青蛙随即叫了起来，声音没有先前的那只叫得那么响，很杂乱。一阵喧闹后，静了下来。<o:p></o:p>
沙滩上，朦胧的月光下，两个赤裸裸的躯体在滚动着、翻腾着……<o:p></o:p>
亚当和夏娃终于经受不住蛇的诱惑，偷食了上帝不允许吃的果子。<o:p></o:p>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兰香坐在龚渝的腿上，双手搂着龚渝的脖子，湿漉漉的汗衫上裹了一层细沙，她趴在龚渝的肩上，轻声地哭泣着，身上的细沙在龚渝的肌体上随着抽动相互磨擦，龚渝抚摸着兰香，柔声细语地安慰着。松软的沙滩上，留下他们初尝“禁果”的余味……<o:p></o:p>
回家的路没有来时那么漫长，不多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郑河村的地界。电影刚放完，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上不时地传来青年男人的怪叫声。<o:p></o:p>
龚渝感到很疲倦，回到家后，胡乱地关上蚊帐，倒在床上呼呼地睡去。<o:p></o:p>
两天了，一直没见着兰香，龚渝心里很担心——为那晚在沙滩上的行为。他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冲动。<o:p></o:p>
又过了两天，仍不见兰香的身影，龚渝有点着急了。那晚，事后兰香趴在他身上的哭泣，一直困扰着她，事情都做了，却不知该如何再次面对她。本来到她家去看看不就得了，可龚渝有顾虑，他像做了贼似的那么心虚。<o:p></o:p>
晚上，坐立不安的龚渝不由自主地走到兰香家。郑清赢坐在屋中间起篾条，两只手指的骨节高高地突起，十个手指都已经变形了，显得有些笨拙。<o:p></o:p>
“郑叔，你怎么又在起篾条，我们不是说好的，起篾条的活让我干吗？”龚渝从郑清赢手里把刀夺了过来。“闲着没事，寻点活做。哎，都是这类风湿性关节炎造成的，看我这手越来越不好使了。”郑清赢将地上起好的蔑条一一理好。<o:p></o:p>
龚渝一边起篾条，一边和郑清赢摆龙门阵。<o:p></o:p>
“郑叔，兰香呢？”龚渝胆怯地问。“走她姑妈家去了，找她有事吗？”<o:p></o:p>
“没啥事，我是想问问她书看完没有。”<o:p></o:p>
“噢，等她回来了我问她。”<o:p></o:p>
“不用，反正我也不急着要。”见郑清赢对自己的态度跟以往一样，没什么异常。龚渝安稳了许多，悬在心上的那块石头落了下来。<o:p></o:p>
暑假快过完了，兰香才从她姑妈家回来。<o:p></o:p>龚渝第一眼见到兰香的时候，胸窝里像揣着只小兔似的“砰砰”乱跳，兰香却显得落落大方，像早把沙滩上的事忘了。不过，从那以后，兰香很少和龚渝单独在一起了。对龚渝总是那么彬彬有礼的，龚渝觉得很是别扭。沙滩上发生的事，谁也不愿再提起。

卢克强 · 发表于 13-3-2006 22:11:00|来自：甘肃兰州

2<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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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范学校的两年时光一晃而过。还未度完暑假，师范生们就进入了毕业分配阶段。有门路的忙着找人拉关系、走后门，都想留到县城里的学校，或者到离县城不远，交通方便，条件较好的中心校。<o:p></o:p>
县教育局的分配原则是：回乡知青从哪个公社来的就回哪个公社去。对下乡知青就不考虑回不回原公社的问题了，因为他们本来就离家远，再远一点也无妨。于是，大凡知青都是考虑分到最边远、最偏僻的地区。<o:p></o:p>
与她同寝室的一个重庆知青，在得知自己被分到县里最边远的山区小学时，她坐在地上，抱着与自己相拥两年的单人床腿，时而用手捶打胸口，时而用头碰撞床头，一声一声地呼喊着：“我的妈呀！妈妈呀！我再也回不了家啦！……”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无不让人落泪。没有离家思乡经历的人，是难以体会其间酸楚的。要不是几个同学拉着她，劝慰她，还不知会闹出啥事来？<o:p></o:p>
迟玫被分配到了边远、贫穷、落后的山区——高店子小学。在这之前她从未听说过那个公社，听别人说，比她下乡的公社地势还要高，生存环境还要差。与她同寝室的几个下乡知青没一个分配如意的，同学们哭的哭，骂的骂，不哭不骂的就一个劲地叹气。<o:p></o:p>
迟玫一晚上没合眼，坐在自己的上铺床上全神贯注地编织毛线。整整织了一个通宵，她一句话也没说。两只手灵巧地、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她织毛线的速度快得惊人，到天亮时，竟编织好了一件贴身穿的毛线背心。<o:p></o:p>
第二天，大家就忙着收拾行李，办理各种手续。本来他们还可以在学校住一夜的，但谁也不想再在学校里逗留，他们在离车站最近的县招待里所住了一宿。那晚，几个下乡知青没有再哭，他们狂欢了一整夜，尽情地发泄心中的愤懑。<o:p></o:p>
清晨，几个知青同学在汽车站忧心忡忡地上的车，各自踏上了该去的路。就要离别“繁华”的县城了，迟玫心里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又是一种怎样的生活。<o:p></o:p>
汽车到区上时虽已是中午，但天还不算晚。迟玫没有在区上住，立刻找了一个当地的农民，挑着行李前往学校。区上到学校有四十多里路程，要翻好几座山，傍晚时分，迟玫才到达学校。<o:p></o:p>
高店子小学坐落在一个大山岩上，四周的地势都比它低。挑夫对迟玫说：“从前，这里是一个庙宇，四邻八乡的都在这里赶庙会。”<o:p></o:p>
才<st1:chsdate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7" Month="8" Year="2006" w:st="on">八月二十七日</st1:chsdate>，学校还没有开学，静悄悄的。迟玫找到管<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的">后勤的</st1:PersonName>老师，<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后勤</st1:PersonName>老师说他们已经接到县教育局通知，说最近两天有新老师到学校来报到，他特意从家里赶回学校。<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后勤</st1:PersonName>老师把迟玫引到学校后院岩边的一间屋子里，他叫迟玫暂时住到那里，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到哪个学校去上课。因为中心校还管着十多个大队小学，能不能留到中心校还很难说，等校长来了才知道。<o:p></o:p>
“学校的其他老师要二十九号才返校开会，远的明天下午就要回校，学校食堂明天晚上才开伙。你赶快到校门外的那家小食店里去吃饭，晚了就没饭吃了。”<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后勤</st1:PersonName>老师对迟玫说。<o:p></o:p>
屋子里的床和被子都是现成的，那是学校的一对夫妻特意为她腾出来的一间屋，里面的陈设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干净。靠悬崖边的墙壁有一扇木格窗，迟玫看了看下面，有点头晕，她赶紧转过身去。<o:p></o:p>
迟玫把行李挪到墙角后就到校门外去找饭吃，校门外的小食店已关了门。她在学校周围看了看，除了那家唯一的小食店外就只有学校了。四周非常安静，迟玫的心比在公社当知青时还要冷，以后的几十年就这样在这里静悄悄地熬下去了吗？她不敢想。<o:p></o:p>
那天，她没能吃上晚饭。由于路途太劳累了，晚上她睡得特别香。<o:p></o:p>
第二天下午，学校里<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陆续有">陆续有</st1:PersonName>老师返校了。看到迟玫，他们都以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她，有的还向她报以一个微笑。五点正，<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后勤</st1:PersonName>老师来叫迟玫到食堂里去吃饭。迟玫拿着一个搪瓷饭碗走到食堂去，食堂的灶台边围着几个老师在说笑，见迟玫来了都打住了话。灶台上摆着几个大碗，一个比迟玫大不了多少的年青女老师叫她把碗放到灶台上。大铁锅里干面条在水里翻滚，炊事员拿着一双又长又粗的竹筷子在里面不停地搅动，还不时地往锅里倒一点冷水。面条煮好后，他就挨着挑进每个碗里。挑到最后，锅里还剩了一点，他用竹漏勺在大铁锅里一阵打捞，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锅里。炊事员把锅里剩下的长面条、短面条捞了起来，逐一分到每个碗里，再给每碗舀了勺煮面的水，大家这才端起自己的碗一哄而散。<o:p></o:p>
迟玫端着那碗什么调料也没有，盐都没放一粒的白水面，回到临时住的屋子里，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吃了一口，怎么也咽不下去，两行泪水流了下来。<o:p></o:p>
 “迟老师，要不要辣子，我这里有。” 门外有人喊。迟玫赶紧揩干泪水答应道：“要。”她连忙端着碗走出去。<o:p></o:p>
喊迟玫的是刚才叫她把碗放到灶台上的那个年青女老师，她就住在隔壁。迟玫跟她进了屋，她叫迟玫坐，然后把油辣子放到迟玫面前叫她自己挑。<o:p></o:p>
 “有没有盐巴？” 迟玫怯生生地问：<o:p></o:p>
“噢，盐巴呀，有。”女老师把盐巴放到了迟玫面前，还问她要不要酱油、醋，她把酱油瓶和醋瓶子一并放到了迟玫面前。迟玫本还想要点猪油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那年月的猪油是珍贵的紧俏物质。<o:p></o:p>
第二天的晚餐总算应付了过去。<o:p></o:p>
招呼迟玫的那个热心的女老师也曾当过知青，姓覃，是本地县城人。插队时她就在高店子乡，教书已经有三四年了，前些年师范短训班出来的。覃老师已经结婚了，男人在外地当兵。<o:p></o:p>
校长到校后，迟玫把离开学校<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时班主任">时班主任</st1:PersonName>老师给她的一封信交给了校长。<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班主任">班主任</st1:PersonName>老师认识该校的校长，他在信中向校长介绍了迟玫在学校的学习成绩和其它方面的能力情况，希望校长能关照迟玫，尽可能地不要下放到大队村校去。<o:p></o:p>
迟玫被留到了中心校担任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除了教语文、数学外，还兼任初中、小学的团队工作。<o:p></o:p>
学校里最困难的就是水的问题。离学校大概<st1:chmetcnv w:st="on" TCSC="1" NumberType="3"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500" UnitName="米">五百米</st1:chmetcnv>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池塘，池塘边有一口水井，水井里的水全靠池塘里的水浸进去，池塘里的水又全靠天上的雨水囤积。遇到老天不下雨就惨了，每天，学校得安排一两个班的学生，到岩下七八里路远的地方去抬水。平时炊事员只管负责吃水和日常洗漱用水，老师们洗衣服得自己去挑水，或者到岩下学生抬水的地方去洗。每到下雨，迟玫总是最忙的时候，她把桶呀、盆呀……，凡是能盛水的东西都放到屋檐下去接雨水。从屋檐流下来的雨水不仅黑还有渣滓，经过多次沉淀，澄清后，就用来洗衣、洗被子。<o:p></o:p>
吃菜就更困难了，由学校的<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后勤</st1:PersonName>老师到农民家里去收购。山区里种不出菜，农民的自留地大多用来种了粮食，种蔬菜的极少，常常收购不到菜，更多的时候是在米汤里放一点盐，抓把辣椒放到里面泡饭吃。<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后勤">后勤</st1:PersonName>老师偶尔也会买一点鸡蛋回来分给老师做菜。生活比迟玫插队时还要艰苦，由于严重的缺乏维生素，她舌头两边常起泡，口腔也常溃疡。<o:p></o:p>
学校里生存环境这么艰苦，工作却一点也不敢马虎。校长是文革提升的激进派，特别喜欢形式上的东西。早晨六点钟就要求每个老师到操场上去做广播体操，做完操后在办公室里上早自习。冬天，山区早晨的雾特别大，格外的冷，谁要想在床上多磨蹭一会儿，就少不了被校长训斥。晚上，<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全体">全体</st1:PersonName>老师每天都要集中在一个教室里听领导读《红旗》杂志、《人民日报》等文章，然后再回到各年级办公室里集体备课、批改作业，九点半钟后才准回寝室去。有的老教师眼睛不好使了，尽管把煤油灯拧得大大的，依旧看不清楚学生的作业，弯腰驼背地伏在办公桌上，红色的蘸水钢笔半天才划一下。那副呕心沥血的敬业模样，既让人钦佩又让人心酸。每当迟玫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那些兢兢业业的老教师们，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慌恐。从老教师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今后的缩影。<o:p></o:p>
星期六的夜晚是迟玫最难熬的时光。晚上不办公，家在当地的老师们都回去了，学校里静得可怕。迟玫没事就练习书法，或者画画，画起画来她就很自然地想到万杰，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他那只被狗咬伤了的腿。听人们说，下了崽的母狗咬起人来最狠心，伤也是最不容易好的。她还听人说，被狗咬了如果患上了“狂犬症”就惨了，狂犬病在体内的潜伏期很长，有的可以潜伏几十年。一旦狂犬病发作，人就会自己咬自己身上的肉，直到死为至，死时惨不忍睹。不管是不是真的，迟玫一想到这些，就心烦意乱，很不是滋味。那简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她。<o:p></o:p>
在学校里，迟玫很快与老师们熟悉了。学校的老师在知道迟玫还没有谈对象后，纷纷给她介绍，她全婉言谢绝了。她<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覃">和覃</st1:PersonName>老师的关系最好，只有覃老师给她介绍的那个军人，她去见了面的，见面后还是以种种借口推辞了。已超过晚婚年龄的迟玫，个人问题很不如意。<o:p></o:p>
她看人，心里是有标准的，不单看对方的外表，更着重人的内在气质。她心里有一杆称，总是拿万杰跟别人作比较，老是觉得所遇的人都不如万杰，骨子里总透视出一股难以言表的“俗”气。<o:p></o:p>
和万杰一别就是好几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迟玫回重庆去找过好几次，仍无结果，像人间蒸发似的杳无音信。<o:p></o:p>
多年来，迟玫心里老是丢不开万杰，常思念他。特别是与万杰离别时，他给她的承诺，一直记忆犹新。她不相信万杰会抛弃她，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或者麻烦了，她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o:p></o:p>
起初，迟玫看到学校一些有门路的人一个个地调出了山区，心里很不平衡，慢慢地她就习以为常了。父亲也曾经努力想通过关系把她调回重庆，但没有成功。她心里明白，像她这样没有权势，没有人缘的家庭，想从乡下调进城简直比登天还难。<o:p></o:p>
她不敢想自己的今后，想起来就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很多时候干脆就不想，成天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o:p></o:p>

卢克强 · 发表于 13-3-2006 22:12:00|来自：甘肃兰州

3<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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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中途，迟玫突然接到家里的一封加急电报，说她父亲因工受伤，生命垂危，叫她速赶回家。她急匆匆地赶回了重庆。<o:p></o:p>
迟玫的父亲迟得才是铸造厂的翻砂工。夏天，翻砂车间的气温特别高，当铁水注入模具后，人们就要到一边去歇息一会。宽敞的厂房上空吊着好几把风扇，整天不歇地呼呼地飞转着。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习惯聚在吊扇下纳凉，互相打趣说笑。<o:p></o:p>
出事的那天，迟得才还没走到风扇下面，一片扇叶飞旋下来，一下砸到他头上。顿时，迟得才整个脑袋被风扇叶片削掉了半边，脑浆迸裂，当即就断了气。迟玫的母亲得知消息后赶到医院，见丈夫那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模样，立刻昏厥过去。<o:p></o:p>
迟玫赶回家时，父亲的尸体停在医院太平间里。她跌跌撞撞地哭着扑向父亲，正待她揭开白布单的那一刹，母亲杨雪和弟弟迟生死死地拖住她，不让迟玫揭开白布单。他们不想让迟玫看到迟得才最后离别人世的样子，怕迟玫受不了，一家人在太平间里哭成一团。<o:p></o:p>
迟玫万万没想到一向达观的父亲竟会遭到这样的横祸丧生。父亲在迟玫的眼里一直是那么的慈爱，从不打骂她和弟弟，即便是他们做错了事，母亲择骂他们，父亲都不允许，反而谴责母亲。在农村的几年里，迟玫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她开口，父亲从未说个“不”字，还常写信问她零用钱够不够花。她永远不会忘记被推荐出来读书的那年，父亲怀揣着一家人省吃俭用的钱和粮票来到生产队，办了几桌酒席请当地的贫下中农，向他们表示谢意。在她已经进师范学校读书了，迟得才都还在给张文书的母亲寄眼药，直到张婆婆死为止。<o:p></o:p>
迟玫非常爱她的父亲，父亲的突然去世，对她而言，无疑是重重的一击。那种深藏在心底的、隐隐的回城的念头彻底地破灭了，生活仿佛进入了一条死胡同。<o:p></o:p>
迟得才死后，政策允许知青或者无职业的子女一人进厂顶替，杨雪想把迟玫从农村学校办回城。但有关上级领导说不合政策，因为国家已经给迟玫解决了工作。迟生他是不愿意顶替，全国恢复考试制度的第一年，他就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师范学院音乐系，正在读书，大学毕业后他绝对不会存在工作问题的。杨雪属于集体所有制单位，编制性质不同，也不可能调到迟得才的国营厂，名额白白地给浪费掉了。<o:p></o:p>
处理完父亲的丧事迟玫还得赶回学校去上课。几天来一直睡眠不好的迟玫到朝天门去买船票，她神智恍惚地刚上车，就一脚踏在了别人的脚背上。一个男人“哎哟”地大叫了一声，迟玫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o:p></o:p>
“咦，怎么是你？迟……”那个男人有些口吃，一时叫不出名字来。迟玫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年青人，是曾相识。突然，那个人接着叫了出来“迟——玫，不认识了，在农村，我和万杰还到你那里去过。”<o:p></o:p>
“噢……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那个……”迟玫一下也叫不出那人的名字来。“我是袁轮，轮子，我是轮子呀！”那个年青人有些激动地说。“哎呀，轮子，好多年都没见着了，真是认不出来了。”迟玫又惊又喜。<o:p></o:p>
“你还好吧？”迟玫接着问道。“好啥哟，还不是在厂里当个小工人，一天三班倒，累得很。你呢？在哪里工作？”<o:p></o:p>
“我还在农村。”<o:p></o:p>
“怎么？你还在农村？没有调出来工作？”<o:p></o:p>
“在农村的一个小学里教书。”<o:p></o:p>
“你怎么会在那里教书哟？怎么不想法调回城里来呢？”<o:p></o:p>
“哎——一言难尽呀，各人自有各人命，命该如此呗。”迟玫沮丧地说。<o:p></o:p>
“结婚了哟？万杰呢？现在干啥？”<o:p></o:p>
“没有。我不知道万杰在哪里。”<o:p></o:p>
“怎么？你和万杰吹了？”<o:p></o:p>
“我在农村调了大队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o:p></o:p>
“你们一直没有联系上？你还在等他。”<o:p></o:p>
迟玫摇了摇头，没有回答。<o:p></o:p>
轮子下乡时跟万杰在一个大队，他们一起到区上去赶过两次场。还在街上一起吃过几次饭。轮子对迟玫说：“万杰临回重庆时，我曾陪他到你们生产队去找过你。那时你已经走了，我们问了你们隔壁的那家农民，那个嫂子气冲冲地说你调回城了。”<o:p></o:p>
“那女人完全是乱说的，我只是换了一个大队，到公社旁边的一个队去了。后来我到万杰的队上去，他们那里的人跟我说万杰刚走两天。” <o:p></o:p>
“你不知道，万杰那天到你那里去好困难哟！被狗咬了的脚，又红又肿，把他痛得够惨了。走一段路停下来我背他走一段，走一段路停下来我又背他走一段。那天把我也是累够了的。哎，那滋味，真是，不摆了，太难了。”迟玫的眼睛红了有红，虽说已经好些年了，但迟玫一想起那事就伤心。<o:p></o:p>
“后来呢？后来他的脚怎么样了？”迟玫急促地问。“后来，还是他们队上的一个农民不知拿的啥药给他敷，才消了肿。回重庆的时候，都还是一瘸一拐走的。你们队上的那家人的狗，也真是厉害，我们去找你的时候，那狗又蹿出来咬我们，把我俩吓惨了。”<o:p></o:p>
“后来呢？万杰走了后，你们联系过吗？”<o:p></o:p>
“他给我写过一封信来，我给他回了一封信，就再也没有回音。听人说，他父亲的问题解决后回到了原单位，单位上分了一套房子给他们，他们很快就搬了家。可能我给他的信，他跟本就没收到，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o:p></o:p>
迟玫没有再问，两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沉浸在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里。<o:p></o:p>
突然，轮子打破了沉默，说：“去年，不，好象是前年，我偶尔遇到一个熟人，听他说，万杰在忙着找老师补习文化课，说是准备参加全国高考，不知考上没有。那天，我和我老婆正准备结婚的东西，也没顾得多问。”<o:p></o:p>
这么多年了，迟玫总算听到点有关万杰的消息，悬在心上多年的牵挂总算放下了。不过，她已经没有去找万杰的那种勇气了，她怕……<o:p></o:p>
迟玫临离开家时，憔悴不堪的母亲再次劝慰她：“你已经不小了，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该找个对象成家了。妈不望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走过一生，找对象要找人品好的，父母亲贤惠的。”说到这里，杨雪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哎，我的命苦，我看你的命比我还要苦，我能遇到你父亲这样的人已经不错了，要是你爸……”她突然收住了话，没再往下说。迟玫看了看母亲，母亲有些慌乱地躲开了她的目光，母亲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忧郁的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什么。迟玫觉得母亲的神情有点怪怪的，看到母亲这样的怪异神情已经不止一次了，迟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对于年轻的迟玫，她能想到哪里去呢？<o:p></o:p>

卢克强 · 发表于 13-3-2006 22:09:00|来自：甘肃兰州

第 九 章 <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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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玫新去的那个队是公社里最好的一个生产队，不仅粮食产量高，还有一个药材基地，每个劳动日少说也有六毛多钱。这在当时是罕见的，劳动环境也比以前好多了，至少出工不去爬那长长的木梯子了。<o:p></o:p>
转队后，迟玫的精神愉快起来。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处处小心谨慎地与农民相处，再没有社员唾骂她了。<o:p></o:p>
公社办公室文书的家就和她隔一道墙，文书姓张，三十几岁，家里有一个七十来岁的婆婆与他们在一起生活，婆婆的眼睛不好使，常无端地流眼泪。迟玫写信叫家里买了些眼药水寄来送给张婆婆，用了眼药水后，张婆婆感觉眼睛好多了。这样一来，迟玫很讨张婆婆的喜欢，少不了在儿子面前说她的好话。<o:p></o:p>
张文书的老婆姓马，只比迟玫大三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马姐是个爽快人，迟玫与她岁数相差不大，跟她很合得来。虽然公社离他们生产队只有三四里路，但张文书却不能天天回家，平常吃住都在公社大院，只有星期六才回家，家里的活他帮不上。马姐常说，张文书是国家的人，端了国家的碗，就得遵守国家的规矩。马姐一人在家既要照顾年老体弱的婆婆，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小孩，家里养有牛、猪，白天她挣工分，晚上很晚了还在忙家务。迟玫是个勤快人，收工回来把饭吃了就没啥事了，她常到隔壁去帮马姐做家务活。<o:p></o:p>
知青在农村劳动，工分只能按生产队里的低档评，男知青都只能评妇女的档次，女知青就是妇女的最低档次了。尽管这样，迟玫挣工分还是很亡命，她能吃苦耐劳，贫下中农对她的评价很不错。<o:p></o:p>
下乡刚两年，迟玫就被公社推荐去读书，连续两年不是被区里给“刷”了下来，就是让县里给“刷”下来，迟玫很灰心。每次，马姐都这样安慰她：等明年，等到明年再推上去。另一方面马姐和张文书千方百计地给她想办法，找关系。第三年，迟玫终于闯过了关口。当她拿着正式表格填的时候，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来招生的学校比哪年都多，而且很多成都、重庆方面的学校，她的眼睛都看花了。迟玫想回家都想到命里去了，她一气填了四个学校，全是重庆市里的好学校。像师范、医科、农业方面的学校她一个也没填，因为那些学校毕业后绝大多数都要分回农村。为了这张表，张文书不知给她跑了多少路。<o:p></o:p>
然而，事与愿违，当迟玫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傻眼了，她被当地的县师范学校录取了。迟玫面临着一次至关重要的选择：去，还是不去？她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去了，她将在农村生活一辈子，甚至几辈人都有可能。不去呢？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以后还会有吗？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决定去，当老师总比在农村当一辈子农民强。<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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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强 · 发表于 17-3-2006 23:05:00|来自：甘肃兰州

第 十 章<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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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开始了考分面前人人平等的公平竞争，这对那些求学者，特别是家庭没有权势的求学者来说，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下乡、回乡的知识青年们纷纷奔走相告，个个摩拳擦掌，渴望着投入这场残酷的、无情的竞争。他们拾起多年未曾看过的各类教科书，争分夺秒地进入了紧张的复习。<o:p></o:p>
龚渝和兰香八方寻求文革前的高中教材，夜以继日地复习功课，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行列里，尽管他们中只有为数极少的幸运儿能通过这座独木桥，但是，他们信心百倍，都希望能以自己的才智和知识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比拼中取胜。<o:p></o:p>
停了近十年的考试，复习资料极少，即便是有一点，都是中学的一些老教师凭经验整理出来的，文革前的教科书很难再找到，特别是六六年前的高考复习资料，那简直是稀有宝贝。很多人根本没法系统地复习，荒废了十年的学业，大多数人与其说是复习不如说是从新学习。<o:p></o:p>
县中的老师托人给兰香带了一套最新的政治复习资料。天还未亮，兰香早早地起了床，她挎着一个塑料包要到二十里路外的同学家去取。龚渝把她送到五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吩咐她快去快回。<o:p></o:p>
中午时分，云层很低，天气格外的闷热，像要下雨的样子。龚渝拿着雨伞来到小河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兰香，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高中课本专心地看着。<o:p></o:p>
等了好一阵，仍不见兰香的影子。天上的乌云越来越浓，厚重得将整个大地覆盖得严严实实。中午时分，四周却如同傍晚，已看不清书上的字。龚渝收起了书，有些烦躁的他，不时地站起来身向河对岸张望。<o:p></o:p>
远出，小河上游的山和乌云混为了一体，已分不清天地。人，闷得透不过气来，眼看就要下大雨了。龚渝眼巴巴地望着对岸坡上的小路，不时地仰头看看天空。<o:p></o:p>
一个黑影从对岸坡后的小路上冒了出来，“是她，是兰香！”龚渝迅速地向河边跑去。他想踩过河到对岸去接兰香。小河不宽，水也不深，河里摆放着一块一块的石头，平时人们就是踩着那些石头过河的。龚渝还未走到河边，“喀嚓”一个雷劈，一道刺眼的亮光掠过。<o:p></o:p>
“龚渝，龚渝，别过来。”兰香急促地喊道。<o:p></o:p>
龚渝抬起头来，“哗哗——”铺天盖地的雨倾盆而下，他赶紧撑开雨伞。<o:p></o:p>
又是一阵猛烈的雷声，河的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龚渝惊恐地抬头张望，河上游那座熟悉的小山头在闪电中摇摇欲坠正向下陷落，他马上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脑子里的第一反映就是逃命。他使劲朝着对岸的兰香喊：“兰香，快跑！向高处跑！”<o:p></o:p>
不知兰香是听到他的喊声，还是也看到了山的崩裂，她掉头拼命地向高处跑去。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飞快地，不顾一切地向高处跑。<o:p></o:p>
龚渝一边跑，一边嘴里不住地喊叫：“兰香，快跑！快跑！”<o:p></o:p>
他的喊叫在山体滑坡的巨大坍塌声中，在哗哗的暴风雨中，在轰鸣的雷声中显得是那么的无力。可龚渝还是急促地喊着，飞快地跑着，双手拼命地挥舞着。<o:p></o:p>
瞬间，山体崩裂了，石头夹杂着泥土和山水倾泻而下，龚渝跑到了高处，当他回头看身后的小河沟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原来的河床已没有了，谷底瞬间被大大小小的乱石、泥土抬高了，与下游原来的河床形成了一道高高的斜坡，再看对岸，兰香已不见踪影。<o:p></o:p>
暴雨仍在不住点地倾泻着，地面上的黄色水流，汹涌地冲向河谷。龚渝全身水淋淋的，头上的雨水形成无数条小溪，从额头上、脸上直往下淌，手中的雨伞已不知去向。他抹了抹脸和头上的雨水，双手拱起成话筒状放在嘴前，朝对岸声嘶力竭地喊着：“兰香！兰香！……”<o:p></o:p>
郑清赢撑着雨伞来了。见龚渝沿着河岸在呼喊兰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以为兰香被埋在了河谷底下，他不顾一切地冲向河边。河床上，浑浊的泥浆水在上面横七竖八地流淌。此时，龚渝像明白了过来，忙过去扶着郑清赢。他俩相互扶携着踩着泥石趟过了河，艰难地到达了对岸。他们呼喊着兰香的名字一路向上找去。<o:p></o:p>
在一块玉米地里，他们找到了躺在地上兰香。 “兰香！兰香！”郑清赢急切地呼喊着。兰香用手摸着胸口说：“爸，我这里……好痛……好痛哟。”说完她看着龚渝，又用手指了指身子底下。龚渝把她身子挪了挪，塑料皮包被压在下面，他忙把皮包取了出来。<o:p></o:p>
“资料……在……里面……”兰香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地说着。那是一沓油印的高考复习资料，一点也没被打湿。<o:p></o:p>
看着一脸苍白的兰香，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郑清赢脸上掠过一丝阴影。龚渝说；“郑叔，快把兰香扶起来，我背她到公社医院去。”<o:p></o:p>
郑清赢用手撑着雨伞遮住他俩，尽管全身都湿透了，父亲还是生怕雨水再浇着他们。<o:p></o:p>
到医院后，兰香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脸上出现了红晕，嘴唇也不象那么乌黑了。医生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所谓的全面检查不过就是查查血，照一下x光，量一量血压，听一听心脏而已，仅凭医生的临床经验来诊断。结论是：一切正常。最大的可能是短暂的心肌缺血引起的休克。医生开了一些心脏病的常用药。龚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郑清赢却不乐观，他双眉紧蹙，心事重重。<o:p></o:p>
在复习期间，兰香又犯过一次病，她姐在医院给她开了些药回来，吃了后就没事了。郑清赢成了他俩的后勤部长，每天煮饭、送饭，一日三餐两人都是饭来张口。为了不造成相互干扰，他俩在自己的屋里复习，几天都难见到一面。他们完全进入了学习状态，谁也没有心思再想那些男女私情了。<o:p></o:p>
临考试仅一个月了，兰香请了假在家复习。他俩报考的是文科类，很多内容都需要死记硬背。龚渝疯狂般地背着政治，历史、地理和数学公式……。每天夜里他合衣坐在床上读、背，瞌睡来了就打一个小盹，像拼命三郎似的，真不亚于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那般刻苦。冷风吹着屋外的竹子飒飒地响，老牛在隔壁打着鼾，只有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陪伴着龚渝。<o:p></o:p>
考生们的复习几乎都是在撒“拦河网”，他们拼的是底蕴，拼的是毅力。他们在知识的汪洋里寻觅着，搏击着，都希望能抓住那一叶小舟，能爬上去将自己载到理想的彼岸，改变眼前的命运。<o:p></o:p>
郑清赢看着两个孩子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心疼之极，他把家里养的鸡鸭统统杀了来给他们补养身子。<o:p></o:p>

卢克强 · 发表于 17-3-2006 23:07:00|来自：甘肃兰州

2<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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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的日子终于盼来了。<o:p></o:p>
成百上千的考生们，有来自烈焰蒸腾的炼钢炉旁，有来自战天斗地学大寨的水利工地，有来自风沙弥漫的边防哨卡……，在那场激烈的鏖战中，能厮杀出来幸运地搭上小舟的人很少很少，历经了十年浩劫后的莘莘学子们，个个都卯足劲，希望能成为脱颖而出的佼佼者。<o:p></o:p>
考生太多，县里的考场许多都设在区属中学内。头一天，各个公社的考生就到了区上，下午，在监考老师的带领下，熟悉考场。<o:p></o:p>
久违了的考场，严肃的考纪，严厉的考官，对龚渝来说都是陌生的。他只系统完成小学六年学习，在学校里，仅参加过小学升初中的国家正规考试，从未见过如此庄严肃穆的考场。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向他直逼而来。<o:p></o:p>
老三届、新三届、又三届，九届毕业生和应届高中生同在一个考场。<o:p></o:p>
钟声刚敲响，考生们有序地进入了教室，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桌前，等老师发考卷。在试卷上，龚渝工整地写上了自己名字和考号。那一刹那，他百感交集，一阵短暂的心悸后，便融入了战斗。<o:p></o:p>
语文卷上的第一题是：默写毛泽东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另外还考了一些很简单的语法知识。写毛泽东诗词这对龚渝来说太容易了。在早，他练书法的时候，就把毛泽东的每一首诗词背得滚瓜烂熟，诗词出于何年何月，以及时代背景他都一点不含糊地印在了脑子里。在家时，父亲还常拿毛泽东诗词来给他讲解、分析语法，考卷上那些简单的语法知识也是难不倒龚渝的。作文题是《轻松赞》和《攻书莫畏难》，龚渝在《攻书莫畏难》的作文里将自己多年来渴望读书的感受，以及求学的艰辛在有限的考卷上抒发得淋漓尽致。<o:p></o:p>
他平心静气，奋笔疾书，一口气做完了答卷。剩下的时间，他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试卷。当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后，他满意地走出了考场。<o:p></o:p>
以后的两场考试虽说也有让龚渝费解的习题，但总的说来他还是做得比较满意，几个月来的艰辛总算没白搭，他非常自信，感觉自己能挤上独木桥。<o:p></o:p>
兰香和龚渝不在一个考场。最后那场考试时兰香刚拿到考卷，突感心闷，堵得慌。在关键的时刻她又犯病了，昏倒在了考场上。她被送进了区医院抢救。她太累了，几个月来的紧张复习把她那本不太好的身体彻底击垮了。<o:p></o:p>
龚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考试结束了。他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兰香睡在病床上还没有完全醒过来。龚渝忙找到医生，请求医生彻底地给兰香检查一下。医生说他们医院的设备有限，病的根源还不知在哪里，只能按一般的心脏病来医治，现在病人已经缓过劲来，没什么危险了。<o:p></o:p>
龚渝原本是很高兴的，本想一见到兰香就把自己考试的情况告诉她，让她分享那份喜悦。没想到兰香却住进了医院，龚渝的高兴劲头一下被打消了。他守在兰香的床前，痛苦和难受正煎熬着他。他内心充满着万般无奈，假如自己有钱的话，马上就可以把兰香送到重庆大医院里去检查，让她住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让她的身体尽快地恢复。然而，他的这些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太穷了。家里为了支持他这次考试，从牙缝里省了点钱和粮票给他寄来。复习期间买了书和练习本，这些天考试花费下来，兜里已所剩无几。兰香出院还需要钱，他垂头丧气地看着昏睡中的兰香，心绪焦虑，不知该咋办。<o:p></o:p>
本来不抽烟的他，在最后复习阶段学会了抽烟。他在衣兜里掏，想抽一支烟，几个包都掏遍了也没有一支烟。忽地触到内衣兜里的粮票，心一下动了起来。今天不正是赶场吗？何不把家里寄来的粮票拿去卖了呢？他看了看还未醒来的兰香，撒腿就向街上跑去。<o:p></o:p>
场已经散了，没有买黑市粮票的人。龚渝东看看，西望望。“要不要粮票？” <o:p></o:p>
“要不要粮票？”他很不好意思地轻声地向过路的人询问道。 <o:p></o:p>
人们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没有人理会。他毫不气馁地问着每一个过路人。龚渝从没有在黑市上这样抛头露面过，平时没钱时，卖点谷子，都是兰香她爸给帮忙卖的，自己躲在一边。这次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厚着脸皮搞一次黑市交易了。<o:p></o:p>
终于，有人有心买他的粮票了。别人问他多少钱一斤，他也不知道市场上的价格。随口说了一句，“四角。”<o:p></o:p>
“三角钱一斤，有多少我要多少。”<o:p></o:p>
龚渝没再还价，马上把七十斤粮票全卖给了那人。他像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生怕被执法人员发现，接过那人的钱揣进兜里，逃也似地跑了。<o:p></o:p>
赶到医院，兰香已经醒了过来。她一见到龚渝，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完了，上不成大学了，整整比别人差一科的分数。”龚渝忙安慰她说：“明年再考吧！还有机会。”<o:p></o:p>
“我今年白忙了几个月，我怎么会在考场上昏了呢，我的命太苦了。”说完，兰香伤心地哭起来。<o:p></o:p>
龚渝轻声地劝慰道：“别伤心，你身体不好，不要激动。假如我能考上，不也是一件大好事嘛。”兰香此时似乎才想起龚渝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她忙问：<o:p></o:p>
“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希望？”<o:p></o:p>
“还可以，我想应该有希望。”<o:p></o:p>
兰香以为龚渝是在宽慰她。也不再提考试的事了。<o:p></o:p>
“你到哪里去了？听医生说你来过。”<o:p></o:p>
“到外面去有点事。”<o:p></o:p>
那晚，他们是在医院里度过的。<o:p></o:p>
参加高考后龚渝的心从没平静过，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考试的成绩，希望能够早日得到通知。那段日子是每个考生最最难熬的时光，一个个像坐在火山口上，心急如焚。<o:p></o:p>
两个月过去了，仍没有一点消息。<o:p></o:p>
兰香只要一想到那场考试，心里就难受。在那些日子里，龚渝不仅要为自己的事操心，还得安慰兰香。<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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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强 · 发表于 17-3-2006 23:08:00|来自：甘肃兰州

3<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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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兰香就匆匆地从学校赶回来告诉龚渝，说他们高中的同学已经有人接到录取通知书了。<o:p></o:p>
学校终于开始发录取通知了，盼望已久的考试成绩就要看到结果了，龚渝非常激动。晚上，他在兰香的家中耍了很久，郑清赢与他谈了很多以后的事。<o:p></o:p>
郑清赢在送龚渝回屋的路上说：“龚渝，兰香怕是不能参加明年的高考了。”<o:p></o:p>
“为什么？”龚渝急切地问道。“兰香她妈就是心痛病去世的。兰香的病，恐怕是她妈的遗传。”<o:p></o:p>
“不可能的，没听说这种病有遗传。”<o:p></o:p>
“我也希望不是这样。”<o:p></o:p>
“不行，无论如何明年兰香都得去参加考试。”龚渝固执地说。郑清赢没再说话。<o:p></o:p>
公社又有几个人的通知书来了，就是不见龚渝的录取通知来。他有些着急了。跑到公社去问，公社的干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龚渝怀疑自己对答卷的“估分”是不是出入太大，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非常自信自己的答卷错题不算太多，他对答卷的“估分”是很保守的，应该能考上。但为什么迟迟不见录取通知书呢？难道又是家里的历史问题吗？招生简章上不是说得很明白嘛，不看家庭历史、社会关系，不论家庭成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吗？不是考分面前人人平等吗？他沉不住气了，找到兰香她爸商量。<o:p></o:p>
郑清赢说；“你真的就那么有把握吗？”<o:p></o:p>
“我当真有把握，我当时在考场上有足够的时间，还把卷子的分数大致算了一下，成绩肯定会超过录取分数线。” <o:p></o:p>
“我看这样吧。你直接写信到县招生办公室去，把你考试的情况说清楚，希望招生办公室的同志能给你一个答复。”郑清赢说。“只有这样。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见龚渝没言语，郑清赢又补充道。<o:p></o:p>
龚渝回到家连夜给县招生办公室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一周后仍不见录取通知书来，他又写了一封信到省招生办公室去。半个月后还是不见录取通知书。几乎该走的都走了，也不见其他的人再有通知书来，龚渝着急死了，他又给省招办去了一封信。把自己考试的情况做了详细的阐述，确信自己的分数远远高于录取分数线。又过了半个月，仍没有结果。龚渝的心开始冷下来，难道我真的与读书无缘吗？明年还去考，我就不相信考不上。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o:p></o:p>
正当龚渝万念俱灰时，录取通知书来了，是兰香学校的老师从公社给带回来的。兰香拿到通知书的时候，还真有些不相信，当着<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那位">那位</st1:PersonName>老师的面，她激动得哭了。要知道这一天他们盼得有多苦啊！<o:p></o:p>
兰香不顾一切地一口气从学校跑到知青屋，龚渝不在，出工还没有回来。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龚渝在路口挑着粪桶出现了，兰香扬着手里的信远远的向着龚渝使劲地摇。龚渝马上明白了，他撂下粪桶飞一般地向兰香跑去。兰香把信给了龚渝，龚渝双手颤抖地拆开了信，是北方的一所师范大学给他发来的入学通知书，是他喜欢的中文专业。他欣喜若狂，差点晕了过去。他顾不的身上的粪臭味，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兰香一阵狂吻，兰香忙推开他，满脸通红。<o:p></o:p>
他俩迅速回到兰香家，忙把这一喜讯告诉兰香她爸。郑清赢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踱着方步，那激动不亚于两个孩子。此时的郑清赢心情是复杂的，又是喜又是忧。忧的是女儿与龚渝的婚事结局，他毕竟是有着几十年生活经历的人，思维与年青人不一样，两个年轻人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o:p></o:p>
离通知书上报到的日子只有四天的时间。第二天龚渝就赶到公社去办理迁移手续，回来已是下午，兰香正在知青屋子里帮他收拾东西。<o:p></o:p>
“手续办完了？”兰香轻轻地问了龚渝一声，头也没抬。她站在床边心情沉重地、默默地折叠着龚渝的衣物。<o:p></o:p>
处于极度亢奋的龚渝，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突然，他一下抱住兰香，在她的脸上狂吻。兰香的眼泪流了下来，龚渝用舌尖舔着她咸咸的泪水。兰香猛地用嘴压住了龚渝的嘴。一阵长吻后，慢慢地兰香坐到了床上，龚渝搂着兰香的腰顺势将她压到了床上，另一只手在兰香的身上抚摸着。他俩谁也没说话，单人床像不堪重负似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o:p></o:p>
已经是傍晚了，他俩还在那张单人床上紧紧地相拥着，折腾着。那是他们生平以来最最快乐的一个下午，从蚕蛹变成了蛾，冲破了茧的束缚。他俩从此告别了“童”字，成了真正的人——男人和女人。<o:p></o:p>
龚渝把所有的与高考有关的书全留给了兰香，还把自己复习时的学习笔记也留给了兰香。他鼓励兰香第二年一定要重整旗鼓再赴考场，一定要考到他就读的那所学校去。他俩约定明年在北方相见。<o:p></o:p>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龚渝没再回知青屋去，他和郑清赢住在一间屋里。那晚，他们在一起谈了很多，谈了很久。<o:p></o:p>
夜已深，龚渝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这些年来的坎坷和即将给他带来的崭新生活，激动的心难以平静。朝思暮想离开这穷山僻壤，到真要离开时，心里却又是那么的难舍。<o:p></o:p>
他依恋这块土地，在他一生最潦倒、最无奈的时候，是这片土地滋润了他；他依恋这里的山民，在他生命最枯竭、最绝望的时候，是他们收留了他；他依恋心爱的兰香，在他心灵最寂寞、精神最颓废的时候，是兰香给予了他莫大的抚慰；他依恋善良的郑叔，在他最穷困、最无能的时候，是郑叔的朴实和厚道包容了他。没有他们的搀扶，龚渝难以走过那段人生的沼泽。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将成为一个大学生，毕业后，他将会有一个好工作。想到这些，龚渝又想到了兰香，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不管自己今后有什么变化和发展，绝不做陈世美。即便是兰香考不出来，他也会娶她为妻，永远对她好。他将用自生的能力来改变她的命运，让她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城市人的媳妇。<o:p></o:p>
睡在隔壁的兰香和龚渝一样，久久不能入睡。明天，她心爱的人就要远走高飞了。她心里明白，他的这一走，许是永远的离别。在她刚一开始爱上龚渝的时候，她就知道。如同族里的老辈子所言：人家是大城市的人，是山里留不住的过客。尽管兰香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无法抑制对他的爱。她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o:p></o:p>
那年代，爱和性欲的冲动是不可以大胆表露的，做人的廉耻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在学校或是在家里，接受的都是非常正统的教育。那个时候是用礼教标准来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品质，把荣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特别是生长在农村的姑娘更是恪守做人的本分，男女间的情欲之事不得乱来，婚前有了那种男女之事会被人戳脊梁骨，连祖宗三代都免不了挨骂。<o:p></o:p>
然而，为了爱，兰香顾不了那么多，她爱龚渝在心里、在骨里。龚渝对她，以及她为龚渝所做的一切，她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不后悔，她是乡姑中的叛逆者。她渴望着有一天能真正地、长久地、光明正大地拥有龚渝。<o:p></o:p>
鸡刚叫过头遍，兰香就起床了。她蹑手蹑脚地进厨房去煮早饭，唯恐把龚渝吵醒了，他还要赶那么远的路，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兰香刚坐在灶前把火点燃，龚渝就来到了她的身边，郑清赢也起床了。昨夜，他们三个人几乎都没合眼。<o:p></o:p>
吃过早饭，仨人上路了。龚渝挑着行李，郑清赢和兰香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都分别拿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三个人没多说话。那段路，是通向公社的路。四年前郑清赢奉队长之命，把龚渝从公社接到生产队，四年后他又亲自把龚渝送出生产队。四年前，他接来的是一个回答问题全用单词的初中生，四年后，他送走的却是一个堂堂的大学生，自己的准女婿。到底能不能做自己的女婿他心里还在打鼓，前些年不是也有知青爱上农村姑娘的吗？知青们回城后一去不复返了，从此便没有了音信。郑清赢虽然有诸多的顾虑。不过，他信奉“是你的棒打不散，不是你的怎么也留不住。”一切都随缘吧！<o:p></o:p>
天，还没有大亮，他们在崎岖的小路上默默地赶路。虽然已经进入了春天，但山区里的季节总要晚一个节拍。晨雾中的风依旧有些寒冷。<o:p></o:p>
他们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公路边。三人默默地蹲在路边等去火车站的班车。龚渝要兰香和他爸回去，父女俩说啥也不肯，坚持要陪龚渝等车。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班车才来。在汽车发动的那一刻，兰香突然跳上了车，她要把龚渝送到火车站去。郑清赢看到两个孩子那难舍难分的样子，也未加阻拦，递了五元钱给女儿，嘱咐她若是回不来就在车站旅馆住一宿，明天再搭班车回家。<o:p></o:p>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多小时候后，龚渝和兰香才到达火车站。还好，还有火车路过。他们在站上的一把长木椅上并排坐着，两人挨得十分的近，兰香真想把头靠在龚渝的肩上静静地享受、小憩一会，闻闻他散发出的诱人的男人气味。刚靠上去，马上又把头立了起来，觉得满候车室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刚挪开一点，龚渝就靠了过去。此时此刻两人都巴不得火车慢一点到站，好让他们能多待一会儿。<o:p></o:p>
火车进站了。兰香把龚渝最后一件行李递上去时，她忍不住哭了。龚渝跳下车一把抱住兰香，兰香在他的怀里抽搐着，战栗着。龚渝的心被撕碎了，眼眶里的泪水怎么也包不住，汩汩地流了下来。<o:p></o:p>
火车鸣响了汽笛，就要开了。兰香猛地一下挣脱了身，把龚渝推上了火车，自己跑开了。她那齐半背长的黑发不知啥时散开，在背后飞舞。龚渝还没来得及再细细地看上兰香一眼，火车就开了。兰香的身影慢慢地向后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已经看不到兰香了，龚渝的上半个身子几乎都伸出了窗外，久久地向后张望着。<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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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渝走后兰香天天盼着他的信，还不到一个月仿佛过了一年。终于，兰香接到了龚渝写来的第一封信，沉甸甸的。那信上的字小得像蚂蚁，密密麻麻的八篇，兰香翻来覆去足足看了近两个多小时。眼睛都酸了，仍旧舍不得放下。信里的娓娓细语像潺潺流水汇入她的心田，像滴滴甘露滋润着她的肺腑。兰香与龚渝从相识到相爱，只知道他的学识广博，却不知他的文笔竟如此流畅，那些一个一个的中文单词在他的妙笔组合下，绽开出的一朵一朵奇葩异花。兰香看着看着竟哭了，是高兴，是欢喜，是激动。<o:p></o:p>
不久，学校有一个到地区师范学校进修英语的指标，进修后就可以提升到公社去教初中英语，如果是民师的，今后可能还有转正的希望。学校领导觉得兰香比较合适，就叫她去参加培训。<o:p></o:p>
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呀！是许多人梦寐以求，望尘莫及的。然而，兰香却没有去，因为她是民办教师，进修的所有费用不能报销。她得把每个月当民办老师的那点微薄薪水给龚渝寄去。龚渝家庭贫困，他经济没有来源，她必须资助他。她没有多想，毅然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尽管龚渝一再写信叫她不要寄钱，但兰香依旧一如既往，从不间断。她知道读大学需要很多很多的参考书，龚渝唯一的嗜好就是买书。<o:p></o:p>

[狮城随笔] [转帖]原乡（长篇小说---作者平安-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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